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雪之行
皇甫睿的助攻成功讓鐘離煊得到了出使使臣的身份,?使者出行甚是風光,衛軍護送鐘離煊過了三個驿站,到了京城城郊,?衛軍打道回府,?就帶需要帶着幾個親衛獨自上路。
鐘離煊楚辭将皇甫睿派來的幾個下屬打暈丢到了地窖裏,?和鐘離煊在夜晚乘着準備好的熱氣球,?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元旭。
高空中寒風獵獵,楚辭和鐘離煊兩人裹得嚴嚴實實,?熱氣球下方被搭了一個簡易的棚子,?熱氣球上方支了一個能調整方向的獸皮帆,兩人躲在棚子裏,偎依在一起,?懷裏都塞着熱水袋。
熱氣球下燃料燃燒,楚辭自制的鼓風機不斷向熱氣球底部吹入氧氣,?如此才能保證熱氣球不會因為遇到高空寒流而熄滅,也能讓他們兩個多少有些暖意。
但即使如此,幾個小時後熱氣球上還是附着了一層不薄的冰殼。
楚辭和鐘離煊兩人拿着工具将冰殼敲碎,一會兒衣服上也裹了一層冰渣,?兩人拍打掉冰渣子,?喝了口熱姜茶,換了熱水袋,将渾身捂得嚴嚴實實,晃晃悠悠地朝着目的地飛去。
冬日乘着熱氣球出行并非一件易事,?行了幾個時辰後,?熱氣球飛到了一定的高度,越發的冷了,兩人連呼出的氣都能立時變成冰粒兒掉下來,?楚辭看向鐘離煊:“能撐住麽?撐不住我給你暖暖吧。”
鐘離煊聽到前半句話先搖頭,聽到後半句趕忙又點點頭,被狐貍皮圍住的臉只露出小小的一圈,眼睛圓溜溜的,他湊過來抱住了楚辭。
少年褐色的瞳孔清亮含着潋滟之色,露出的眼睫毛上鍍了一層白霜,楚辭見狀,解開大氅把少年裹到懷裏,讓少年從自己身上汲取溫度。
鐘離煊眼睛彎了彎,依戀地蹭了蹭楚辭同樣被裹嚴實的下巴。
兩人緊緊地挨在一起,将周身嚴寒阻擋在外,過兩個時辰再将熱氣球上的冰殼打碎,随着呼嘯的北風,一路朝着草原的方向飛去。
飛到第五天的時候忽然下起雪來,即使用望遠鏡也無法查探下方情況,楚辭算了一下路程,此時尚沒有到達目的地,但是距離已經不遠,他們不能直接降落到有人的地方,又飛了半日,在第二天正午熄火後,熱氣球降在一片空地。
将熱氣球挖坑埋好,楚辭取出指南針看了看:“是這個方向,下雪了,草原上有狼群游蕩,只要嗅到一點人的氣味就會追蹤而來,即使埋了熱氣球也不一定安全,我們得加快速度,盡快在天黑前找到住所。”
鐘離煊站起身環顧一望無際的草原,有楚辭才身邊,他只覺無比安心:“好。”
兩人收拾好東西簡單地吃了些食物,就開始加快速度趕路。
楚辭和鐘離煊離開片刻後,從遠處跑來幾頭狼,狼群四下嗅了嗅,嗅到人的味道就立時興奮起來,将埋着熱氣球的土坑刨開,抽動鼻子嗅了嗅獸皮袋,擡起頭,沖着天空嚎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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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遠處的楚辭和鐘離煊聽到隐隐約約的狼嚎,兩人一驚。
“是狼群。”楚辭取出武器遞給鐘離煊,“這是散彈槍,看到狼就射擊,這是□□,能吓退一部分狼。”
在出發之前楚辭就想到可能會遇上狼群,前世他在幾年後才來到草原,那時候正是放牧的時節,牧民們在開春就會舉行獵狼的活動将狼群驅逐到大漠中,草原相對安全,但是冬季牧民離去,狼群就會成群結隊的在草原上游蕩狩獵。
為了以防萬一,他除了制造了輕便易攜帶的火铳,還弄出了殺傷力更大的散彈槍和驅逐用的□□。
狼群循着味道奔跑而來,狼嚎聲越來越近。
兩人嚴陣以待,等前兩只狼現出影子後,楚辭先丢出一個□□吓退一部分狼,端起槍:“來了。”
