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彼時就算是Fuji Syusuke,也不是沒有小小驚異。
照理說一貫微笑事事皆淡泊的天才,能讓他睜開笑得眯眯的眼的事情,估計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可是,即使後來再怎麽想,關于當時面前站着的人和手中名片上的名字,絕對可以算作其中之一。
全都是因為手冢國光。
手冢國光,畢業于東大醫學部,現年二十四歲。是東京最為知名的森田醫院外科主治醫師,也是全日本最為年輕的外科主任。功底紮實才華非凡,入院沒多久便成功解決兩例棘手病例,繼而在臨床治療方面取得更多突破性進展,據說他的病人治愈率可達100%。迄今為止已在國際知名醫學雜志上發表多篇論文,其中提出的新角度和新思路深得資深專家贊許。可以說,他的知名度,比起東京市市長,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聞名遐迩,可是他一直為人低調,從來沒有在電視或是報紙等媒體上露過面。似乎只是為了工作,為了病人,而不是為了金錢或名譽。可是常此以往,這樣低調而導致的神秘性使得人們紛紛傳言,說手冢國光其實長得十分醜陋,因為怕與公衆心中神樣的形象不符所以不敢輕易露面。也有人說他冰冷倨傲,狂妄自大,恃才傲物。久而久之,三人成虎,以訛傳訛。雖然人們在心中對手冢國光這個名字頂禮膜拜無限尊崇,可在腦海中勾勒出的形象,卻不由自主的向卡西莫多的方向靠攏……
所以,當面前那個修長挺拔的男子表明自己的身份時,不二不禁吓了一跳。眉眼俊朗目如星輝,兼具了大理石的厚重沉穩和神祗的優雅高貴,只需定定站立便可斂盡所有目光。這樣的男人,竟然是手冢國光?!!
吶吶,如果說是阿波羅我都不會這麽驚訝……不二有些好笑的想,一邊不由暗自感嘆輿論的可怕。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才是所謂的真理啊……
可是就這細微處的認真來說,确實是那般負責而一絲不茍的醫生才能擁有的品質吧。不過——不二擡頭望向那如寶石般熠熠發光的淡棕色眼眸——很想知道,從始至終都沒有半分波瀾的那般沉靜深邃的眼瞳裏,除了一貫的堅毅和不動聲色的自信,還可以又怎樣其他的神情。
很想知道吶……
…………
關于那無數次無聊相親其中無甚區別的一次,手冢同樣在不久之後對那位松原小姐沒了半分印象。但是在記憶裏,卻自動保留了那一個陰天,和那天經歷的幾個不甚清楚的片段。手冢暗忖是否是自己許久沒有如此大意所以有必要銘記于心時時提醒自己,卻恍惚有淡淡的情緒纏繞上來使得本身的懷疑更加不清晰。陰天裏的片段畫面像是黏人的濕膩感覺糾纏不清,一如自己的思緒。
猶記得那天的雨,是在自己剛剛邁入咖啡廳的門的一刻,密密地下起來的。手冢收回将要推開通往大廳的玻璃門的手,轉頭望着雨水在隔離開的玻璃上沖刷出的長長痕跡,不禁淡淡皺起了眉頭。
這麽急的雨,不知道那些在外攝影的人淋到了沒有……
下一刻,卻不由愣住——印象之中,自己似乎從來不是這般胸懷天下,閑到可以管與自己毫不相關的無聊事情的人。
……
可是,看這情勢,一時半會兒,還真的不會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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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往常一樣,點的飲品是黑咖啡,不加糖。
雖然不是在工作的時間,手冢認為也有必要讓自己的頭腦保證充分的清醒,這是對對方的尊敬。向來是不善言的人,只能用精致的羹匙攪着杯裏的咖啡,等對方挑起話題。松原小姐是個十分腼腆的女子,一直微低着頭望着面前的杯子,偶爾偷偷瞟一眼自己,看到望過去的平靜眼神,便一臉緋紅,埋了頭羞澀的笑。
于是,在交換了雙方的名字然後相互問好後,氣氛便轉為尴尬的沉默。
望了那笑容許久,最終放棄了等待的凝視,手冢轉過眼去看窗外。幾近落地的大玻璃窗,雨水流淌在上面,像是蜿蜒的河水,模糊了大片大片的視野。
在間或可聞的淅瀝聲中,手冢沒來由地又想起剛剛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
其實在歷數過幾秒的短期記憶後,從那些混雜模糊的範圍內,能夠清楚地剝離的,也就僅僅是一個人。
雖然是對外科病症分外敏銳的醫師,手冢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并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把一個人的面容銘記于心。何況那時心裏還挂記着別的事情而不能專注。所以,腦海裏的印象如同眼前的窗戶,一樣模糊。
只是依稀記得他溫和的笑容,眉眼彎彎,叫人說不出的舒暢熨帖。
在這樣的陰天裏,讓人兀而想起晴朗的午後曬過的棉被上好聞的陽光味道。
更為印象深刻的是那如同昙花一現的冰藍眼眸。
不禁慶幸只是一瞬示人,若是經常,則不知會有多少人為之淪陷,不由自主地沉醉于那一方晴朗的天空。。
……
那樣的,一雙眼睛……
……
……
“啊,手冢君……那個……”
對面的松原小姐突然出聲,打斷了綿延的思緒,從來心無旁骛的人發覺自己在這種場合非常不敬地走了神,忙微微俯首,“很抱歉,請問松原小姐剛才說了什麽?“
“那個……手冢君,我是想說……您的咖啡已經涼了……不需要再攪下去……”
手冢有些茫然地盯着一口未喝已經被不斷的攪拌弄得和窗外的雨水一個溫度的黑咖啡,不由暗暗皺起了眉。
真是,太大意了……
…………
Chaper 3
手冢在後來才意識到,在彼時那樣簡短的交談過後,卻仍然沒有獲得關于那個人的一點信息,除了大略知道他是攝影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甚至連名字也無從知曉。而東京這樣大的都市,稠密而又不斷流動着的人口,再次見面的幾率——微乎其微。這次的相遇,估計便是生命中一個小小的插曲,經歷過,便是終結。
所以也就不難解釋一周之後手冢在自己的辦公室再次見到他時的驚異。
那天自己剛剛結束了一臺三個小時不大不小不易不難的手術,換掉手術服出來,便有護士水野小姐臉紅紅的跑過來說有人在辦公室裏等了很久,也沒說是什麽人,只說有事找他。
于是腦海裏自動蹦出上次那幫閑極無聊的記者在辦公室挖掘新聞糾纏不休的不愉快經歷,心下些微不悅,按捺住長時間站立的疲憊,一邊想着在最短時間內把對方打發走的方法一邊腳步不停的趕往辦公室。
推開門的時候,那個人就背對着他站在那裏,微彎了腰饒有興趣地研究書架裏成排成排的病歷夾,脖子上挂着的專業相機在那裏晃啊晃。看樣子,不像是記者,倒像是攝影師。
攝影師?!
