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候,手突然一下子被拉住,回頭一看,只見德馬雙膝跪在地上。
「怎麽了?」
「請把我留在這,離開吧。」
德馬低聲說,垂頭喪氣。
「這是什麽話,站起來!」
即使去拉他的手臂,他也不動。
「我站不起來,膝蓋一直抖……」
亮一郎背起不情不願的德馬往前走,但背上背了個人,腳程無論如何都會變慢。就在亮一郎咬牙逃着的時候,眼前出現岔路,他選擇左邊那條小路。走出宛如穿過群樹間縫隙的獸徑後,視野豁然開朗,狹窄的平地上有片沼澤,直徑約三間(注31),旁邊有棵大大的柳樹,旁邊有間小小的祠堂,路到了沼澤前面就戛然斷了。
背上的德馬「嗚」地驚叫。然後對亮一郎說:「不能再往下走了,請您回頭。」此時,四個警員從周圍團團圍住他們。
「你們是賊人田中德馬,還有幫助他逃獄的佐竹亮一郎吧?」
站在他們正面的警員怒吼。
「如果你們乖一點,就會少受皮肉之苦。束手就縛吧!」
亮一郎把背在背上的德馬放下地。
「你逃吧,這兒我來應付。」
聽到亮一郎附耳對自己這樣說,德馬搖頭道「我不要」。
「不要再倔強了,快逃。」
「不要。」
德馬用力攀住亮一郎的手臂。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與沼神立下了誓約。」
德馬非但沒有轉身逃走,反而挺身而出,亮一郎急急拉住他。
「逃獄是我一個人策劃的,這個男人只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我利用了而已,他沒有罪,請你們放過他。」
德馬朝周圍的警員大聲叫道,亮一郎慌忙掩住他的嘴:
「不,是我自作主張把犯人帶出來的,是我不好。」
德馬咬了亮一郎的手指,趁他吓一跳而放開手的空檔沖到警員面前,卻因為站不穩而往前跌倒。警員們朝跌趴在地上的德馬圍上來,三兩下把他綁了起來,即使亮一郎喊「住手」他們也沒有停下來。戴眼鏡的警員抓住亮一郎的右手臂,亮一郎感到絕望: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德馬會進監獄是因為去偷盜;而他會去偷這麽多只牛是為了要拿到母親的遺物——指甲……一想到是為了這種東西,他甚至厭憎起這遺物來。
亮一郎把先前收進上衣口袋裏的指甲取出,丢進背後的沼澤裏,同時卻也被撲倒在地面,雙手從背後被反剪。
突然地面搖晃了一下,是如地震般的強烈晃動,壓制住亮一郎的戴眼鏡警員戛然止住動作。
「地震嗎……」
低語之後,從背後傳來「咕嘟咕嘟」像是水煮滾的聲音。
「那是什麽啊……」
聽到壓制住自己的警員喃喃自語,亮一郎轉頭看向背後。
沼澤水面簡直像是沸騰一般,咕嘟咕嘟地冒出恐怖的泡泡,不一會兒後發出「嘩啦」的巨大水聲,一頭牛從沼澤中爬出來,濡濕的牛輕抖了一下身體,一面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滴,一面慢慢地往人這邊靠過來。
「那、那是什麽啊!」
警員當中年紀最大的男人叫道。
「為什麽沼澤裏面會有牛跑出來啊?」
「我、我不知道啊!」
年輕警員大叫。當牛來到身邊時,壓制住亮一郎的戴眼鏡警員慌忙飛快後退并放開手。又一陣「嘩啦」水聲,另一只牛爬出來。一聽到渾身濕透的白牛低鳴,在場全部的人都僵住了。
牛只接二連三地從沼澤中爬出來,濕淋淋的牛在沼澤邊上大剌剌踱步的樣子,就像地獄圖般恐怖。戴眼鏡的警員身體連連打顫一邊說:「作怪了……」
「作、作怪了,牛作怪了!」
他叫喊着,頭也不回地跑開,麻子臉的警員也跟着逃走了。
「搞什麽!你們打算抛下勤務嗎?」
雖然年長的警員怒吼,兩位警員卻沒回來。
「小野木警員,牛靠過來了!」
壓制着德馬的年輕警員發出慘叫般的聲音。
「趕它走啊!」
「就算趕了,它還是一直靠過來啊!」
就在他說話的當下,牛只像是湧出來似地一頭接一頭從沼澤裏爬上來。被牛欺上身的年輕警員發出慘叫,接連往後退。
「小、小野木警員……這太、太怪異了!」
