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暗香浮動
翠煙起身,?沒一絲驚慌道:“我大仇得報,是生是死,也是無礙了。”
她理了理衣服,?卻是要甘心赴死,?只最後有些歉意地看向皇甫靈。
不能得見皇甫靈母子成事,?不能看到所有惡人都被懲處,?她覺得還是有些遺憾的。
卻不料一眼瞥過去,就見本該動不了的皇甫靈對她搖搖頭。
翠煙一愣。
只一瞬,?看似失去了行動力的東胡使團全都站起身攔截住了襲向翠煙的殺手,?而後翠煙被裹挾着帶到了一旁,在衆人驚愕地注視下,端坐在原地的皇甫靈拍拍手笑道:“當真是好一出大戲,?既然這刺客意圖害我,還是交由吾主審訊的好。”
東胡的武士齊刷刷抽出暗藏在腰腹處的火铳,?人人雙手持火器,槍口一致對準王宮內侍衛。
“你們竟沒事?”
皇甫睿勃然色變,擡手就想回擊。
然而他自小落下了隐疾,情緒激動之時就會發作,?此時驚恐之下會抖作一團,?如今驚到極致,花重金從東胡人手中的火铳怎麽也握不住,那渾身發抖的凄慘模樣引得所有人側目。
“來看場戲又能出什麽事。”楚辭也拍拍手意猶未盡道,他将嗑瓜子沾上的瓜子皮撣掉,?視線轉向皇甫正則。
“這出戲該落幕了。”
皇甫正則剛醒來,?就聽連綿不絕的qiang聲響起,血腥味彌漫開來,皇甫正則恍恍惚惚地被一個內侍扶起來,?剛一擡頭,就聽嘭的一聲巨響,皇甫睿倒飛出去。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皇甫正則木然地轉頭,就見清梧公主和前太子妃衛輕容并排而立,兩個年輕女子神色淡然,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殺死了皇甫睿。
一個是毫無存在感的女兒,一個是皇甫睿的發妻,這兩個人,按理說,任誰都不會對皇甫睿動手的。
可事實上,皇甫睿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動手的人出手神準,一擊正中眉心皇甫睿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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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被厭煩的女兒冷漠地皇甫正則,和衛輕容對視一眼,兩人似乎是想對皇甫正則出手。
“你們……嚯,嚯!”
皇甫正則以為連這女兒和前兒媳也是想争奪皇位的,哆嗦着回頭,看到佟俞白并東方雅徹底身死,再經受不住,眼睛一翻,竟這麽又暈了過去。
“父皇!”
一臉漠然的清梧公主一愣,驚呼一聲跑出來,衛輕容退後一步隐在暗處。
清梧沖出來,一臉悲恸道:“父皇,您身體明明不好,竟又遭遇了這種事情,皇兄竟然……嗚嗚嗚……父皇啊,幸虧您知道皇甫睿狼子野心,也知道佟俞白無法人道,趁着三哥回來之際拟下了傳位聖旨,女兒來遲了,這就宣讀聖旨讓您心安!”
這一段話信息量着實太大,群臣全都傻眼。
甚至下方的楚辭一行,看着沖出來的清梧公主也愣住了。
“這是你們說的那個小女孩?倒是個妙人,不若我帶她回去……”
皇甫靈端詳清梧公主一陣,笑眯眯道。
“嗯,是她,不行。”鐘離煊搖頭。
衆人呆怔之時,清梧公主抹了一把淚水,揚聲道:“賀大人,請速速前來宣讀聖旨!”
“臣遵旨。”
賀璇玑搖搖晃晃起身。
他因為體弱不能飲酒,方才只喝了些茶水,因用的不是他飲慣了的春茶,只喝了兩口就作罷,因而倒沒有因藥性癱軟。
方才他見勢不妙随衆人假裝昏迷,早就恢複了氣力,假意虛弱被攙扶着上前,清梧公主将聖旨打開攤在他面前,賀璇玑朗聲念完聖旨,鄭重地跪倒在地。
“陛下聖明,恭賀三皇子得登大寶!”
