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寶貝
秦佩杉像是真沒聽見趙堰對她喊出的這個字, 面上神情從一始發現趙堰是她女婿後便再未有過任何波動。
宋紀臨連滾帶爬地趕到秦佩杉的身邊,十五歲的年紀,讓他已經比秦佩杉高出莫約半個頭, 但這回的事情不是小事, 他記起在京中自己被娘打傷的兩三回, 後背和屁股又開始火辣辣的疼了。
宋紀臨低了頭,先服軟地極其小聲地喚秦佩杉, “娘。”
秦佩杉攥緊他的手,亦不讓他再跟前兩次那般逃脫開,她牽着他往回走去, 目不斜視地說, “回去再收拾你。”
她們初來淮武郡, 不想落人不好的印象。
二人與趙堰擦肩而過,眼神也沒給過一個。
宋紀臨是害怕,擔心趙堰會像在寧上莊那裏一樣逮着他狠揍,半點不認他還是他小舅子的身份。秦佩杉則依舊是不屑在多了, 簡直恨不得能與趙堰隔得遠一些,最好別被這狹小擁擠的江水巷裏的人認出她們有任何關系才好。
趙堰站在原地望着秦佩杉與宋紀臨的背景多少有些顯得無措的模樣。
他這是給宋檀她丢臉了?
趙堰握了握垂在身側的兩手,緩緩側過頭, 朝着二十步遠處的鋪子裏的宋檀望去。
迎上屬于趙堰的目光時,宋檀則很沒出息地偏了下頭, 自從看見秦佩杉的眼神後,她的心裏就跟長了個根刺,讓她再也喘不過氣, 亦無顏面對所有。
“姐!”
沒過多久, 趙堰的身後傳來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 他回過頭去, 見着原來是宋檀的小弟宋宇也跟着跑來江水巷了。
趙堰記得宋宇,兩月前,他去宋家接親時,躲在牆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跟個傻狍子一樣的人就是宋宇。
當時趙堰為哄人,摸出兩塊糖塞到宋宇手裏,還拍拍他的腦袋,對他說:“你放心,我會對你姐好的。”
出嫁嘛,都有不舍,去年他小妹出嫁時,他一個大老爺們的差點也沒繃住,何況只是十二歲的宋宇。
Advertisement
不過那日宋宇正在氣頭上,除了宋檀以外他是整個宋家最不同意這門婚事的,當即看也不看一眼地将趙堰給的糖扔到地上,再踩了兩腳。
趙堰在牽着宋檀的手走出宋家的大門時,宋宇在後頭哭得大聲,一邊喊着姐一邊想要跟着跑出來,不過被秦佩杉一巴掌給扇懵,至此,追人的腳步确确實實停住了,可代表着不公的哭喊聲卻是更大。
那時趙堰想要回頭看一看,一個沒注意,竟被宋家的門檻給絆住,要不是他反應夠快,真要在宋家的大門口摔到地上了。他沉下心後,握着頭上還蓋着紅蓋頭的宋檀的右手更加緊了緊,他摔了沒事,可摔到新娘子,那可就糟了。
此時此刻,宋檀顯然也注意到宋宇跑了過來,她問:“你怎麽過來了?”
宋檀還有半句話沒來得及問出口,江水巷入口的地方,秦佩杉不知何時帶着宋紀臨折返回來,她停在入口的地方,面露焦急沖宋宇喚:“宋宇!你給我回來!”
