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究竟喜歡誰
我妻善逸覺得, 這種古怪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
他怎麽會喜歡男人呢?
男人哪裏有女孩子可愛?男人身上又沒有香香的好聞的味道,沒有軟乎乎且令人心情飛揚的胸懷,男人也沒辦法成為“妻子”的身份……所以會有那麽一瞬間想到這種地方的自己, 絕對是因為能夠和■■結婚, 所以高興到糊塗了吧?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引導, 我妻善逸略微有些抵觸深思的打算, 也不清楚是惶恐面對真相後的落差, 還是甜膩的夢境太過完美,這種念頭只在他腦海裏匆匆過了一下, 就很快又被其它事情所掩蓋填充起來。
不要去想那些荒唐的事情了, 現在他可是有了預備的妻子,對待妻子可是要一心一意的, 一定要盡到作為丈夫的責任,加油啊!我妻善逸!
我妻善逸在心裏非常認真地給自己打了氣, 這個念頭也就沒有再提起,不過雖說是打算抛在腦後, 但人的思維終究不怎麽受控制, 或許我妻善逸自己認為他已經一心一意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但潛意識中似乎仍舊有什麽在警示,不真實的感覺随着時間的流逝與日俱增,他常常會在有些時候有恍惚一瞬的錯覺。
分明是在注視着未來的妻子,但恍惚中總覺得會有很奇怪的違和感, 思緒的深處也傳來莫名的審視——他想要結為伴侶的人,真的是這樣一副臉譜化的“理想型女孩子”的模樣嗎?
總覺得, 似乎缺了點什麽, 比如說青紫色的羽織、藍色細繩穿過的勾玉、沒什麽血色但足夠柔軟的嘴唇, 孔雀石一般剔透冷漠的眼睛……
——真是想得太遠了。
我妻善逸強行拉扯回了自己的思緒, 露出了格外勉強的一個違和感滿滿的笑容。
——他要和■■醬結婚的,怎麽可以不負責任地去想這種事情呢?
……
因為在籌備結婚,所以最近有很多東西需要采買,雖然說■■和他都是爺爺的徒弟,無論是嫁妝還是彩禮都是由爺爺說了算,為了避免太過麻煩,所以并不需要類似左手拿到右手這種下聘禮的繁瑣過程,但是該需要的七品仍舊等待備齊,結婚時要穿的紋付羽織也要準備,還有新娘最重要的白無垢……
一想到■■穿上白無垢的模樣,我妻善逸就忍不住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那可是白無垢啊,一想到他也有一天能夠牽着穿着白無垢的新娘的手,一起在爺爺面前結為夫妻,就激動到心潮澎湃了起來……說起來,■■嫁給他作為妻子的話,姓氏也要跟着一起改變吧?
嘿嘿嘿,将他的姓氏冠在妻子的名字前,這是多麽令人幸福的一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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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采買的一大堆東西,在上山途中,我妻善逸毫無意外的又一次陷入了暢想,深一腳淺一腳踩着上山的泥土路慢吞吞前進着,臉上仍舊是放空一般的神游笑容,時不時還會從喉嚨裏擠出兩聲詭異的笑聲,模樣看起來格外怪異,如果讓什麽不了解情況的人看見,說不定要懷疑這家夥是不是什麽癡漢神經病了。
我妻,我妻……他的姓多好聽啊,我妻■■的名字聽起來也更可愛了一點,比起“稻玉”這種說不準會被疑惑是什麽神道宗族的嚴肅姓氏,要強上不止一星半點吧……?
“……”
又是熟悉的違和感,在腦海裏蹦出陌生姓氏的一瞬間,我妻善逸的表情就僵硬在了臉上。
……“稻玉”?這個姓氏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醬就是■■醬啊,從來沒有考慮過姓氏的問題,倒不如說,■■醬其實應該跟了爺爺一起姓桑島才對,這種聽起來就有一種莫名莊嚴謹慎的姓氏,這種叫出口會讓他從脖頸到脊背都熟悉到發麻的發音,這種幾乎就要從口中呼之欲出的名字,分明是屬于——
……屬于誰來着?
