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歸歸墟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牆外更夫已經敲過了三聲,室內紅燭燒了大半,燭淚滴落到案幾上。
紅衣散落一地,?迤逦成一朵盛放的花朵。破碎的泣音傳來,?一只修長的手死死揪住大紅的錦被,?揉皺了被粗暴堆疊在身旁的錦被上繡的兩只鴛鴦。
楚辭額角汗滴低落,?聲音粗重,因為酒液的灼燒他的神經極為興奮,?扶在青年腰間的手拂過微微顫動的身軀,?一頓後,緊緊地握住了那只宛若掙紮的手,手指嵌入指縫間,?摩挲着對方的掌心。
眉目冷峻的青年指尖顫了顫,反握住伸過來的手,?染着酒意的面容上唇瓣死死地咬緊,生怕溢出哭腔。
然那巡視自己失而複得領地的男人卻不放過他,往下一沉,聲音低沉染着狂放的醉意。
“怎麽,?又哭了?可是不舒坦?”
年輕的帝王眼神迷蒙地看過來,?神志昏聩下,終是忍耐不住,帶着哭腔道:“楚辭,你又欺負我!你……快出來罷!”
即使恢複了最初的記憶,?這人還是被做弄的幾欲崩潰,?将泣欲泣的模樣撩撥得楚辭更不能自已。
楚辭也早就醉了,他本就是耐不住酒意的,何況如今懷中人比世上最烈的酒還醉人千倍萬倍。他看向半遮掩在一卷紅色布料中的青年,?這人眼眶發紅沁出淚來,無端現出幾分柔弱無辜來,楚辭低笑一聲湊過去,憐惜地吻去青年長睫上的水珠。
“還沒完呢,陛下,你邀我狠狠地欺負你,這才到哪兒呢,你且擔待着些。”
鐘離煊微微一縮,随着他的動作,柔軟的錦被反被堆疊在腰下。
勁瘦的yao身高高擡起,像是邀請那人繼續,楚辭也便從善如流的赴約而來。
“天還沒亮,陛下,不若你與我講講,你還想我怎麽侍寝,嗯?”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陣陣水聲徹底掩蓋了帳中人壓抑的破碎聲音。
室外早就風吹雲過,遮住了樹梢上原本高懸的明月,天地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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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深處的黑暗,隐約一聲嘆息伴着那越發響徹的水流聲傳來。
暗色的水流湧動着,朵朵紅色的花朵懸浮在水面,綻放又倏然枯萎,一個高大的人影擡手拂過水面,所有花朵齊齊綻放開來。
整片河流被暈染成喜慶的紅色,紅色鋪天蓋地彌漫開來,又緩緩懸浮于空中,黑暗被沖散,整片海域都像是大火燎原般通明起來。
這是最深的黑暗處,本會沒有一絲光亮,此時卻因一人到來而歡慶鼓舞,現出萬千明光。
紅花生出後,又有陣陣哀嚎傳來,擡眼看去,能看到一百丈大小的黑蛇從水中騰躍而出,然還沒飛起兩丈,就被紅花沾染焚燒成一片灰燼。
又是一大片紅花綻放開來。
隐約四面八方都傳來陣陣哭嚎,但那聲音轉瞬即逝,很快,再無生靈無人敢接近被點亮的區域。
待紅花開遍之時,整個黑暗處就像是在為什麽事情的發生歡慶一般熱鬧,但混合着紅花間生靈的哭嚎,又分明是在恸哭。
那些凄厲的哀鳴沒打擾到河邊男人分毫,他負手看着一河的紅色,眼眸比河中花更鮮豔,瞳孔紅的耀眼,宛如盛放着血色般沉凝。
這人的面容隐隐綽綽看不分明,只似乎看到這人面上分明是含笑的,語氣也頗為輕緩,隐含戲谑:“終歸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唉……總是不聽教誨,也罷,是時候回來了,有了歸墟的烙印,就是歸墟的一部分,得了歸墟的恩賜,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只木船推開堆積在一起的花,船上人拿着一只撐杆,在暗沉的河裏探了探,打撈起些什麽東西,又丢進河裏,待船行至岸邊,那人踏水上岸,對岸邊的男人行了一禮。
再站起身,那撐船的人露出一張姣好又野性的面容來,那人身形高大,是個容貌極為華美的男子。
正是離開人間回到歸墟的諸師晏。
翠色的眸子頓在河邊人的臉上,仔細看了一陣,然和初遇時一般,似乎是能看清紅眸男人的容貌,應當是俊美到毫無瑕疵,但是再回神,卻發現意識沒有那人的絲毫印象。
碰到他的人所以為的看清,在看到的瞬間,腦中關于那人的記憶便似乎要消失幹淨,哪怕是面對面,諸師晏也得時刻提防着自己關于這位大人的記憶會被徹底清除。
幸而,此時這位大人心情尚好,沒有将他的存在記憶抹去,反倒施術在諸師晏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記助他留存記憶。
紅色花朵沒入身軀,諸師晏松了口氣,這種力量能讓他安然的與面前這位存在交談,然環視一圈,諸師晏只想問一個問題。
“這麽多年,大人駐守歸墟最深處,可會感到寂寞?”