今日秦佩杉出門時,刻意避着宋宇,就怕宋宇會跟着她跑來找宋檀,結果還是讓他被發現,偷偷跟了過來,還當着她的面跑過去。
秦佩杉喚雖喚,再焦心,腳下的步子也沒往前移開過一步,始終站在江水巷的外邊兒。像是這裏肮髒的地下,不值得她邁步一般。
“我就不!”宋宇也是個脾氣較為沖的性子,回過頭直接對着秦佩杉喊道。
宋宇繼續朝着趙堰的鋪子跑去,一下子撲在宋檀的懷中,哭着道:“姐,我好想你,娘都不帶我來看你,可是我自己又找不到路。”
宋宇說着說着話,垂下頭挫敗地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兒。
宋檀鼻尖一酸,她與宋宇的感情自小就較好,手上的紅繩是他送的,唯一能記得她的人,也是他。
“我這不好好的嗎?你不用擔心我。”宋檀捏了下宋宇的臉,強笑道。
宋宇忽地掙脫開,眼淚一擦,像個大人一般很是嚴肅地對宋檀說:“我上回聽爹與娘說話,爹的案子交由別人接手了,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爹沒事的,咱們一家應該也很快就能再回京城的。”
宋檀心底一陣失落,她既然都嫁出來了,自然再沒有要回去的說法,怕是爹娘應也是不會要她回去的。
但在面對着宋宇時,宋檀仍還是笑了笑,“好,能回去到底是好的。”
“姐,到時候我來帶你走。”宋宇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又再認真地一字一句道,“咱們走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人能知道你在這裏曾嫁過人的事情的。”
宋檀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在宋宇的額上戳了下,“胡說些什麽。”
“我是說真的,他就是一個屠戶,賣豬肉的,一點兒也配不上你。”宋宇想起趙堰的身份就來氣,小小年紀,損起人來也是夠毒舌的。
宋檀眼角原本淺淺彎起的弧度平下,嚴肅喚了一聲宋宇的名字,“宋宇。”
宋宇聽出宋檀語氣的點點略微不悅,垂下頭嘟囔了一句,“姐在出嫁前,明明也是嫌棄他的。”
“你們在說什麽?”趙堰恰好回來,他大大咧咧的性子讓他依舊是不以為意的模樣,“你個小屁孩兒,當着你姐的面說老子的壞話是不?不怕我像揍哥那樣揍你?”
宋宇怕趙堰,覺得沒有哪個斯斯文文的有禮人能長得跟趙堰這般五大三粗的人一樣了,竟然蠻橫不講理,動不動就說要揍人。
“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宋宇從宋檀的身後探出腦袋,如同豁出去了地道,有姐在,他倒不信了趙堰會真的揍他。
“宋宇!”宋檀出聲制止已來不及,宋宇又說出好一些殺人誅心的話出來。
“難道不是嗎?他就只是一個屠戶、賣豬肉的!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二哥欠的銀子給不出也就算了,鋪子都能讓人給砸了,連以前咱們家的一個掃地的也不如。”宋宇完全沒想到宋檀會幫着趙堰,一股腦地往外蹦字詞。
“啪嗒”一聲,趙堰只聽見了自己心裏有一根弦就這麽地在足足比他小了快十歲的小孩兒面前斷了,斷的連個渣渣也不剩,難不成他真這麽拿不出手?
天塌了也不為過了。
暮色沉沉。
泗家樓裏,顧客不絕,整個一樓裏坐滿了來喝酒的人氣氛,鬧哄哄,很是喧嘩。
有裝模做樣斯斯文文品酒的人,也有一邊喝酒一邊劃拳的人,也更有如同借酒消愁般抱着個酒罐子往嘴裏悶頭灌的人。
“憑什麽啊?賣豬肉哪裏丢人了?哪裏就不配了?他們不吃肉嗎?不吃肉嗎?”
趙堰與周浦和所坐的位置是靠着軒窗的一方矮桌旁,桌上已擺放有兩個空得不剩一滴的大酒壇子,趙堰的手裏又還單獨抱有一個小酒壇。
起先他還用大口碗,這下是直接抱着酒壇子,說一句話喝一口,跟個生怕把自己灌不醉的模樣。
趙堰似是喝得已經有很多,腦子都不怎麽清醒,嘴裏反複控訴着同一句話,“他們不吃肉的嗎?憑什麽看不起人?浦和,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吃不吃肉!”
趙堰宛如到了無處可洩的氣頭上,直接一拳捶向矮桌上,桌上的酒壇子和酒碗都跟着抖了幾抖。
周浦和趕忙扶正要摔下桌的酒壇子,逼着自己不與耍酒瘋的趙堰計較,眯眼連連點頭,“吃吃吃,肉還是要吃的!”
“吃還嫌棄!”趙堰又是一捶桌,似是他越是捶,別人就不能嫌棄他了。
已聽了趙堰的唠叨半個時辰有餘的周浦和是再也沒精力聽下去,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周浦和推開旁邊的窗戶,讓涼風更灌進來多些,好将他身上的酒氣吹散些,他一邊望着窗外,一邊對趙堰道:“你就知足吧,至少你還能有酒喝,宋檀之前不還給你抱過一壇子酒回去陪你喝酒嗎?哪像我啊?我自與宣姿成親後,除了你在成親的那日,沾了一點兒酒,平日裏一滴的酒也沒機會喝過,準都不準的。”
周浦和想起之前宣姿給他立下的不準喝酒規矩,他也想捶桌了。
不喝酒,怎麽可能嘛!
