第49章 遍地是情劫
早晨, 兩人各自去洗了澡, 一同在紀惠籬房裏睡了。
越聽累極,一沾床便困得閉眼,只是第一次來紀惠籬的房間睡,她自知睡相不好, 但又執着于給對方一個好印象, 所以始終不敢真的睡過去,雙手交疊于腹, 用一個端莊娴雅的姿勢躺着,偶爾悄悄看一看身側。若紀惠籬也睡了, 她就睡。
紀惠籬側身對着她,在越聽偷看第三次時, 出聲道:“你對我的床過敏嗎?”
越聽睜開眼,擰過頭看了看她,扯着被子蒙頭。“不好意思, 死屍演多了,職業病。”
見她終于睡去,紀惠籬将床頭燈關上。
她發覺越聽的變化。
剛才那一番話實際沒說到她想問的話題,可越聽像是剖白一般的低泣讓她不忍,她并不打算再問。
或許在離開之前交代她去佛羅倫薩,只是因為越聽剛搬來那天她們聊夢想和想去的地方, 她當時說自己年底之前要去佛羅倫薩, 而越家出事,她臨時回來,越聽便覺得是自己害她沒能完成心願, 所以才會那麽說。
她權當這是在意她。
因為她知道,越聽是躲起來的小孩, 有些事她并非意識不到,而是自我保護,将壞事美化,暫緩痛苦。
她知道,她是好心,也知道她膽小,能夠對自己說出那些話,已經是剝開血肉的程度。
她應該知足。
再者,她是因為在縣城的那三天才有次變化,是不是也能說明,她因為八歲時的紀惠籬而有所感悟,她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過她的人生。
紀惠籬這麽說服了自己。
越家的事告一段落,越聽去見了二叔三叔,知道他們已經查到背後搞鬼的人,就開始琢磨着重新演戲。
但不知圈裏這些人還在觀望,竟然還沒有工作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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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紀惠籬商量:“要不我還是繼續寫小說吧,萬一我火了,我就自己去演我的小說。”
紀惠籬聽到‘繼續’二字,微微蹙眉,“你之前的佳作能給我看看嗎?”
越聽大方地允她觀閱。
紀惠籬艱難地看完。
越聽問:“怎麽樣?”
紀惠籬想了半天,最終道:“這很難評。”
越聽湊了過去:“看不懂嗎?都是常見詞啊。”
紀惠籬:“別着急,《未央風雲》暑假就能播,我再找一個新題材讓你演,跟未央裏的人設反差感強一點的那種。”
越聽回顧自己的演藝生涯,未央算是班底最高的一部,從導演到演員人手一部爆劇,她對這部戲寄予厚望,這部戲會影響她的後半生,如果再火不了,她真的就轉行去寫小說了。
她道:“新題材,具體是指?”
紀惠籬給她看了劇情簡介,“仙俠無限流,裏面概念很新,女主人設特別好,我已經跟導演推薦過你了,他看了你的合輯,挺滿意的。”
越聽喜上心頭,突然道:“那導演,不會是,你爸吧?”
紀惠籬失笑:“他接受不了這種題材,是一個新導演,之前拍過恐怖片,功力很足。”
這個班底很新,可以說全劇組就越聽還有點來頭。
越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了解紀惠籬,這就是在等她點頭。
當晚,她看了前三集的劇本,第二天就答應了。
不到一周,越聽就接到了試鏡通知。
她試完戲後被導演留下當觀衆,看完其他演員的表現後,她心裏約莫有底。
紀惠籬打電話問時,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導演說了,這部戲要實景拍,大半年都要到處跑。”
紀惠籬:“我知道,你一定能拍好。”
越聽歪頭,看着車窗上映出的臉,她遲疑了一瞬,問道:“我可真的會坐飛機到處飛的!你不擔心嗎?”
紀惠籬回道:“你不坐飛機到處飛我才要擔心。”
越聽:“你,唉,你這,我,唉,算了。”
她也不顧紀惠籬喚她,就挂掉電話,心情沉重。
那晚發生了那樣的事,誰會相信,她們之間任何進展都沒有。
至今,她連紀惠籬的手都沒拉過,她今天看劇本的時候走了神,總覺得那天是幻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得到了就不珍貴了?
