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羞憤
宋檀站着沒動, 臉上方才還有的關心神情不知在何時消失殆盡,她伸出一指,在趙堰指着的地方戳了戳, 問:“這兒?”
趙堰仍還是閉着眼, 早就高興得過了頭, 是半分沒聽出宋檀語氣的不對,他甚至又還揚了揚嘴角, 點頭道:“對,就是那兒。”
管他什麽地兒疼,只要有得揉就不錯。
宋檀指腹之下, 擱着一層薄薄布料的, 是趙堰硬邦邦的肚子, 她繼續戳了戳,陷都不帶陷的。
趙堰等了好一會兒也等不來想象之中的柔荑為他輕柔的美感,他睜開眼,望着宋檀, “你怎麽不繼續啊?”
“這兒真疼?”宋檀也不答,就只這麽輕聲反問了句。
她問完話,面上不喜也不惱, 玉手蜻蜓點水般地在趙堰肚子上畫了半個圈。
趙堰後背發癢,他咽了咽口水, 如火燒。
半晌後,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地繼續堅定點頭,“嗯。”
下一瞬, 趙堰的目光都還沒來得及從宋檀的面上移開, 自己的肚子上狠狠被人擰得一疼, 差點沒讓他原地蹦起來。
“你, 你,你擰我做什麽?你這……”最後兩個字被趙堰生生咬牙咽下,說是宛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不為過,幽怨的眼神裏愈發覺得沒有人能比宋檀的脾氣還怪的了。
“你擱這兒騙誰呢?”宋檀直接戳破,半點的臉面也不再留。
趙堰嘴張着,反駁的話說不出,對上宋檀略帶無情審視的眼神,他也只是道:“我肩膀疼,真的。”
宋檀是一眼不再看,一字不再聽,敢情之前的所有,什麽不能走,什麽不能動,全是假的。他一個勁兒地躺到床上的時候,她怎麽看他好得很。
“起開。”這下,宋檀直接叫的是趙堰走人了。
趙堰愣愣起身,繼而懷裏忽地再被宋檀塞來一個東西。他低頭看,不是剛才他一把抓着帶到床榻上去的枕頭,還能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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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終究又還是只有他的竹枕陪着他了。
趙堰這回的鋪子其實算不得上是被毀壞完,修一修,整理整理還是能看得過去。
宋檀和趙堰二人,外加一個偶時抽空來幫忙的周浦和,三人沒個兩日,就将鋪子修葺好。
期間,饒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宋檀都收斂了好一些的脾性,認認真真的幫忙,不再像之前什麽嫌棄了江水巷的路太髒會弄濕她的繡鞋,或是握刀時會丢人現眼。
周浦和不免都也跟趙堰順帶提了一嘴,“你小子行的啊。”
“去去去。”趙堰從今早起,滿腦子想的是宋紀臨的事,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将他小子給逮着。
話說罷,趙堰再一瞧着時辰正正好,蒼老爺的那間賭坊怕是正開門,他直接氣仰地對宋檀道:“我出去會兒,你等我。”
宋檀正一點點仔細擦着鋪子裏的家夥,她看了看要與趙堰一起出去的周浦和,她問:“你們要去哪兒?”
趙堰不願多說,“你就在這兒等我吧,申時準定回來,我再帶個人回來讓你高興高興!”