頭頂似乎出現了被軟桃砸到的黏膩感,心裏開始發酸泛苦,鼻尖輕輕飄過一縷帶皂角氣息的桃果味,眼前一陣發花,轉過猶如破碎萬花筒的無數碎光,耳邊也響起了嘈雜的聲音,有人在罵他“廢物”,有人在叫他“善逸”,似乎還有人親密地稱呼他過“寶貝”,亂糟糟的東西呼嘯一般從腦海裏席卷過,最後彙集成一聲宛如從什麽世界盒子之外傳進來的焦急音調:
“喂,廢物,醒醒!”
“……”
這是誰的聲音?
我妻善逸有些茫然地低下頭,張開手掌,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厚重的劍繭,水泡被磨平的痕跡,粗糙的掌紋,比樹皮也不遑多讓的指腹——就算是爺爺也會傳授他劍道,但他明明一直以來都和爺爺生活在桃山,為什麽會有這樣遍布了修行疤痕的、仿佛經過了什麽艱苦戰鬥一樣的手掌呢?
無數困惑從心底翻騰上來,一直以來被壓抑着的的違和感再也無法忽視,就算這片夢境仍舊想要把他留住,但心底焦躁的聲音也從未減弱,甚至還順着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令整具軀體都有一種冰涼刺骨的錯覺。
他是……在夢裏嗎?
在眼角的餘光裏,似乎有青紫色紋路的羽織衣角一閃而過,我妻善逸“騰”地擡起頭,毫不猶豫甩下了後背上背着的一堆物件,金褐色的瞳仁無意識地睜大,堪稱慌亂急促地順着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等等,等等!等我一下!你——”
——你是誰?
慌亂追逐之中,一根凸起的樹根把他絆了一跤,等到匆匆忙忙爬起來的時候,眼前已經連那抹模糊的衣角都已經消失不見了,我妻善逸略有些茫然地跌坐在地上,覺得自己似乎是搞砸了什麽事。
買回來的“七品”被扔在了地面,似乎是忘掉了什麽事,但腦袋裏亂糟糟的,根本想不起來,剛剛看到的那個神秘背影也沒有追上——或者說,那個背影被取而代之了。
視野中出現屬于女孩子纖細白皙的小腿,視線緩緩上移,黑色短發看不清臉的少女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樣不好嗎?”
現在才意識到有點詭異的聲音在詢問他。
“我是女孩子,可以和善逸結婚,善逸喜歡什麽性格,我也可以一樣——為什麽要去追尋除了我之外的東西?”
黑發的女孩子緩緩蹲了下來,頭頂罩下了一片雪白,我妻善逸只是一個恍惚,蹲下和他平視的少女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披上了潔白無瑕的白無垢,像是真正新婚的夫妻一般,拉起他的手,湊近了自己模糊不清一片空白的臉龐上。
“善逸,告訴我,你喜歡的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
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被引導着,粗糙的指尖在空白的面孔上緩緩移動,每當手指滑過一片空白,那裏就會顯露出柔和的膚色,一直順着冷漠的嘴角、挺拔的鼻梁、上挑的眼尾、鋒銳的眉梢,慢慢上移,直到最後一片空白被膚色填充,一張清晰且熟悉的面孔也就映在了我妻善逸的眼底。
“啊……”
他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感慨。
從手腕上迸發出了細碎的火星,然後猶如突然接觸到燃料一般,順着他的整個人,“呼啦”一下劇烈地燃起,甚至連被他捧住臉在內的人一起囊括,但我妻善逸也仍舊沒做出什麽反應,只是怔怔地注視着自己捧住的那張臉。
——這是他的夢境。
這個事實已經清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夢境中發生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願望。
翻卷的火苗順着衣角舔舐而上,但凡接觸到的布料,都順着火焰而一寸寸更替,變成金黃色的羽織,變成鬼殺隊的制服,變成白鞘的日輪刀,被捧住臉頰的人也随之改變,順着火苗開始抽長身高,拉寬肩膀,帶上了屬于剛邁向成年的年輕男性線條,被刻意柔和了的面孔出現不易察覺的棱角,冷冽的青瞳在白無垢的帽檐下折射出冰潭一般的色澤,金色的勾玉反射出一瞬刺目的光線。
熊熊的烈焰将血鬼術的殘存燃燒殆盡,虛幻的夢境也開始崩塌,在一同墜入到深沉的黑暗中之前,我妻善逸看到缺少血色但足夠柔軟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然後開口,吐出了熟悉的嗓音:
“廢物,原來……你喜歡的是我啊。”
“……這是你的血鬼術嗎?”