好吧,人家也沒說自己之前是什麽想法。
該死的愛情。
她早知道,像她這樣對愛情一無所知的人,一旦開竅,遍地是情劫。
她現在對紀惠籬的執念比八戒回高老莊的執念還強烈。
紀惠籬很快收回了她那份缥缈的愛意。比八戒吃人參果還快。
可她那時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難道還沒打動她。
她點開紀惠籬的聊天空,打了一行字——“你知道什麽叫精神走光嗎”。
遲遲沒按發送,最後删掉。
她從未向人說過那些話,相當于把自己最不堪的部分給她看,但紀惠籬像是對這樣的深情剖白見怪不怪,三言兩語安慰過後,再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讓她有種精神上走光的錯覺,稍有難堪,接受不來。
這些想法快要把她壓死了。
紀惠籬還在公司,她不想回家一個人呆坐着,就在金融大街下車,去等齊菁菁下班。
齊菁菁還不知道她和紀惠籬之間發生了什麽,在她這邊,劇情還是越聽策劃婚禮。
她現在對越聽的情感很複雜,她們是朋友,而且是很特殊的朋友,彼此都在對方的墊底名單當中,而現在,這個被自己列在不入眼名單中的人跟自己親姐姐搞在一起了。
齊菁菁不知用什麽身份跟越聽交流。
她下樓時第一眼就看到越聽,本想遁走,誰知越聽也是一眼瞧見她,向她招手。
沈微還在加班,她随一位同事一起下班,同事看到越聽,頓時睖睖睜睜,揪住齊菁菁的袖子:“那是——那是越聽!”
齊菁菁吓了一跳,趕緊勸道:“小聲點!”
同事一臉抱歉:“不好意思,我有點激動。”
齊菁菁:“這叫有點?”
同事很不好意思,将她的袖子松開:“你不追星不知道,诶?她是在跟你打招呼嗎?媽呀,齊菁菁你真不愧是富家千金,竟然認識越聽。”
這時,越聽已經朝這邊走來。
同事低聲道:“我不打擾我女兒社交,幫我要張簽名照!”
她走時一步三回頭。
齊菁菁揉眉,看了看口罩眼鏡遮住臉的越聽,始終想不通她是怎麽被人認出來的。
越聽為了新戲減肥,不願意去餐廳。
齊菁菁帶她去了上次和紀惠籬一起去過的咖啡店,坐下時兩相無言。
齊菁菁有些疑惑。越聽的狀态好了很多,聽她說今天是去試鏡了,事業看來也要有大突破,她竟然這麽快就走出陰影。
實在是奇事。
既然她已經不再為親人離世而悲痛,那休怪她算舊賬。
“你先別說你來找我幹什麽,我有件事很早就要問你來着。”
越聽怔住:“什麽事?”
幾天不見,齊菁菁的嘴臉又醜惡起來。
齊菁菁道:“喬姜來這邊找過我好幾次,她說是你告訴她地址的。”
越聽心虛:“有這種事?她怎麽還誣陷人呢?”
齊菁菁道:“是不是誣陷你自己心裏清楚。”
越聽被她看的心裏發毛,把頭低下去,弱聲道:“你知道的,我爺爺剛去世,我兩個哥哥也突然沒了……可能那幾天神志不清,把你出賣了。”
齊菁菁:“……”
她嘆了聲氣,“算了,反正她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這事兒就算了。但你以後要是再出賣我,咱們這仇就結大發了。”
越聽道:“我要像你這麽記仇,越厘早被我打死了。”
聊起這個,齊菁菁又有話說了:“他還不夠慘嗎,上同城熱搜了,你沒看到?”
越聽吓了一跳:“他出道了?”還敢跟她搶飯碗,他是真不想活了。
齊菁菁道:“不是,他不是學美術的嗎?好像是畢設抄前幾屆的師姐的參賽作品,被人發現挂出來了,不知道溪荷大學怎麽處理的,反正今年畢業的可能性不大。”
越聽聞言大喜:“活該。”
齊菁菁看了看她,“我聽說,你爸要跟你繼母離婚了。”
越聽道:“啊?”