“三皇兄,恭賀你,你是天命所歸的皇帝,也是父皇聖旨欽點的繼位者,今日亂局,還得到皇帝哥哥主持為好!”
清梧公主也叩拜行禮。
局勢陡轉,朝臣愣了一陣,有那機敏的很快咂摸出味兒來。
甭管聖旨是不是皇帝聖明寫下的,他們此時不敢問也不能問,兩位皇子身死當場,皇帝昏倒,東胡人帶着火器虎視眈眈,為了元旭,最好的辦法可不就是擁立唯一的皇室正統血脈三皇子為皇帝麽?
一來三皇子和東胡人交好,二來三皇子的确有能耐,是元旭國人,東胡人真想動手三皇子想來也能安撫住。
若是無法安撫住東胡人……
東胡此舉就是要撕破臉,在場衆人怕是都要落不得好了——他們怕是會要被擒到荒無人煙的大漠去做奴隸了。
想到前路衆人一凜,看着鐘離煊登時宛如看到了救星,憑着最後一絲力氣行起禮來。
“陛下聖明!”
“恭迎新君!”
眼見得朝臣沒有反抗,清梧公主神色舒緩一些。
這些朝臣到底都是聰明人,沒有喧鬧,使得這一出逼宮鬧劇可算圓滿落幕了。清梧看一眼被擡下去的皇甫睿屍身,腦中閃過四個字——成王敗寇。
若是皇甫睿成事,死的可就不是在場這幾個人了,依皇甫睿的小心眼,她和衛輕容、賀璇玑這些人,都得被千刀萬剮。
皇甫睿不能活着,她也不敢讓元旭落入東胡人手中,加之信得過鐘離煊和楚辭的人品,這才賭了一把,但到底賭輸了還是贏了,還得看東胡人的反應。
“恭賀三皇子。”
東胡使團這裏,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皇甫靈,她含笑對鐘離煊行了一禮,有知道東胡風俗的人注意到,皇甫靈行的分明是君王之間的禮儀,沒有高低之分,但足見尊敬和祝賀之意。
“您……”鐘離煊不解蹙眉。
楚辭也屈膝叩拜:“恭賀陛下。”
“楚辭,你瘋了!”鐘離煊見楚辭當真要行臣下之禮,倒是大吃一驚,若說之前他還因歷劫歸位後自己和楚辭之間的關系有所躊躇,但真見到楚辭屈膝,他卻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不該是這樣的,會對自己屈膝,這分明已經不是楚辭了!
鐘離煊趕緊上前扶起他,兩人對視,鐘離煊卻看到楚辭眼中帶着笑意。
“祝陛下得償所願。”楚辭含笑道。
“你……你知道了麽?”鐘離煊神色複雜。
上一世鐘離煊就知自己并非皇帝親子,一直以為此番回來自己是要助楚辭成就大業的,他以為楚辭雄心勃勃是喜歡萬人之下,卻不想這人是真心擁立自己為帝。
再想想自始至終……
難道,這也是楚辭的計劃?
這些日子一直神色清冷的青年難得現出茫然,現出了楚辭最熟悉的樣子。
楚辭在袖子遮擋下捏了捏鐘離煊的指尖,又很快收回手:“這位子只能你坐,也只有你坐最合适。想想國祚氣運。”
“好。”鐘離煊神色越發複雜。
凡人誰不想成就王霸之業,哪怕是下凡歷劫的風神飛廉轉世為耶律肅,也難以抵擋權勢的誘惑,楚辭自始至終卻一直在為自己謀劃。
所以,重來一次,楚辭果然是愛慕自己的了!
