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我的臉。」
聽起來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亮一郎緊抱着德馬的身體,左右搖晃着。
「唉,現在想起來還是很生氣。」
德馬抓住亮一郎環住自己腰部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
「原先生不是醉到連腳步都不穩了嗎?」
「是這樣沒錯啦……」
「我覺得酒後發生的事情,還是付諸流水比較好,您得懷着立于上位者的度量去原諒對方才是。」
「但是……」
亮一郎一臉無法接受,與幼時相仿的表情令德馬心生憐愛。他溫柔地撫摸亮一郎稍長的頭發:
「由于我沒有聽原先生說過這件事,也不曾目睹他的這位情人,所以沒有立場說話,但我認為,随着時間過去,他會了解亮一郎少爺打從心底擔心他的心意。」
「因為戀愛無藥可醫啊」,亮一郎輕聲低喃。聽到這臺詞的德馬胸口一陣刺痛,因為他覺得這話好像就是在說自己。他懷疑:莫非這男人在內心某處對與自己之間的關系感到後悔。
「話說,你從沒有向我要求過什麽呢。」
亮一郎想到什麽似地低聲說:
「你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我沒有特別想要的。」
「我要先說,還有欠債沒還,因為沒錢,買不起貴的東西。」
「真的,我什麽都不要。」
「不可能什麽都不要吧?不論是糖果還是點心,要什麽我都買給你。」
聽到這像是在對待小孩子的幼稚口氣,德馬不禁笑了。看到亮一郎狐疑地問「什麽事這麽好笑」,他覺得本人沒意識到反而更加好笑。
「我不要糖果點心……只請您讓我長久待在您身邊。」
緊抱住他的手臂更用力了。
「不是『長久』,你會一直待在我身邊。」
道出他最想聽的那句話後,亮一郎說了聲「你真可愛」,然後把臉埋進德馬胸前。
翌日,亮一郎一邊吃着早餐,一邊說「我想要便當」。他總是與原在大學附近的食堂或荞麥面店解決午餐,之所以要便當,應該是不打算跟原一起吃午飯了。
争執拖得越久越尴尬,早點和解比較好,但事情昨天才剛發生,德馬認為這個好面子的男人應該不會輕易屈服。他做了有握飯團與甜煮豆子、漬菜的簡單便當,用包袱巾包好遞給對方。
送亮一郎出門後,他整理廚房準備煮飯,并在結束後來到井邊打算洗衣服,此時住在隔壁的寡婦千枝出聲叫他「哎呀,德先生」。打從一開始見到千枝,他就覺得對方有股莫名的灑脫洗練之感,後來她才坦承自己過去曾是吉原(注41)的娼妓,年歲到了,有旦那(注42)照顧她的生活固然不錯,男人卻在兩年前因心髒病驟然逝世。靠着男人留給她的錢,她不用工作也活得下去。
「你是男妾嗎?」
搬過來不過數日,交談機會不多,對方卻如此發問。之前跟她只聊過附近蔬果行的事情而已,所以德馬吓得臉色發白,不明白對方是怎麽知道的。雖說煉瓦可以隔音,難道是做愛時盡情呻吟的聲音被聽去了嗎?他只能這樣推測。
衆道(注43)雖非少見,然而不管怎麽說都會被世人歸為有錢人捧戲子之流的行為,兩個男人如夫妻般生活前所未有。亮一郎若因為自己而被人惡意傳成男色愛好者,妨礙他在大學的研究……千枝斜眼瞟向顫抖的德馬,笑說「別這麽害怕嘛」。
「我見過的男人多不勝數,才會知道的。老師看你的眼神呀,是男人的眼神哦。」
千枝低語,然後她幹脆地坦承自己曾是娼妓。
「一開始我以為你正如自稱的是個下人,但那位老師從早到晚都把『德馬、德馬』挂在嘴上,簡直把你當成老婆看待。」
千枝不能生育,她的旦那明白這點,卻還是照顧她。不知是否因為如此,即使住在隔壁,有鄰居之別,但她似乎對兩個男人如夫妻般生活的德馬與亮一郎很有興趣。德馬拜托她務必要對自己與亮一郎的事情保密,千枝也說希望他不要告訴任何人自己當過娼妓。
「怎麽了呢?千枝小姐。」
「請您過來一下,我家的孩子有麻煩了。」
一來到隔壁,只見同一棟長屋一、二樓分界處有片稍稍突出的煉瓦,有只白色小貓在上面凄慘地喵喵叫。那是千枝養的貓生下的小貓,有時會在屋子前的花壇裏玩耍。