隐約間,上一回與他們大口喝酒已是在了一年多以前了。
周浦和無奈搖頭,今日趙堰在他面前喝酒,他也只有在一旁看着的份了。
周浦和用銀筷沾了點兒酒漬,點在桌面上,又道:“知足了吧你。”
趙堰不聽還好,一聽了,整個人幹脆站起來,拿起酒壇子就往嘴裏灌酒,手背再一擦嘴,“我大口喝酒,怎麽了?就問,怎麽了!”
趙堰的嗓門和動作太過大,引來鄰桌好些人的嫌煩與不解目光。
周浦和以手遮臉,只想與趙堰裝作不認識,要不是他還要等宋檀來,老早想跑了。
宋檀趕來泗家樓時,是又再半個多時辰後。
她剛邁進泗家樓,樓裏面的小二立馬相迎上來,點腰問道:“姑娘是一個人?要不小的帶你上二樓雅間選個好位置?”
宋檀目光在大堂裏搜尋了一轉,“不用了,我只找一找人。”
她從酉時左右就看不見趙堰的身影,哪兒都找了,就只剩下這一地兒。
“趙堰!”
宋檀瞥見一樓角落裏一腿站在木長凳上的趙堰,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道:“趙堰!”
趙堰喝得多,再因是背對着宋檀的方向,他就跟個聾了聽不到聲音一樣,吱也不吱一聲,單方面地給周浦和倒着自己肚子裏苦水。
還是周浦和先注意到宋檀,他直起身招了招手,“宋檀,這兒。”
他可算是逃脫得了了。
然而周浦和面上的笑容還未展露完全,一眼又看見跟在宋檀身後的宣姿,臉上的表情簡直比哭還難看,他立馬攤手給宣姿看,“我沒喝酒,真沒喝酒。”
宣姿不言,眼底流露出來的情緒,無非就是讓周浦和自個兒看着辦吧。
趙堰終于也反應過來是宋檀來了,他蹭蹭蹭,整個人幹脆跨到桌子上站着,平下聲問:“你來做什麽?”
宋檀跑上前,因趙堰本就比她高出快一個頭,這下他再站到桌上,更是高了。
宋檀仰頭瞪着趙堰,指了指他,又再指了指地,“你給我下來!”
“你吃豬肉嗎?”趙堰驀地問。
宋檀反複深呼吸,忍着整個一樓裏投來的好奇目光,再次清晰吐字,“你先給我下來!”
“你嫌棄我。”趙堰道,整張臉因醉意漲得紅。
不知到底是泗家樓頂上挂着的明亮燈火還是別的什麽,竟然襯得趙堰的眸裏點點亮。
趙堰的話一落,周遭頓時傳來“咦”的一聲,難怪,一個大男人無緣無故跑到桌上去站着,還當是做什麽,原來是被自家的婆娘給嫌棄了啊。
隐約間,周圍甚傳來一兩聲的極低哄笑。
宋檀再次深呼吸,硬着頭皮依舊仰頭看着趙堰,道:“不嫌棄,你先給我下來!”
趙堰望着下頭臉都不帶笑一個的宋檀,是愈發的覺得心裏頭拔涼拔涼,其實他待她也算好的吧,為什麽她還嫌棄他啊。
“我不嫌棄,你別在意我娘她們的想法,我也不喜歡我娘,我小弟年紀小,不懂事,他說錯了話,我待他跟你道歉。”宋檀全程掐着掌心道出這麽一句話。
她自來心高氣傲、別扭又傲嬌,從未與旁人道過歉,今日與趙堰說的這些,已是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你是說真的?”趙堰問。
宋檀再次掐了下掌心,點頭,“真的。”
趙堰一下咧嘴笑,又是覺得宋檀長得跟個天上的仙女兒一樣了。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結果一個沒穩住,身子要往前栽去,他一下抱住在自己身前的宋檀,掌心之下不可一握的腰肢,又是跟個蜜一樣了。
以往都是只能看得見,摸不着亦吃不着,如今枉地一下握住,趙堰帶有醉意的眼眸一下明亮了不知些許,掌心甚還下意識淺淺摩挲了下。
“你還要抱多久的?”