之前種種思量,皆被兩情相悅的歡愉沖散,鐘離煊眼中冰消雪融,看着楚辭的眼神全是信賴與愛意,他心動神馳不能自已,是以也清楚地知曉,哪怕日後天上人間,他和這人也是再無隔閡。
他心悅于他,萬世不移。
鐘離煊擡手輕輕按住胸口,點點頭,再轉身看向下方,周身氣質驟然一變。
隐有龍吟輕嘯,再細細分辨,卻是皇甫睿部下投降丢下刀刃的聲音。在衆人注視下,俊美無雙的青年舉步上前,氣質清貴威嚴。
鐘離煊颔首。
“衆卿家平生。”
一種別樣的威勢席卷開來,衆人心頭一顫,竟是再無人敢質疑這人皇帝的身份。
元旭君王,似乎本該就有這般尊貴又淡漠的氣度,無人敢直視他雙目的威嚴,威懾之力竟使得皇甫靈并身後的衆人都低下頭來。皇甫靈下意識低頭後也有些咂舌——怪了,她家小子何時這般霸氣外露了?難不成是這些年南征北戰淬煉出來的,原先面對她全都收了起來,如今到了合适的場合,就霸氣側漏了?
這份收放自如的氣勢……乖乖,她竟真生了個天生的君王不成?
在衆人擁簇下,鐘離煊站在了高位,手持玉玺,他俯視下方,眼神頓在一處。
步于下方的楚辭與高處之人對視,兩人相視一笑。
得償所願,大約就是這個滋味了吧?
楚辭也曾站在最高處俯瞰下方,然那與親手将摯愛送到高處,又是不同的滋味。
欣慰中夾雜着一種悵然,自鐘離煊瞥過來後,他終于知曉,眼前的鐘離煊,怕是快要變成天帝歸位,青年身上這般天威自成的氣勢,已非凡人所能擁有,這人早就不是他熟識的鐘離煊了。
眼前之人,當是萬人之下一往無前的那位萬神之主。
鐘離煊為帝後游刃有餘,在場衆人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最歡喜的,莫過于情急之下想出救場之法的清梧公主三人。
眼看得東胡人也收起了劍拔弩張的姿态,清梧和賀璇玑雙雙松口氣,兩人起身站在一起。
賀璇玑瞥一眼聖旨,悄悄擦掉指尖沾染的墨跡,對清梧一挑眉。
清梧微微側頭回以一個眼神。
兩人青梅竹馬的長大,默契非常,一個眼神對方就能意會。
“墨跡都沒幹,朱印也是新的,聖旨是假的?”
“是,我假傳聖旨了。”
“假聖旨哪來的?是衛輕容?”
“沒錯,玉玺朱印也是衛姐姐畫的。”
“你們啊……真是膽大包天!”
“你不也一樣。”
清梧公主面現得色,對賀璇玑一挑眉,賀璇玑嘴角噙笑擡手點了點清梧的唇瓣,指尖一點朱砂順勢被點在了去年剛及笄的清梧唇上。
“抿一抿,不要吃下去。”賀璇玑示意道。
清冽的藥香襲來,清梧一呆:“你做什麽?”
“唔,我也不知道。”賀璇玑撓撓鼻子,側了頭。
不知道為什麽,方才看到指尖沾染的朱砂,一回頭又看到清梧染着口脂的唇瓣,少女眉眼狡黠,靈動非常,只唇瓣因後怕微微發白,他下意識就擡了手。
清梧眯眼,看着賀璇玑偏過腦袋發紅的耳朵和脖頸,臉頰上也悄然鍍上一層薄紅,她擡手,拉着賀璇玑隐到簾幔後,細嫩手指順着賀璇玑的手腕向上,在這假作虛弱但不掩風華的男子小臂上飛快的寫下一行字。
“今夜月下美人畫。”
“你啊。”賀璇玑無奈嘆氣,将眼前頑劣少女的手撈出來,捏了捏她的指尖,“這般貪戀男色,要我說什麽好。”
清梧左右瞥了一眼,瞅準旁人沒看到的實機,踮起腳尖。
“誰叫你生的好看,還讓我吃朱砂,你該自己吃了才是……唔……”
“好啊。”
男聲輕慢中透着宛如琴弦繃緊的暗啞,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扯下簾幔,将兩人籠罩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