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野良
很在意、不開心、喉嚨有點堵, 嘴巴裏很酸。
就算是被師兄拽着領子離開了售票口,也忍不住探究的想法,分明那個家夥的臉在印象裏很迅速就模糊了, 但還是控制不了地胡思亂想。
為什麽那家夥和師兄那麽親近, 為什麽師兄什麽也不肯說, 為什麽他會這樣在乎這件事?
有什麽不能告訴他的嗎?
似乎就是因為剛剛打的那一個照面, 我妻善逸的心情急劇低落了起來,連叫嚷着要去和火車比試的伊之助都沒再關注,低着頭跟在師兄身後,目光只看得見随着步伐輕輕擺動的羽織衣角, 和垂下一直蓋到後腳踝的淺灰色行燈袴布料。
“你這頭野豬給我老實下來!瞎嚷嚷什麽,就算是沒見過火車也好歹給我冷靜一點——喂, 那邊那個竈門, 你看住這頭豬。”
“哦,哦!是的, 師兄!我知道了!”
接到命令的長男立刻渾身一震, 随後露出宛如職場內卷一般認真到極點的表情,面容肅穆地立正接下任務,接着背着箱子就去追精力旺盛到去撞火車的野豬頭:
“伊之助,回來!師兄叫你不要亂跑——”
狯岳皺着眉, 目送着兩個他眼中的“廢物的智障隊友”跑遠, 頓時有了一種無從而來的心累。
這三傻,真是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妻善逸本人就已經很離譜了,交的朋友更是一個比一個奇葩, 帶頭套這個自由自在到仿佛山間亂竄的野豬, 常識匮乏到令神崎葵都大驚失色的程度, 甚至不得不專門廢了一天時間教他怎麽用筷子吃飯;竈門倒是在這方面靠譜一些,不過腦回路也驚奇得令人懷疑“是不是傻”,狯岳不止一次懷疑過這小子究竟有沒有防備心,別人說什麽他信什麽,心思澄澈到令他不适的地步。
而至于廢物師弟……雖然說他很想不在意,但是這家夥渾身哀怨的氣息已經濃郁到旁人退避的程度了,就算是沒告訴他夜鬥的身份,也稍微有點低落過頭了吧?
狯岳緩下了腳步,身後亦步亦趨踩着他影子的我妻善逸一時沒反應過來,毫無防備地撞上了他的後背,直到滿臉茫然地踉跄退後兩步,擡起手一抹人中,才後知後覺捂住被撞到的鼻子,吃痛地大叫了一聲。
“嗷!好痛!幹什麽啊師兄,突然停下來,也不告訴我一下……”
“分明是你一副魂都丢了的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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狯岳皺着眉轉過身,不容反抗地拽下了他捂住鼻子的手,随後煩躁地低咒了一聲,從懷裏摸出一張幹淨的手帕,粗魯地掰正了試圖躲閃的臉,一把糊了上去。
“你怎麽連鼻子都這麽廢物,誰知道你撞一下就會流血……喂,廢物,擡頭。”
“為什麽這也要罵我啊,過分,現在可是夏天,天又熱空氣又幹燥,鼻子很脆弱可是正常的事情。”
先前的低沉似乎也随着這一個打岔煙消雲散,我妻善逸重新打起了精神,仰着臉乖乖不動,但嘴上還在甕聲甕氣地給自己辯解:
“這個季節很容易流鼻血的,我連睡覺的時候都不知不覺出現過這種狀況,只有師兄那種冷冰冰的臉才不會受到季節影響吧?”
——那倒也不是,他也流過鼻血,只不過是被宇髄天元揍的。
狯岳沉默了一瞬,不過随即就打算當做這件事不存在,繼續罵罵咧咧地用力擦幹淨廢物師弟臉上的血漬,然後“啪”地把團成一團的髒污手帕扔到了那張蠢臉上。
“就你,夢到了女人和一些下流的東西吧?”狯岳毫不客氣地嘲諷了一句,“自己把鼻子堵好,可真是沒用。”
我妻善逸沒敢反駁,因為他總覺得有的事說出來肯定會挨揍,比如師兄本應當是随口诋毀的這一句話。
夢沒夢到過的……他可是正值年輕的十六歲啊,夢到什麽事也很正常吧?雖說夢裏的女孩子總是看不清臉,脾氣還暴躁,但胸懷很偉大,毛絨絨的黑發也很可愛,至于總有點什麽奇怪的既視感……還是先別提了,總覺得猜到原因之後就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所以他目前還有點畏縮和懼怕。
——而且師兄,幹嘛只是罵他,其實你也很離譜啊,一個男人竟然還随身帶手帕的嗎?連小葵都沒有這麽細致,潔癖真可怕啊。
心裏槽了句不敢說出口的嘀咕,我妻善逸默默接住從臉上掉下來的布團,很聽話地用它捂着鼻子,努力放緩呼吸,鼻腔裏充斥了鹹腥的血腥氣,和不易察覺的桃果香味。
不過後者可能就是臆想了,畢竟是看見師兄從衣襟裏取出來的,大腦本能就開始反饋記憶中師兄身上的味道,但我妻善逸又沒有炭治郎的鼻子,他根本就分辨不出除了濃郁血腥味之外,還能有些什麽氣味。
因為心虛不敢說話,所以我妻善逸捂着鼻子移開了視線,幸好師兄似乎也不打算追究為什麽他突然就不回答了,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接着轉身繼續沿着站臺向前走,我妻善逸便悶着頭跟了上去。
身邊陸陸續續有下車的人流,同向逆向的人群在兩側擦肩而過,本應是在站臺邊緣無比正常的情況,在羽織下的佩刀沒有引起路人關注的時候不必在意,但很突兀的,似乎就在和某一片空氣擦肩而過時,我妻善逸突然聽見了很奇怪的聲音。
“……”
像是一滴水墜入平靜的湖面,打出一圈細細的漣漪,分明應當是恬淡溫和的聲音,卻仿佛突兀觸碰到了一個不該接觸的世界,透着審視和死氣沉沉,聽上去格外冰冷尖銳,好似連身體都随着漣漪一起顫了一顫,蔓延上古怪又冰涼的寒意。
——這是什麽聲音?