齊菁菁:“……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越聽:“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齊菁菁:“聽我媽說的。”
越聽想了想,道:“這也沒什麽,反正我繼母已經有了新歡,她跟我爸好早就不在一起了,現在離婚,怕是我繼母要再婚了吧。”
齊菁菁挑眉:“行吧,但是有件事我還要問你,你現在就在我姐那邊住嗎?不搬回去了?”
越聽猶豫:“我自己肯定不想搬,但她……算了,你不懂,愛情太複雜了。”
齊菁菁立馬站起來:“別跟我說細節,總感覺聽你們倆的事怪怪的。”
兩人分別,越聽回到家。
出電梯時她看到門口有個人影,第一時間覺得是紀惠籬,臉上孵出微笑,然而那個人轉過身來,她內心的喜悅就插翅飛走。
她沒想到,這個不速之客就是剛才出現在她與齊菁菁談話中的繼母施逾。
施逾看向她,“怎麽還不過來,不認得我了?”
越聽木讷走過去。
施逾見她遲遲不開門,“我不配進門嗎?”
越聽:“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上次騙我招魂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
施逾看她犟成這樣,大約是不準備讓她進門,“紀惠籬住哪兒,我随便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越聽還是不開門:“那我也不能随便放你進去,我自己住在這兒都名不正言不順。”
施逾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道:“你真的跟越家任何人都不像,我帶你下樓吃小籠包?”
越聽也是吃瓜心切,知道她要離婚,想知道其中內情,便跟上去了。
店裏客人不多,施逾不拘小節,随便擦了擦凳子就坐下了。“我跟你爸離婚的事,他跟你說了嗎?”
越聽:“沒說。”
施逾看她緊張的樣子,解釋一句:“放心,不分你財産。”
越聽道:“分我財産幹什麽,娶你的又不是我。”
施逾:“你這丫頭才跟紀惠籬住了幾天,嘴皮子這麽伶俐了?”
施逾還是準備跟她聊正事:“你應該知道吧,半年前我花錢幫你撤過黑熱搜,還花錢給你買水軍呢。”
越聽呆呆看着她,沒仔細聽她的話,只是覺得這些詞從她嘴裏說出來是這麽奇特。她不覺想到在縣城裏見到光頭和越厘的場景。
施逾見她出神,屈指敲桌:“聽到我說話了嗎?”
越聽道:“聽到了聽到了。”
施逾說:“我是覺得,過去發生這麽多事,還挺對不起你的,原本你跟我沒什麽大仇恨,如果不是你爸……算了,我不跟你說這些了,反正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越厘就是個瘋子,他小時候跟他爸出了趟遠門,回來不但受了傷,人還瘋了,追着喊着要殺我,我吓死了,很快搬走了,就是在那時候,我碰見你爸了,男人是真的會說嘴,我當時以為他真的離婚是單身,誰知道你媽還沒死,就這麽不明不白,你知道你媽是怎麽咽氣的嗎,你爸把我帶到你家,算是把她氣死了吧。”
她這麽說着,越聽的進度還停在她幫自己花錢買水軍一事上。
越聽忽然想起有這麽一樁事,紀惠籬當時還問過她,說要不要查查是誰在背後幫她,她沒同意,因為查出來是誰就要還人情。
沒料到竟是施逾。
施逾見她表情昏昏,就知道這些事她又沒聽進去,準備複述一遍:“我再講一遍,免得你聽不懂。”
越聽搖頭:“不用了,真的。我……”
她突然笑出聲來。
施逾疑惑地看着她,“瘋了啊你?”
越聽道:“沒有。我突然覺得,你們這些人的心長得很醜。”
施逾:“……你說什麽?”
越聽道:“我覺得你們的心都很醜陋。如果我還沒工作,這些事我會寫到小說裏。”
施逾不明白:“難道你不難過嗎?”
越聽搖頭:“我為什麽要難過。不管是我爸還是我媽,又或者是你,鬧成現在這樣,只說明我們今生沒有親人緣分,我對你們的過去以及未來毫不關心,我也并不在乎,你們也可以說我不是個好女兒,我承認我不是個好女兒,但我爸也不是個好父親,我媽更不是位好母親,你也不是好繼母,我認為,我們大家的關系就停在把對方的痛苦當笑話聽的階段比較好。”
施逾屈起的手指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