宋檀疑惑,不過并未多管。她将盆裏已經渾掉的水倒掉,重新換上一盆幹淨的。
周浦和原先打算跟着趙堰過去湊湊熱鬧,想起今日宣姿應要來江水巷,便沒有與趙堰一路,只回了自己的鋪子上。
趙堰不再停留,直往了寧上莊的方向趕去。
寧上莊就是蒼鐵開的那家賭坊,位于整個淮武郡最是熱鬧喧華的一條街,在那裏走來走去的人不是達官就是貴人,随手一揮霍出去的銀子,都夠尋常人家吃個好幾天。
寧上莊的門口足足守了四位人,不是一般人,守門的人還不讓進。
就趙堰那樣兒的人,自然也,進不去。
趙堰還是在寧上莊的附近守了半個時辰才将宋紀臨給守着。
宋紀臨是被寧上莊裏面的人給扔出來的,他人長得較為瘦弱,人家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的胳膊就能将他給提起來,再直接輕輕松松往大路中央一甩,管他會不會摔得出事。
宋紀臨被甩得趴在地上,手掌心擦破一片的皮,鮮紅血跡點點滲出,嘴裏也被灰塵嗆了好大一口,他捂着胸口直咳嗽,臉色漲紅透。
頭頂上方再傳來李宏天的聲音,李宏天的手裏拿着被打磨得發亮的長木棍,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宋紀臨的背上輕敲。
李宏天冷冷問道:“你小子兜裏沒錢裝什麽裝?還當自己是公子哥兒?在爺這兒做什麽白日夢?今天還敢來,不怕把你的手給宰了?”
寧上莊裏的人誰不知道眼前這位趴在地上的人,以前還是個在京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呢,成日便将自己以前的顯赫少公子身份挂在嘴邊,三句不離口,吹的牛都能在天上飛,顯擺得很,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以前的名兒,不會讓着他三分。
一始,寧上莊裏的人真是當了宋紀臨是財不外露的有錢公子哥,輸個幾把又怎的了,家裏有權有勢,還怕不夠自己的混賬兒子揮霍?可漸漸,寧上莊裏的人隐隐發現不對,宋紀臨每回都只嘴上說說,從未拿出個實際出來,在他們這兒欠了大堆的銀子不說,就沒見過他還的時候。
原來無非就是落了地的鳳凰罷了,別人是山雞變鳳凰,眼前的宋公子可倒好,鳳凰變山雞,身上毛都被拔光了,還真當自己是公子,認不清局勢。
宋紀臨在地上扣了把,由于後背被李宏天敲着,他沒法站起來,只能用盡全力地擡起頭,他瞪着李宏天道:“你們不是去我姐那兒要了銀子嗎?怎麽着也夠了吧。”
“瞪什麽瞪,我直接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給你姐送去!”李宏天最厭地就是別人瞪他,一棍子又在宋紀臨的背上敲了把,“虧你還好意思讓咱們去你姐那兒要銀子,整個鋪子又小又破,能有幾個錢?還不如一把拆了算了。”
“你說什麽?”宋紀臨被吓得慢了一拍,他年紀小,今年不過十五出頭,很容易被旁人的一字一話給吼住。
他那日想的不過讓宋檀幫他先墊一墊,只要他贏了銀子,會抓緊時間給她還回去的,怎麽就鋪子都被拆了呢。
“你不是說那姓趙的和姓宋的是你姐夫和姐嗎?我本想直接問她們要銀子的,鋪子小的怕是連你欠的零頭都給不出,那還不如拆了,再打個幾頓好了,正好讓他們管管你。”李宏天不以為意道,他們做這行的幹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向來都不會放在眼裏。
“我,我跟你拼了!”宋紀臨發起狠,掙紮就往地上起來,像極了一頭發瘋的小獸,眼裏沒人。
李宏天一時被吼住,等到反應過來,一棍子就是往宋紀臨的肩頭上敲去,“你小子吼什麽吼?自己給不出銀子,叫咱們哥兒幾個只管去問你姐和你姐夫要,怎麽,現在反悔了?我跟你說,門都沒有!我沒跺她們一只手都算好的了。”
躲在遠處樹下的趙堰聽見此話,整只右手臂莫名一疼。
宋紀臨那邊圍了三個人,趙堰才沒大義到要自己沖上去的地步,人家都能把他與宋檀給頂出來,他憑什麽去救。
等到李宏天他們走盡,是在宋紀臨又挨了悶頭的一棍後。
趙堰走至宋紀臨身前蹲下,他光看宋紀臨身上的傷就覺夠疼的,可比他那日挨的疼多了。
趙堰“啧”了一聲,開門見山問:“宋紀臨是吧?”