“寂寞?寂寞是什麽?我好似已經忘了。”那人困惑般蹙眉道。
諸師晏的視線落在那開遍了紅花看起來極為熱鬧的河面上,想起凡間種種,笑了笑:“也是,大人駐守在此地的時間太久了,歸墟無情,大人自也是無情的。”
“無情?倒也不是。既然你問了,我倒是也會好奇,他在人間可否也會感到寂寞。”
黑衣男人笑了笑,擡頭端詳空茫的天空,一條赤目九爪的迦樓羅騰空而起,想要掙脫暗河束縛飛出歸墟,男人擡手虛虛一握。
“還不是你門醒來的時候,睡去吧。”
迦樓羅化為虛無,褪去血肉的白骨掉入河中,很快就沉底,沒有濺起一絲浪花。
諸師晏出神地看着恢複平靜的暗河,為這強大的力量折服,同時也想到了那自稱是凡人的人:“那一位在人間必是感覺不到寂寞的,畢竟,他有人紅塵相伴,想來是逍遙自在。”
站在歸墟水邊的紅眸男子聞言搖頭:“少昊,你還年少,是不懂的,寂寞這種東西,正是有人相伴左右之後,才會覺察到,也才更加無法忍受。”
少昊正是諸師晏在歸墟邪神的神位之稱。
年少麽?
少昊沉默一陣。
歸墟千萬年才會誕生一位邪神,而後又會在百年內被歸墟吞噬湮滅,他的誕生,更是歷經了無數歲月。歸墟中邪神少有具有自己意識的,諸師晏誕生後也是蒙昧多年,直到被眼前人喚醒神志,這才過去了短短千年。
千年之于面前的大人經歷的歲月,的确是太過年少了,歸墟最深處的歲月是無盡輪回的,這人不知輪回了多少次,他的千年,于這位大人而言,就只是眨眼罷了。
然歸墟實在是太寂寞了,哪怕是千年也似是毫無盡頭。少昊去了人間數載,就覺察到了歸墟最深的無盡寂寞,不知這位大人在歸墟的歲月中,又是怎麽度過的。
諸師晏疑惑地看過去。
然只能看到一張含笑的面容,男人随手在空中一抹,眼前便現出一道水幕。
水幕裏兩個年輕的男子偎依在一起,凡間的陽光透過窗棂落下,那兩人蓋着鴛鴦錦被沉沉睡去,床邊兩道紅燭燃燒盡了,燭淚蜿蜒到桌子上,現出別樣的喜意。
室內發生過什麽,隐隐似能窺出。
諸師晏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再注視水幕之上人影。
倒是那赤紅瞳孔的男人看得興起,片刻後還饒有興味道:“看到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倒是想起來了,我是挺寂寞的,唉,人老了,就是看不得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
諸師晏越發沉默。
“不如讓他們感受一下人世的險惡,才不枉他們投胎轉世為人一遭,你說對不對?有情飲水飽只是那些凡人騙人的把戲罷了,勞燕分飛才是常态麽!”
“額……”諸師晏張張嘴。
他之前得了大人的命令去阻止楚辭,但楚辭并未聽從勸告,與鐘離煊還是結合了,好在他擔心的事情尚沒有發生,諸師晏稍微松了口氣,沒想到眼前的大人卻不準備就此作罷。
只是不知道他會如此阻止注定會發生的一切。
正想着,就見黑衣人擡手在水幕上一抹。
諸師晏瞪大了眼睛,他眼見得凡間夜空瞬間星河傾覆,天地再次被一片黑暗籠罩,等星辰重新出現,那宛若新婚交頸而眠的兩個人,已經被分開來。
楚辭不見了,獨留餘溫未散的鴛鴦錦被堆疊整齊,沉睡的鐘離煊似乎覺察什麽,惶然地擡起頭看過來,短促地喚了一聲“楚辭”。
案上紅燭哔啵一聲,一朵紅花悄然沒入鐘離煊的眉心,正要起身的鐘離煊眼神空洞地跌回被子,他眨眨眼,神色困惑。
“嗯,我剛才要尋誰?……想不起來了……也罷,應當是做了個噩夢。”
鐘離煊捏了捏眉心,神色一瞬就恢複了冷肅,竟是将楚辭的存在徹底忘了。
天亮了,室內的紅燭悄無聲息的熄滅。
此舉可謂喪心病狂,看得諸師晏一時語塞——單身無數年的大人性子的确是有些喜怒無常,這擡手間就能抹去歷劫的天帝的記憶的神通,要是被神界衆人知曉,那些神仙怕不是要被吓破膽。
歸墟之主的手段,與大人相較,更是不及千萬分之一。
這才歸墟真正的化身,無盡歲月孕育出的至高魔神。
水幕上徒留一片黑暗,黑衣人揮手抹去水幕,懶洋洋地笑了一聲:“這下舒服多了。”
諸師晏神色糾結了一瞬,在男人赤紅眸子轉過來時,他迅速整理好表情,低眉斂目道:“大人這般遮蔽天機偷天換日,定會惹惱天帝,到時候又得那一位費心安撫。”
男人聞言隐隐笑了下,搖搖頭後轉身離去,身形化為一朵朵黑色的彼岸花浮在水面,随着水流緩緩而下。
空中傳來一聲悠遠的嘆息。
“他為滅我而生,我為颠覆天道而來,左右躲不過。若是再遲……”
諸師晏看着悄然隐沒的黑色花朵,喃喃道:“若是再遲,當是如何?”
無人應答,那位已經徹底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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