再仔細看去,米色的上衣和淺咖色的褲子包裹着的身體修長挺拔,栗色半長的發絲也與一身的衣服格外相稱。一手握住單肩背包的帶子,另一手閑閑地插在口袋裏,全身散發出的淡然閑适的感覺并不奇怪地同醫院嚴肅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反而纾解了糾結不安的心情。正在兀自打量時,那人似乎從書架的玻璃門看到了自己,于是轉身微笑,“吶,又見面了呢,手冢君。”
竟然正是那天偶遇的人,手冢盯着那笑得眉眼彎彎的面容,一時不知怎麽問候才好。随後便聽對方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般介紹道:
“啊,我是不二周助,還請多多關照~~”
“不二君……您好……”
“啊嘞,手冢君真是不夠熱情呢,難道是……不歡迎麽?”卻見不二笑得一臉善意,語氣卻些微促狹。
“啊,請……”請坐兩個字,在剛剛吐出口時便生生截斷,手冢有些頭疼的意識到因為向來有事商議都會去會議室而從來沒有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招待過客人,所以根本沒有多餘的椅子。看向那辦公桌後唯一的一張椅子有些尴尬地不知怎麽開口,不二卻又笑彎了眼,揮揮手不再糾纏,輕巧道:“雖然很可惜手冢君這麽空曠的辦公室卻沒有沙發坐……不過,算了,反正也不會站太久……這次前來打擾,是為了這個——”說着,從包裏取出一個信封遞過去,“你的東西,手冢君~~”
我的……東西??
手冢皺眉盯着那個不大不小的信封,半晌回不過神。才是僅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自己怎會有什麽東西在他那裏?
不二看他不接,也不勉強,收回手來在面前晃晃,笑靥如花,“手冢君的意思是……不要麽?唉唉,這樣的話,我也不為難。不過我若是把這個拿到報社,想必能拿到不低的報酬吶……”說着,伸手把信封裏的東西抽出來,纖長的手指輕輕一撚,一疊照片便以折扇狀呈現在手冢眼前。
于是滿眼便是紛亂相互重疊的影像,相似而又微不相同。照片上的男子,在些許陰晦的光線下,一襲黑色長風衣包裹着修長的身體,茶色的發絲因為步伐匆匆而向後飛揚,棕色的眼瞳在鏡片後如将至的閃電般犀利明亮。像是氣流交錯而成的漩渦,盤旋着吸納人于無形。
“不二君……”
“吶,手冢君不會忘了吧,那天在公園裏的事。不過不知道該說是您幸運還是我幸運啊,雖然當時大家都不在那邊,可是照相機卻是設定為自動拍攝的……呵呵,”他揚揚手裏的信封,“所有的照片還有膠片都在這裏了。手冢君真的不要麽?”
“不二君費心了,請交給我吧。”
不如不二想象中的驚喜或感激,手冢表情淡淡的,語氣也是淡淡的,只是微鞠一躬表示了謝意,不卑不亢。似乎對自己會把照片盡數交給他這件事胸有成竹。
不過說的也是,自己只不過想來探究一下傳說中的手冢國光,看能不能發掘一兩個別樣的神情罷了,沒有別的打算。要不早就直接把這些照片交給那幫記者了……
“唉,手冢君很上鏡吶,真是舍不得……但是,”他把相片裝回信封,鄭重地交到手冢手裏,“還是交給您比較合适吧……”
正當手冢為提防不二借機敲詐這樣的事松了一口氣,暗自放下心來的時候,就聽那溫軟聲音有點遺憾地再次響起:“只是,可惜了我那
筆豐厚報酬吶……”
略微停頓,手冢轉身對上那笑得純良的面容:“不知不二君晚上是否有空。可否共進晚餐,聊表謝意?”
“既然如此,盛情難卻吶……”
于是,所謂攝影師Fuji Syusuke,在兩人的第二次長達十分鐘的會面裏,成功捕捉到了Tezuka Kunimitsu細長鳳眸裏繼尴尬後非常細微的無奈神情。
呵呵,真是不虛此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