我妻善逸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随後本能回過頭,試圖去尋找古怪聲音的源頭——然而他的腦袋剛轉過一半,就倏地被一只手按在了頭頂,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亂看什麽,準備上車了。”
狯岳用催促的語氣說,聽起來毫無特殊,但目光卻是越過了廢物師弟的耳邊,和一個站在往來人群中卻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頭帶白色天冠的小女孩兒對視了一瞬間。
混雜的氣息,斑駁的神力,從白色和服袖口探出來的一截細細手臂上遍布了淡紅色的痕跡,乍一看和他肋下那塊紅痕類似,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明顯區別。
狯岳肋下的紅痕是模糊不清的,但白色天冠女孩手臂上的紅痕,可是端端正正的,透着數位不同神明氣息的字跡。
——這是個野良。
怪不得夜鬥不虛所謂的“風穴”,甚至隐隐透出“他也有神器”的意思……某種程度上來說,野良也是神明的神器,只不過沒有所謂的唯一性而已,比起忠誠侍奉一位神明的神器,野良其實要更像居無定所的野貓,沒有神明願意收留,也不願被神明收留。
不過力量比普通神器更強,也更适合神明處理一些不可見光的事就是了……
狯岳默默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地松開了死死按住廢物師弟腦袋的那只手,改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重新邁開步伐,拽着人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別東看西看的,一副老土模樣,丢死人了,帶疤的剛才把野豬拽上了車,你也給我快點,上去之後還要和‘柱’見個面,沒有時間給你浪費。”
完全沒打算給身後一臉懵的廢物師弟反應的機會,狯岳趕緊快走了兩步,拖着人上了一輛車廂,直到那股如哽在喉的彼岸氣息遠去,他才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狯岳抵觸彼岸的居民,也許夜鬥靠着太不着調能能勉強排除在外,但這不代表他也願意和夜鬥的神器有什麽接觸,野良也好神器也好,最好連同他們的神明一起,離他遠遠的。
不過,說起來,這家夥剛才為什麽會察覺到野良?
不着痕跡地回過頭,目光在廢物師弟那張戰戰兢兢左看右看的蠢臉上一掃而過,狯岳又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和彼岸結緣太深了嗎?他算半個,和夜鬥之前就有過一次結緣,剛剛又見了次面,雖說狯岳立刻阻止了有可能出現的交集,但好歹也是見到了……
這樣下去是不是不太妙,如果在彼岸的影響沒有随着時間被抹去這段時間又出現交集,善逸這廢物說不定會意識到什麽,最好的結果也就是想起來先前遺忘的結緣了吧?
還是盡量避免吧。狯岳想道。
如果出現妖怪,就在遠離他們的地方解決,剛剛也從夜鬥那裏要來了一壺水(雖說本人看起來不太情願),他也劃得出“一線”,這種事情還是能夠做到的。
而且先前已經讓鎹鴉将信件傳遞給沿途盯梢的隊員,如果車上出現什麽解決不了的意外,至少他可以發出信號求援——雖說火車路線太長,但宇髄天元也給了他不少可以引爆的黑色彈丸,對付鬼可能會因為有普通人存在而束手束腳,沒有什麽太大用處,但至少作為信號彈傳遞一下求援信息應該還是夠用的。
“和炎柱彙合之後你們三個留下,我這次除了配合任務之外還有保護平民的任務,前幾截車廂你們自己商量分配,後面幾截我負責。”
一邊順着車廂過道一節一節往前,狯岳一邊心不在焉地囑咐道,除了鬼外,對他而言,車上的負面氣息濃郁到有可能吸引妖怪,這才是更為麻煩的一件事。
從上車開始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些什麽事情,狯岳也随着這股氛圍而煩躁了起來,直到袖角傳來一小陣拉扯的力道,他頗為不耐煩地回頭,剛剛一直保持詭異沉默的廢物師弟才露着驚恐的表情,指了指前頭。
“師兄……你有聽見什麽很大又很奇怪的聲音嗎?”
他的話音剛落下,一聲幾乎震顫了整輛列車的“好吃”,就順着緊閉的車廂門縫鑽進來,摧枯拉朽地沖進了狯岳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