“嘭——”一聲槍響,遠處奔跑過來的狼應聲倒地,狼群騷動起來,嚎叫越發大聲,楚辭毫無停頓,裝彈射擊,只聽連續兩聲巨響,又是兩只狼被擊斃撲倒在地。
鐘離煊出發前就被楚辭教導過,但還沒打過移動的目标,此時繃着臉顯得極為緊張,他學着楚辭的樣子瞄準,扣下扳機,第一槍沒有打到狼,子彈打在了狼的前爪上,本以為會落空的鐘離煊眼睛一亮。
“看來你玩qiang很有天賦,再試試。”楚辭一槍就能擊斃一只狼,見跑過來的狼有十幾只,并不是非常大的狼群,松了口氣,遂放下手中的槍,握住鐘離煊的手,瞄準又撲過來的一只狼。
“不要有絲毫猶豫,在瞄準的時候就開槍,還有,要學會預判對方的行動軌跡,放!”話音落,鐘離煊已将扳機扣下,那只已經撲到面前的狼喉嚨被打穿,倒飛了出去。
“很好。”楚辭見鐘離煊如此天賦異禀,不由露出了笑意,他似乎回到了曾經訓練新兵的時候,不過那時他訓練的士兵裝備的是激光槍,而他們殺死的敵人,卻是裝備更精良的人類。
另一只狼繞道背後,宛如閃電般騰起,猙獰的獠牙逼近了兩人,楚辭一腳踹飛那只體型巨大的狼,補上一槍。
“嗷嗚——”随後一只狼驚懼地夾住了尾巴頓住,鐘離煊立時開槍射擊。
血花在腳下綻放,鐘離煊既激動又有種難言的恐懼,他側目看向楚辭,注意到青年眸色浮現出不同一般的別樣光彩,那絲恐懼瞬間消散。
只是被楚辭這樣贊賞地注視着,他就覺渾身血液都在沸騰,再陌生地方遇到狼的驚懼,殺死野獸的不安全都煙消雲散,鐘離煊深吸一口氣,學着楚辭的模樣,又是一槍。
正中一只狼的眉心。
“你果真是個天才。”楚辭眼中劃過流光,他本人屬于全武器精通,這種對武器的得心應手的能力,是他穿越前連年征戰磨煉出的,是靈魂中的血腥烙印,如鐘離煊這般楚辭觸碰到武器就能百分百命中的人,的确極為罕見。
得到楚辭的誇獎,鐘離煊最後一絲不安徹底消散,他覺得自己的某種本能正在喚醒,好勝之意味驟生:“我們比一比誰殺死的狼多。”
“不用比,因為我不會輸。”楚辭嘴角噙着笑,擡手連續兩槍,将最後兩只狼射殺。
楚辭吹掉槍管上的煙霧,蹲下取了雪擦了擦發熱的槍管。
被打死的狼屍體堆積在地上,鐘離煊數了一下,十一只狼,他打死的只有四只,其他七只都是楚辭射殺的。
鐘離煊挨個查看了一下槍眼,防止有沒死透的狼,一陣後,他發現了不對勁。
“咦,這兩只狼腳上怎麽會綁着繩子?”鐘離煊扒拉了一下狼爪子。
楚辭将槍收起來,翻查了一下狼爪,面色微變:“不好,這群狼是某個部落供養的神獸,狼群既然出現了,那個部落的人說不定就在附近,我們得藏起來”
“神獸?”鐘離煊看楚辭神色不好,疑惑道。
楚辭點頭:“此地多年前有個信奉狼神的部落,每年冬季狼沒有食物的時候,他們就會将族中的老弱殘疾驅趕到狼群中喂狼,甚至還會劫掠其他部落的孩子和女人喂狼,使得草原上的狼非人類不食。他們這般殘暴的做派惹怒了草原上其他的部族,他們将那個部落和狼群一起驅逐到大漠深處。”
但現在顯然那個部落的人回來了,狼爪上的繩子就是他們供奉的神獸的标志,只有吃了十個幼童的狼才會被綁上這種繩子,意為活着的獸神。
崇拜狼族的部落兇狠殘暴但極善戰,曾滅絕了草原上數個部落,直到後來被其他部落聯合元旭軍隊才驅逐。如今想來是耶律肅和大王子争奪皇位,無暇鎮壓這個部落,所以他們趁機從大漠深處回來想卷土重來。
鐘離煊驚住,甚至不敢相信世上當真有如此殘暴的族群,楚辭當機立斷,先抹掉他們在雪地裏活動的腳印,尋了一個低窪處,将雪刨出,他和鐘離煊矮身藏在雪下,嚼了兩口雪,把呼吸掩蓋住,又在嘴裏含上雪,用手遮住口鼻以防露出馬腳。
剛躲藏好一陣,聽得遠處一陣模仿狼嚎的人類的呼嘯聲,陣陣馬蹄聲迅速逼近。
片刻後馬蹄聲停在堆積起來的狼屍附近,一陣驚呼響起,追擊而來的人驚怒呼喝:“該死,是什麽人殺了我們的狼神!”