「從窗子伸手卻夠不到,從下面也到不了那邊,再加上母貓無法靠近它,請您想想辦法吧。」
德馬向住在附近的工匠借來梯子,救下小貓。千枝把貓抱在胸前,含淚表示:「太好了,太好了啊……」
「德先生,謝謝您啊。對了,等一下哦。」
千枝進去家裏,然後拿來一包用報紙包住的東西。
「這個……請與老師一起品嘗。」
打開一看,是看起來很好吃的葡萄。
「這樣不好意思。」
「這也是人家送我的,我吃不完,別客氣。」
亮一郎在鄉下由奶媽照顧長大,嘴巴被養得很刁,最喜歡吃這類水果。但現在沒有餘錢買,就算是人家送的也令人開心。
「非常甜哦。那位老師喜歡甜食吧?」
「您知道呀?」
「他常常買糯米粘糕回家吧?兩人份。」
說完之後,千枝輕輕撫摸德馬的脖子。
「這種地方都弄紅了,你跟老師在那檔子事上頭似乎也很火熱呢。」
看德馬滿臉通紅,千枝笑了。
「德先生這麽純情,真是可愛,如果您沒跟老師在一起,我就想染指了呢。但是如果對象是我,最後應該還是沒法派上用場吧?」
千枝說完有點不入流的玩笑後,擡頭看向德馬與亮一郎所居住的那戶房子。
「是不是被男性夫妻吓到啦?自從你們來了之後,那間房子的恐怖氣氛也消失了呢。」
德馬搬來前,那間房子一直是附近有名的鬼屋。一問之下,才知道最初住在這兒的好像是一對外國夫妻,丈夫納了個日本妾,結果家中上演了鮮血淋漓的慘烈場景。最後,悲嘆丈夫不忠的外國妻子刺穿喉嚨自殺了——似乎就是他讓桑葉去吃掉的女幽靈。
被千枝狠狠調侃過之後,德馬回到家中。在他們說話的期間,太陽已經爬得很高了。他穿過走廊,這回打算真的要去洗衣服了,無意間看了一下起居室,發現便當被忘在餐桌上。他從胸前掏出懷表,現在送去還趕得上午餐時間。如果對方發現便當忘記帶,或許會跟原一起出去吃。雖然他認為那樣或許比較好,但如果心結還沒解開,對方發現午餐忘記帶了,說不定會回家來拿。
雖然猶豫,德馬還是把包袱抱在胸前,走出家門。走到大學不用花太多時間,但太陽很烈,德馬後悔自己沒戴帽子。雖然亮一郎有買一頂巴拿馬帽給他,不過因為覺得不遠,他就把它放在家裏了。
通過店面前,灑在地上的水就像熱水般升起水蒸氣。背上滿是涔涔汗水,額頭浮現汗珠,最後德馬受不了,半路到冰店去喝了杯冰水。
抵達大學,剛好是午餐時間,許多學生走出建築物外。德馬逆着這股人群之流進入建築物裏,前往植物學教室。教室裏,堆積如山的植物标本及尚未壓制完成的植物緊密放置,別說亮一郎了,一個人影都沒有。去助手室窺探一下,也沒見到人。來時路上并未錯身遇見,亮一郎似乎是發現便當沒帶而跑去哪兒吃飯了。
當沒見到對方的德馬懷着遺憾走在走廊上時,有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從對面走過來。他正想着對方好像雞骨架子那麽細瘦,卻在接近時看到對方的臉而吓一跳,原來是原。原比起六月底見面時又瘦了一圈,連長相都變了。
「原先生。」
他出聲叫喚。原眯細了他深陷的眼窩,那表情很難說是懷着善意,而是感到訝異似的。
「我給亮一郎少爺送便當來,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原低吟了一聲「哦」,随即表示:
「你找老師啊,他剛剛從後門出去了,應該是去荞麥面店了吧。」
從大學後門出去步行片刻,就會來到做學生生意的便宜食堂、荞麥面店、面包店等連綿聚集的地方。
「這樣嗎?我是給他送便當來的,不過看來已經沒必要了呢。」
德馬把拿在手上的便當遞給原。
「若您還沒進午餐,就請用吧,裏頭沒什麽好菜就是了。」
「啊,不,不用了。」
原毅然拒絕,但誠實的肚子咕咕叫起來。不知是否出于羞愧,他細瘦的臉唰地紅了。
「那麽,我們一起吃,一人一半吧。我也吃不了這麽多。」
結果,原同意了他的提議,兩人來到外頭,在溫室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