宋檀忽地一個冷聲,讓趙堰立馬手燙地縮了手。
宋檀顧忌趙堰喝多了酒,況且周圍還有兩三桌看熱鬧的人,她不願與趙堰多耗,牽着他的衣角邊邊一角,低聲催促道:“跟我回去了。”
趙堰才不會在意那群人的目光,他只是傻笑般地道:“我給你摘個月亮。”
“什麽?”宋檀以為是自己聽錯。
趙堰三兩下站上剛剛站過的桌上,擡手便取下泗家樓挂在半空中的一盞明燈。
泗家樓整個一樓裏之所為如此亮堂,就是因挂在半空中的無數燈籠。
喝酒嘛,自然講的是一種風雅與氛圍,泗家樓在這方面做得尤其好。二樓是單獨隔開的雅間,有屏風,有矮幾,一個“雅”字沖在最前。一樓則要寬敞許多,沒有隔開,就是一大片,頂上挂有數十的小燈籠,燭火熒熒,格調還是有的。
趙堰将明燈塞到宋檀的手中提着,還是那副肆意笑着的模樣。
站在一旁看了整個戲劇過程的小二站出來,指着燈籠欲言又止,“這,這,這是我們家。”
就連周浦和聽了這句話一個沒憋住,也笑出聲,不過被身側的宣姿拉了下,他生生咬唇,将自己不夠厚道的笑聲給憋下。
宋檀在衆目睽睽之下,多少也是有點過意不去,正想把燈籠還給人家,趙堰非掏出銀子放到小二手裏,“我買不成嗎?”
小二看着手裏夠買兩盞燈籠的錢,思索一番,點頭笑:“成啊!怎麽不成。”
宋檀遮了遮臉,趙堰則跟個撿了個大便宜一樣,轉過身,拉着宋檀的手跨出泗家樓的大門,潇潇灑灑道:“回去了。”
說是趙堰拉着宋檀,倒不如說出去後,是宋檀牽着他。
趙堰在泗家樓裏喝了太多的酒,腦子本就有點暈,這會兒再一出來,被迎面而來的夜風一吹,腦子更暈了,走路都有點走不穩了。
在趙堰又一次地蹲在路邊緩緩後,宋檀終于認命,幹脆自個兒牽着趙堰的衣袖邊邊一角,帶着他走。
月牙如鈎,挂在天際一側,撒下淡淡清輝。
這會兒街上再無一個行人,四周靜得很,二人腳步踩在青石街上的碎聲,彼此之間都能聽見,還有路旁偶時會傳出的蟬鳴,一聲接着一聲。
宋檀一手提着趙堰方才給她摘的“月亮”,一手牽着趙堰,低頭看見自己與趙堰時不時會依偎在一起的影子,竟有一種兩人靜好的錯覺。
“趙堰。”宋檀忽地輕輕喚了聲。
她也不管趙堰是否聽見了沒,繼續輕聲說道:“不知道你到底信不信,我剛才,是說的真的,我現在,沒有嫌棄你。”
宋檀想起趙堰的那兩把一大一小的刀,淺彎唇,又添了一句:“我也沒有忘記你的寶貝。”
“寶貝?什麽寶貝?”趙堰問,聽聲音,有些迷迷糊糊,顯然還未過酒勁。
“算了,不同你說了。”宋檀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被趙堰冷不伶仃冒出的一句話,給消了大半。
有些事情講出來就沒意思了。
趙堰猛地甩了甩頭,逼着自己褪去醉意,眸裏清明不少。
他立住,望了宋檀好一會兒。
“做什麽?”
趙堰憶起方才掌心裏的觸覺,既然人家都口口聲聲說了不嫌棄了他了,那還等什麽。
趙堰一下宛如眼裏放光,拉着宋檀的手就往家中的方向趕。
“瘋了?”宋檀手裏還提着明燈,差點沒趕上。
趙堰嘴角翹得老高了,“自然是要幹大事。”
作者有話說:
幹大事,搓手手。
這一章也有紅包,愛你們!
因為周一要上夾子,周日晚上大概率先不更了,如果周日下午六點沒有更新的話,就不要等了哦。咱們直接周一晚上12點見。
順帶在這裏再定個準确一點的更新時間吧,以後就還是每晚12點也就是24點準時更新吧,我寫多少發多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都是4000打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