要不是宋紀臨與宋檀長得有六分的相似,只在迎親日見過宋紀臨一回的趙堰不一定從開始就認得出。
宋紀臨艱難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再盯了會兒掌心的血跡,随意往身後一擦,不耐煩地回答:“你誰啊?”
趙堰一聽,心中頓時來氣,“老子是你姐夫!”
不知道?不知道還能讓要債的人來找他?
宋紀臨顯然很是懷疑趙堰這句話,瞪了趙堰半晌,一恍,記憶之中兩月前那個滿臉笑容穿着大紅喜服的新郎官的臉和眼前這個說是他姐夫的人的臉隐隐重疊在一起。
宋紀臨直接拔腿就跑。
“你個小兔崽子跑什麽跑?”趙堰追上去,恨得牙癢癢。
宋紀臨因為身上有傷,尤其是後退跟方才正被李宏天給敲了一記,根本跑不快,沒跑個幾個便被趙堰給追上。
趙堰攥着宋紀臨的胳膊,吼道:“你給老子跑什麽跑?不認人了?”
宋紀臨眼見掙脫不開,轉而低頭逮着趙堰的手背咬下去。
“你個小兔崽子!”趙堰不是個會慣人的,另一只手一巴掌給宋紀臨的腦袋上拍去,“咬你爹!”
宋紀臨被拍懵,緊接着自己頸後的衣裳猛地被趙堰給抓住,讓他分毫的動彈也不能。
宋紀臨警惕而又害怕地盯着趙堰,終于開口:“你要做什麽?”
“做什麽?”趙堰輕笑一聲,一巴掌又是給宋紀臨的頭上拍去,“跟我回去。”
宋紀臨最怕的就是再被秦佩杉知曉他又去了賭坊,要不然前幾日他也不會将宋檀和趙堰給供出來了,宋紀臨當即吓得不輕,連連吼道:“我不要回去!死也不回去!”
趙堰上下掃了眼宋紀臨,再道:“跟我回去給你姐道個歉,我就放了你。”
“我不!”宋紀臨硬着脖子吼,就宋檀那個沒心的人,對他比娘對他還厲害,會把他的皮給扒了的。
趙堰着實厭煩,攥着宋紀臨頸後的衣衫就将他拖走,“這兒沒你說話的地兒,你不去也得去!”
江水巷,宋檀的這邊,自趙堰走後不久,她就碰見了足有兩月沒再見、特意來這兒尋她一趟的秦佩杉。
秦佩杉依舊是宋檀記憶中的模樣,從來都是寡着一張臉,不會有多餘的情緒,對宋檀談不上怒,卻也談不上喜,比陌路人還要陌。
彼時宋檀正蹲在地上,濕帕擦着趙堰的刀,他向來愛他的這個寶貝,宋檀收拾完後,沒有忘了趙堰的兩把刀。
她端着木盆直起身,一擡眸,便恰看見着了一身紫衣淡淡站在鋪前的秦佩杉。
哪怕是宋家如今敗落,秦佩杉依舊如富貴人,不是指身上要穿錦繡、戴金镯,相反,秦佩杉沒有這些,僅還是以前曾經的衣衫,幹幹淨淨,不染一點兒的雜塵,周身上下透露出的氣韻,和從前相比半點不減。
宋檀讷了有半刻,她動了動唇,半晌,終還是輕聲喚了一聲,“娘。”
秦佩杉瞥了眼宋檀因方才蹲下擦拭時弄濕弄髒的衣裙,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下,她将淡如寒霜的目光移到宋檀的臉上,平靜開口,“我聽人說紀臨去了寧上莊,在外面賒了銀子,寧上莊的人找到你與趙堰的這裏來了。我此番前來,是将東西還給你的。”
秦佩杉說完話,緩緩從袖中摸出錢袋子,放到她與宋檀之間隔了距離的案板之上。
錢袋子擱置在厚重的案板之上,兩者相碰之際,發生清脆的“噔”的一聲,不用拆開看,也能猜到裏面的銀子定是不少,再怎都要比那群人搶走的多。
此時此刻,宋檀唯覺諷刺,“我與趙堰成親的第三日,沒有回門時,娘是否也是曾想過我的?”