「我知道,我知道很怪異啦!所以你倒是想想辦法對付這些牛啊!」
年長警員揮起右手怒罵。
「我、我沒辦法!」
「怎麽會沒辦……」
怒吼的年長警員即将往前倒,踉跄之下使力站穩腳步,回頭一看,只見背後有只黑牛,正慢慢朝着年長的警員聳出它濕亮的鼻尖。
「嗚、嗚哇啊啊啊……」
年長的警員拔出腰間佩帶的日本刀。年輕警員大叫:
「要是不當殺生而禍延子孫,會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啊!」
雖然拔出了日本刀,年長的警察卻瑟瑟發抖,無法斬殺牛只。正在此時,別的牛接近他的背後,推他的背,警員往前倒下,日本刀的刀尖剛好一下刺進前面那頭牛的後腳,被刺到的牛高聲嘶叫,強烈地騷動不安起來,其他的牛受到影響,也情緒激昂。年長的警員臉色發白,似乎再也無法忍受恐懼,頭也不回地順着路跑下山去,留下的年輕警員也慌忙追在他後面跑走。
亮一郎呆呆地從頭目睹到尾,直到看不見警員的背影時才回過神來。他跑到伏在地上被綁住的德馬身邊,解開繩子。
「沒事吧?」
德馬被壓在地上,弄髒了臉頰,亮一郎用上衣袖口為他擦拭。
「身上不痛吧?」
德馬微微點頭。
「這些牛是你弄出來的?」
對方一問之下,德馬搖頭:
「我什麽都沒做……雖然向沼神大人祈求幫助,他卻沒有回應。這些明明是我供奉至沼澤、獻祭沼神大人的牛只,為什麽現在出現了呢……」
看來德馬并沒有看到亮一郎把母親的遺物丢進沼澤。亮一郎回頭,只見之前吐出二十頭牛的沼澤表面如今一點泡沫都沒有,一片平靜。
「我的母親就是死在這裏啊……」
德馬哭着說「對不起」,低頭行禮,額頭觸到地面。亮一郎朝沼澤雙手合十膜拜之後,抱起坐在地上不動的男子:
「你飼養的鬼能不能把這些牛帶回鎮上?」
德馬低語:「或許……」
「那麽還給他們,把偷來的牛全都還給他們原本的主人。」
見德馬面露困惑,亮一郎緊緊抱住他:
「接下來,我們翻過這座山、逃到天涯海角吧!直到找到可以讓我們在一起的地方。」
尾聲
在荞麥面店的榻榻米座位上,原笑着說「您是開玩笑的吧」。亮一郎雖然一再表示「我才沒有說謊」,原卻無法置信。
「如果老師協助他人逃獄,被警員追捕,現在怎麽可能在這裏悠閑地喝酒呢?太奇怪了。」
亮一郎一邊說着「這個嘛……」,一邊探出身子:
「翻過山之後,我與德馬步行到港口,在那兒搭上開往橫濱的蒸氣船。因為俄國貿易商人需要翻譯,我們與對方交涉,提出條件要對方支付船票,對方也答應了。接着回到東京,偷偷到大學來一看,叔父的信也寄到了,這時才得知他們已經不追究德馬的罪,似乎是因為牛全都回歸原主,失去了竊盜的證據,我的事也順便就這樣被帶過去了。說得也是,就警察而言,讓捉到的犯人逃獄,最後追捕時還因為怕牛而讓犯人脫逃,這樣的醜聞應該會很丢人吧?但這下我便沒臉見鄉下的叔父了,就這樣得以繼續留在大學裏做學問。」
原傻眼似地應着「是、是」。亮一郎覺得索然無趣,便把清酒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啊啊,老師,下雨了。」
原望向玻璃窗的另一頭。由于雨聲完全被埋沒在喧嚣聲裏,所以他們之前并沒有注意到,原來外頭開始下雨了。
「現在雨似乎還不大,我們趁還沒下大時回去吧。」
聽到原催促,亮一郎也只好從座位上站起來,看看挂在背心上的懷表,已經過晚上八點了。付過帳,與原一起走出店外,他估量着是否可以跑回家,雨卻出乎意料地大。
「要搭車嗎?」
原問道,亮一郎搖搖頭。
「不,我用跑的。」
當他做好心理準備,正要往外飛奔出去的時候,原低叫了聲:「咦?」
「在那裏的人不是德馬先生嗎?」
雨受路燈照射如煙。德馬穿着高木屐,手裏還拿着另一支粗柄日本傘,自煙雨的另一頭走來,向兩人接近。
他來到荞麥面店前,朝原打招呼說:「晚安。」
「來接老師的嗎?真虧你找得到這兒。」
德馬綻開一抹微笑。
「話雖如此,我依然覺得會說話的德馬先生很不可思議,大概是還沒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