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告白
穿回來後, 越聽第一件事就是去見紀惠籬。
寒風割臉, 她打了個哆嗦,正要挪步時,發現自己正扒在窗戶外面,她神情呆滞, 往下一看, 剎那間讓眩暈包圍。
“怎麽回事!”
系統回應:“不好意思,剛才坐标拉錯了, 稍等。”
越聽瑟瑟發抖,在寒風中飙淚, 該死的系統。
想讓她死的辦法多了去了,它偏偏選了最惡毒的一種。
系統道:“閉眼。”
越聽:“早就閉上了。”
三秒過去。
越聽回到卧室。
她現在的模樣介于憔悴與柔弱之間, 就像是挖煤時劃水三天,正經活沒幹多少,倒是劃水劃累了。
系統對她的要求并不苛刻, 覺得沒惹出大麻煩就算是任務圓滿完成:“你或許可以先洗個澡,不過我白月光還在門口等你,你要不要出門打個招呼?”
越聽一愣,顧不上整理自己的狼狽,忙起身朝門口走去。
系統道:“我接下來要去跟那家游戲公司打官司,不過你應該也沒什麽要用得到我的地方, 算球了, 我不管了,男主都沒了,劇情愛咋咋地吧。”
越聽疾步後才發現, 腳底太痛了。
她走到門口,卻遲遲不敢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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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二十多年, 她一直保持着初生牛犢的狀态,老實說沒有真正畏懼過什麽,做任何事都底氣很足。但是近來發生的事太多,她的世界觀經過大半年的搖搖欲墜後終于徹底傾倒,親人一個個在她知道或不知道時離世,她每每一覺睡醒時心房的位置空的不像話,她知道她應該難過,可是總覺得親人都在身邊,只是看不到,彼此只是不能像以前一樣面面相對,他們還用自己的方式留在自己身邊,她便覺得為他們流淚就是單方面的告別這一世的親緣情分,太過狠毒。
她死死守着自己的認知,不肯松懈,但回到過去的這三天,那個縣城的灼燙夏天好像教會了她一些事。
是,她可以插科打诨過一輩子,做個永遠不知道悲痛至極流淚是什麽感覺的人,讓自己的一生成為永不落幕的青春期,可停滞不前這四個字是一枚輕盈、殺人不見血的暗器。
如果,紀惠籬像她一樣,假裝那個縣城就是全世界的縮影,假裝自己的人生根本沒有下個階段,那她就不會辛辛苦苦徒步到溪荷,也不會上好大學,更不會成為現在這樣耀眼奪目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靠在牆上,試着回憶最後看到小孩的場景。
須臾片刻,她做好心理建設,将門打開。
此時才早晨五點,天還沒亮,客廳只開了一盞小燈,光線昏黃,映在精致昂貴的地毯上,越聽的影子折在客廳的桌上,将她照成不上臺面的形象,看着像是來偷地毯的。
她低頭一看。
紀惠籬靜靜坐在她門口,面無表情,眼睛很紅,眼球上爬滿紅血絲,她朝她看來的目光稱不上銳利,但也絕不友善。
像是質問,像是委屈,更是心疼。
她八歲時不知道越聽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她将越聽說過的每一個字都記住了。
她早就做好一無所得的準備,踏上去溪荷的路時,她也抱過必死的決心。
可越聽知不知道,她用了十四年的時間走到她面前。
路上遇到過偷獵雪狐的組織,被抓來抓去,為了逃命藏進牛車,躲在牛糞裏,每逢暴雨暴雪,總是生死一線;初入溪荷,她就像是走進不屬于自己的王城,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她是不遠萬裏遷徙到這個城市的螞蟻,無人在意。
有時候熬不下去,她也會想起,那個人告訴她,她是首富的孫女,她或許可以求助。
但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如果沒有按照越聽說的時間來走,那她們肯定不會相遇,更不會有之後的事。
她将自己全部的意志用來做一件事——見到她。
可是,這一天她回到了過去,見到了八歲的紀惠籬,卻告訴那時候的紀惠籬,要在2022年底去看日落,她明知那時自己要面臨多少壓力,竟還讓她去佛羅倫薩,她是如何看待她的?
不配在她低谷時陪在身邊的經紀人,從西南走到大城市的可憐蟲,傳說中首富剛認來的孫女?
她低下頭,慢慢扶着牆站起來,聲音低落:“我先去,睡會兒。”
越聽很快哭了,她急忙從身後将她抱住,嗓音哽咽:“對不起。”
紀惠籬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聽話,我有點累。”
越聽繞到她面前,眼睛燒的疼,視線模糊,卻清楚地看到紀惠籬面上的疲憊,她決意必須解釋:“我知道你昨晚沒睡,我知道你現在應該休息,但我要是不說,你肯定就讨厭我了。你來溪荷的時候就可以去齊家認親,但你沒去,是不是因為我當時說的話?是我害你吃了這麽多苦對不對?你記得2006年在縣城裏的事!”
她自以為幫了紀惠籬,豈知是推着她走上這麽一條艱難的路。
紀惠籬擡手幫她擦眼淚:“越聽,你不要這麽跟我說話,你這麽說,就讓我誤解你其實什麽都知道,但你不知道我來這裏是為什麽,你也不在乎。”
越聽頓覺酸楚:“是你不要這麽跟我說話!我知道我很笨,我知道我很多時候會曲解別人的意思,好的理解成壞的,壞的理解成好的,我自己也不想這樣,你以為我喜歡看別人站在領獎臺上、自己在角落裏鼓掌慶賀別人的成功嗎,你以為我不想了解你、不想知道你在想什麽嗎?你認為我喜歡沒有爸爸媽媽沒有朋友的人生嗎?我明白,喜歡我這樣的人沒有成就感,所以從小到大誰都不喜歡我——”
她哭着說話,好幾個顫聲。
話未說完,就被紀惠籬攬進懷裏。
紀惠籬向她道歉,不停摸她頭發,嗅她身上的味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心思重,我只是……我明白你。”
越聽恍然間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但又得到了很多。
她接受從前的一切不喜歡和不公平,也接受至親的離世,她有新的人生要過,有很重要的人…她要對她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