秦佩杉不答宋檀的話,肩頸未從改動一下的繼續說:“你二弟弟的性子着實難改,從京中到淮武郡,始終改不掉,我會好好管教他的,你不用管他。若是還有下回,別人拿了你多少銀子,你只需同我說一聲。”
“然後你替他還給我嗎?”宋檀怔怔望着那袋銀子問,抱着木盆的雙手十指漸漸收緊,眼淚直在眼眶裏打着轉。
一室的安靜,風過樹梢時也能清晰聽見。
宋檀未等來回答,索性忽地笑了下,“爹知道你來了嗎?”
“他讓我來的。”秦佩杉說。
“他為什麽不同你一起來?是不敢見我嗎?”
秦佩杉蹙眉。
宋檀吸了下鼻,強裝無所謂,“我知道了,既然東西都已送到,這兒應該沒什麽事了,你可以走了。”
“我過得很好,以後就不勞你親自過來一趟替紀臨還東西了。”宋檀轉過身,放下抱着的木盆,想要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就在這時,原本還算安靜的江水巷,入口處傳來趙堰的大嗓門。
“媳婦兒!你看我把誰給你逮回來了。”
趙堰半攥半拖地推搡着宋紀臨跟上,還對着他沒好氣地說了句,“走快點,你小子不好好給你姐道個歉,看我怎麽收拾你!”
宋檀和秦佩杉聽見聲音,皆往江水巷的方向看了去。
宋檀沒想到趙堰會這個時候回來,她皺眉,下意識再往秦佩杉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秦佩杉的眉頭皺得比她的還緊。
因隔得太遠,趙堰一時沒将秦佩杉給認出來,畢竟他也只見過秦佩杉與宋泰清一兩回,記不住那張臉。
趙堰還當秦佩杉是來他這兒買豬肉的,道:“今個兒不賣豬肉,明天再來吧。”
若要說秦佩杉在恍然間聽見趙堰的聲音,眼底裏确确實實有幾分的嫌棄,而這下眼神裏更多的是輕蔑與不屑了,不遮掩,明明白白。
秦佩杉側頭看了眼自己放在案板上的錢袋子,又像是才想起趙堰是個賣豬肉的,她再不着痕跡地掩了下鼻。
秦佩杉所做的一切,一舉一動,全然是落了宋檀的眼。
宋檀緊緊攥着衣角,下唇被咬得毫無血色,臉上爬滿羞憤。
至于這羞憤,她自個兒也說不清到底是該對誰的。
她只想找了個地洞鑽進去。
趙堰那邊他還納悶,怎麽宋檀和站在她旁邊的那個婦人都不答他話了。
宋紀臨見着秦佩杉竟然來了這兒,他來了絲底氣,用盡渾身全力掙脫開趙堰的束縛,他轉頭狠狠瞪着趙堰,道:“放開我!”
哪怕是被自己的娘收拾,也要比被莽夫收拾強,誰知道這莽夫會不會公報私仇地揍自己。
趙堰因為一時出神,手下的力道沒控制住地一松,宋紀臨趁機鑽空逃了出去,等到趙堰再去追已經來不及。
“你這小崽子,看我不收拾你!”趙堰沖着宋紀臨喊道。
宋紀臨直往着秦佩杉的方向跑去,像極了身後有猛獸,一邊哭着一邊大喊道:“娘!娘,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秦佩杉朝着宋紀臨的方向走去。
趙堰自聽見了宋紀臨喊出的那句話後,追人的腳步生生頓住,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蹿地從頭腦中冒出。
讓他再也沒臉見人。
他咽了咽口水,宛如想要維持最後的體面,跟個被抽了魂似的,也尴尬張口喚了一聲,“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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