“膽大包天的異徒!我們快追,去把這些人抓回來,剝了他們的皮平息狼神的怒火!”
在群情激奮的怒罵中,夾雜着陣陣低沉地啜泣和□□,楚辭和鐘離煊透過雪中留下的一道縫隙看去,就看到幾個身形彪悍的男人騎在馬上。
十幾個衣不蔽體的婦女老弱并半大大孩子被綁住手拖在馬背後,也不知被拖了多遠,已經有人渾身鮮血的倒在地上,所有人手腳面孔都凍得潰爛,已經是不見人形。
為了發洩憤怒,馬背上的人狠狠兩鞭子抽在一個腳底滲血搖搖欲墜的孩子身上,那本就快要凍僵的孩子皮開肉綻,僵直地倒在地上,立時沒了聲息。
背後的一個女人見狀發出宛如破碎沙啞的嘶吼:“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撲過去想查看自己的兒子,但馬背上的人又是兩鞭子,直接将女人抽倒在地,眼看女人半天爬不起來,幾人鄙夷道:“元旭人細皮嫩肉就是經不起打,也就喂狼神能讓狼神吃的多些。”
另一個男子眺望遠處,皺眉道:“頭領,我們先去抓冒犯狼神的人,等捉住他們祭祀了狼神,我們還要和小王子去彙合,時間要來不及了。”
“沒錯,和小王子彙合才更要緊,這可關乎日後祭祀狼神的大事,也就只有小王子能大方的将元旭戰俘賣給我們供奉狼神,狼神的祭品已經用完了,再不補充新的狼神會動怒的。”
領頭的人回道,一拽繩子,眼看就要策馬前行。
就在此時,方才被打倒在地的女人猛地從地上爬起沖起來,一把拽住領頭男子的鞭子,男人冷不防一下就被拽下了馬,失去兒子的女人撲上去,張開嘴死死咬住了那頭人的喉嚨。
“你這人牲找死!”被拖下來的男人大怒,擡腳死命地去踹那個可憐的女人,失去兒子的女人被打得滿面血污,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但眼神卻如狼一樣,死也不松口。
眼看那男人就要被咬破喉嚨,另外幾個大漢抽出彎刀就要斬下。
女人被血浸染的眼睛瞪着這些惡棍,眼中絕望之色劃過,但依舊沒有松口。
眼見利刃就要落下。
“嘭——”
“嘭——”
兩聲槍響。
躲在雪中的楚辭和鐘離煊齊齊跳出,兩人一人一槍,直接将動手的兩人擊斃。
楚辭本不想殺人,奈何眼前幾人實在喪心病狂,楚辭再無絲毫遲疑,直接将馬背上的人擊斃在當場。
一切發生的突如其來,直到馬背上的幾人個轟然倒地,砸起一蓬白雪,被綁住的人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這些被當做狼神的祭品的人被折磨了太久,除了因為孩子被打死清醒的女人還有些意識外,其他人全都一副渾渾噩噩之狀,楚辭和鐘離煊接近的時候,那些人也毫無反應。
只那個咬了人的女人擡起頭,看了兩人一眼,臉上劃下一串帶血的淚,嘴唇蠕動說了句什麽,待不等兩人接近聽清楚他所言,女人就腦袋一歪,沒了氣息。
這一行人在大雪中被拖行了一路,身體差些的已經成了強弩之末,更遑論這女人又被馬背上男人狠狠踹到了腦袋,楚辭和鐘離煊面色凝重的将女人地雙目合上,他們将剩下被綁住的幸存者繩子斷開,扒了死去一陣還沒涼透的狼屍過來,堆在一起給幾人取暖。
楚辭扒開雪堆,收集了枯草和木棍生了堆火,一群人圍在火堆邊,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俘虜面上這才現出一點活人該有的氣息。
先活泛過來的是一個年紀偏大的孩子,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用不太流暢的元旭官話道:“謝謝恩公救我們,謝謝恩公!”