被瞬間騰起的火苗吓了一跳,狯岳差點要以為竈門的鬼妹妹突然想通準備叛變,手已經按在了日輪刀的刀柄上,直到下一刻,他察覺到似乎并沒有從這爆裂的火焰中感受到熱度,才略有些遲疑地松了手。
“喂,小不點,你能解決鬼留下來的東西?”
小小一只的女孩子神氣地一仰頭:“唔唔!”
“聽不懂。”狯岳面無表情地拆臺,“總之是有作用對吧?有作用就行。”
重新放下了對這只小不點提起的防備,狯岳皺着眉,微微彎下腰,湊近着凝視起依舊閉着眼睛睡得不亦樂乎的這坨金色,無意識地喃喃起來:
“究竟有什麽用啊,也沒看出來這廢物有要醒的意思,不過說起來,剛才那種癡呆一樣的傻笑倒是不見了,難得看起來正常了一點——?!!”
尾音還沒落地,最後的調子就急轉直下,猛地帶上了突如其來的訝異,原因無它,不過是閉着眼睛睡得正沉的我妻善逸突然就擡起了仰躺在後座上的腦袋,差點把額頭都磕在自家師兄的鼻尖上。
因為毫無征兆,并且突然距離湊得太近,狯岳幾乎整個人都被驚到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不過還沒等他做出相應的動作,很明顯還沒醒的這家夥就已經把兩只手都扣在了他的肩膀上,按下的力道不輕不重但卻格外沉穩,一時間竟然讓人動彈不得。
“喂,廢物,你醒了就趕快——”
還沒出口的尾句被毫無顧忌地打斷,仍舊閉着眼睛看不出睡着還是醒了的廢物似乎完全沒準備聽他說話,非常自顧自地用指腹搓了搓他蓋在肩頭的羽織,然後點了點頭。
“沒錯,是狯岳的羽織。”
“……”
扣在肩膀上的手順着肩頸的弧線滑動起來,撫過的皮膚全都不受控制豎起了一層寒毛,狯岳的眉頭跳了跳,随後感覺到脖頸間的手似乎是輕輕摸了摸他藍色的頸繩。
“穿着細繩的勾玉。”
“……”
粗糙的手指開始上移,不怎麽恭敬地滑到唇邊,甚至膽大包天地用拇指按了按幹澀的下半唇肉。
“嘴唇很柔軟,但是罵人很兇。”
“……”
狯岳的嘴角抽了抽,緊接着又察覺到臉上的手指又開始上移,粗糙的觸感順着臉側移動到了眼角,随後用指腹順着眼尾的弧線滑動了起來。
“冷冰冰的眼睛……眼神很像殺人犯。”
狯岳:“……”
最後,在狯岳露出一副看死人的表情中,緊閉雙目的我妻善逸把手蓋在了黑色的發頂,似乎是頗為遺憾地揉了揉,然後嘆了一口氣:
“可惜,沒有白無垢。”
“……你腦子出問題了嗎,我妻善逸。”
狯岳的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血管瀕臨爆發,他覺得現在唯一還能拉扯着讓他別把自己的廢物師弟暴揍一頓的原因,就是這車上還有鬼了。
——冷靜,冷靜,這種情況下先別內讧,大不了等解決掉鬼再回去揍這個廢物一頓……理由就是走路先邁了左腳吧,該打。
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制下自己的怒意,狯岳面無表情地把廢物師弟那只手從自己頭頂打下去,然後皺着眉掃了緊閉雙目的家夥一眼。
“究竟是醒了還是沒醒,這幅做派好像是在夢游……還白無垢,究竟是夢到了什麽傻逼東西,不會是在和女人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