其他幾個被救的人也都跟着跪倒在地,齊刷刷的對楚辭和鐘離煊磕起頭來,還有兩個一邊嗑頭一邊落淚,然大風刮過,那些人臉上的淚也化成了冰粒兒。
楚辭沉聲道:“跪着能活命麽?想活下去就扒了那幾個死人的衣服換上,再和我一起剝了狼皮裹上,還能動彈的,就一起來烤狼肉。”
說着,他利落地切來狼屍,先剝皮再切肉,把切好的肉串在刀上遞給身邊的一個半大孩子。
那孩子已經餓得兩眼發青,看着血淋淋的生肉咽了一口口水,抖着手将肉架在火上。
另幾個人也逐漸清明過來,全都開始按照楚辭指令行事。
楚辭在這頭處理狼屍,另一邊鐘離煊把馬背上的工具解下來,看到有瓦罐、瓷碗和藥物,就支起瓦罐放進雪,化成水後盛在碗裏倒給飽經磨難的幾人。
兩個時辰後。
十數個幸存者雖然身上還有傷,但好在精神氣慢慢緩了過來,一人裹着一張狼皮,還有的身上穿着不合體的衣服,狼吞虎咽地啃着烤熟的狼肉,喝完了鐘離煊熬的藥汁,而後一雙雙眼睛看向楚辭和鐘離煊。
“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會在此?”楚辭詢問道。
一個上了些年紀的老人擡起頭,似是多年沒說完整的句子,元旭話說的磕磕絆絆:“我們原來是元旭人,這些年輕人是我們的後輩。早些年元旭和東胡開戰,戰敗後我們都成了戰俘。東胡人讓我們放羊牧馬,我們要逃回家鄉,他們就将我們捆起來賣到赫烙族做活祭品,說狼神喜歡吃元旭人,我們和我們的孩子都是被用來喂狼神的。”
那幾個半大孩子點頭,面色木然呆板。
那老者的神情也麻木又冷漠:“剛才被打死的女人是我的女兒,她活着的時候……被那些畜生欺辱,生下的孩子都被喂了狼神,這是最後一個孩子,她也死了。死了好啊,我們這些人牲,死了才是解脫。記得剛開始我們的尚有千人,但現在,就只剩我們幾個了。”
寒風呼嘯,眼前幸存的元旭人似乎是全無了生存的意志,被風雪侵蝕的面孔疲憊不堪,鐘離煊閉了閉眼,眼中淚光浮動。
“我和楚辭帶你們回去。”
少年睜開眼,環顧眼前的幾人,雙手緊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帶着稚氣的面孔此時只剩冷峻,“回元旭。”
他曾經完全沒想過自己成為皇子意味着什麽,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皇子之名只是個噱頭,是個能讓他和楚辭暫時無憂的名頭,但此刻,鐘離煊心裏有了決斷。
他曾以為,沒有誰能改變這一切,但現在,他有楚辭,有無所不能的楚辭,他已經無所畏懼。
若是能用他那虛無可笑的身份做些什麽,他如今只有一個想法——改變元旭,改變這個世道,讓天下再無因父母妻兒身死而悲苦的人。
“回不去的,我們都回不去了。”先前開口的老人搖頭苦笑,雙目越發渾濁,“家太遠了,回家的路,已經找不到了。”
“能回去的,我們不光要回去,還要讓赫烙族和東胡人血債血償。”楚辭聲音冷冽。
被解救的孩子們擡頭,齊齊看向楚辭。
楚辭環視一圈,聲音冷沉:“把血恨刻在骨子裏,不要忘了,用這恨磨煉你的骨血,記住你們遭遇過的苦痛,十年也好,八年也好,甚至百年也好,勿忘此等恥辱,自是有機會報仇雪恨。”
神色木然的幾人眼中有細碎的微光掙紮着。
楚辭又道:“若是覺得恨太苦,也可忘了這一切,重新來過。”
“不,我要報仇。”其中一人聞言咬牙道,“此等血海深仇,我此生難忘,我要報仇。”
“沒錯,我們要報仇!”
“忘此大仇,枉為人子,也枉來人世一遭。”
幾個被當做人牲圈養長大的孩子麻木之色褪去,面上恨意勃然。
楚辭看着這些少年,點點頭:“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決意,我們會想方設法将你們帶回元旭安置好,給你們報仇的機會,到時候能否報仇雪恨,端看自身。”
“謝過恩公!”這一次,目中燃起希望的是那個頹敗的老者,他屈身下拜,終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5019889?47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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