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起睡
我妻善逸覺得, 事情的走向似乎和他預想的差太遠了。
他從病房急匆匆跑出來,運用自己得天獨厚的無敵跟蹤技術偷偷追在師兄身後,應該是想要知道究竟是哪個可憐的小姐姐被師兄這一張臉所蒙騙了, 直白點說是帶了點嫉妒和不明對象的酸意,而不是想要得到現在這一種堪稱詭異的結果——
抱着一只枕頭坐在床鋪上, 滿臉茫然與空白,還被催着讓出了單人床大半邊的位置,好讓師兄順理成章地側躺下,一起擠在這一張并不寬裕的床鋪上, 閉着眼睛睡得格外安穩。
……喂, 這究竟是什麽詭異的情況啊。
事情的走向無論怎樣講都很奇怪,跟蹤師兄被發現的結果明明很好猜, 要麽被直接拎着後衣領甩出十米,要麽被胖揍一頓再被拎着後衣領甩出十米, 但他可從來沒想過, 被拎起後衣領之後,師兄竟然就這麽理直氣壯把他甩上了床, 甚至還要和他一起睡午覺?
這是什麽理所當然的槽多無口行為啊?
我妻善逸抱緊了懷裏的枕頭, 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态。
而且、而且師兄也很過分吧?床鋪這麽窄, 既然要分給他一半就多讓出一點位置嘛!結果師兄卻自顧自占據了大半張床,一只胳膊還橫着搭過來, 自己倒是睡得呼吸平穩,也不想想他該怎麽辦……就這樣躺下去會壓倒師兄的手臂吧?不動的話難道要一直戰戰兢兢地坐在這裏?
還被過分地威脅了不允許發出聲音,搞得他不僅不敢動, 生怕劣質的木板床因為他挪一下就發出刺耳的“吱呀”動靜, 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妻善逸不滿地扭過頭去, 頗為哀怨地去瞪視師兄的那張臉。
“……”
與清醒時那明顯的不好接近不同, 閉上眼睛的狯岳師兄看上去格外平和,也許是整張臉的戾氣與不耐其實都和不善的冷青色瞳孔有更大的關聯,所以在那雙冷冰冰的眼睛閉上時,就更容易發覺師兄那顯得格外優異的面部條件。
我妻善逸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略微彎腰湊近了一點,順着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目光細細地從鴉黑色的眉毛開始描摹。
眉毛舒展開的話,師兄的臉看上去也就沒那麽狠戾了,甚至能稱得上一句乖巧,膚色很白,白到令人懷疑是不是有點貧血的程度,睫毛很長很密,會在眼下打出一小扇陰影,鼻梁很挺拔,嘴唇的話……
我妻善逸無意識地咬了口舌肉,然後疼得輕“嘶”了一聲。
顏、顏色很淡,但也透着點血色,就像是在桃山果樹上成熟的白桃,只在桃子尖泛着一點點的粉,說是像女孩子們櫻花一樣柔軟的嘴唇倒是有些離譜,不過摸起來的感覺也很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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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摸起來?
後知後覺意識到,拇指的指腹清晰傳來了柔軟的觸感,擠壓着軟綿綿的彈性軟肉,甚至能察覺到輕飄飄吹拂過來的淺淡呼吸,順着壓在下唇的拇指一路滑下,分明氣流到中途就已經消失,但我妻善逸還是有種錯覺,好像這股呼吸直順着他的指尖席卷而來,帶着漫山遍野的桃花與果香把他包裹住,壓制得我妻善逸心髒狂跳,渾身都動彈不得。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他就向着睡過去的師兄伸出了手,無意識地将拇指按在淡色的下唇,其餘的手指從指尖開始,逐漸緩慢地攏進,最後包裹住臉側,做出一個虛虛捧住半張臉的動作。
粗糙的、帶厚繭的、遍布了艱苦修煉疤痕的、甚至還因鬼毒萎縮而顯得略微畸形的、醜陋的那只手,正不那麽恭敬地按着自己師兄的下唇,輕輕蓋着下半個臉側,像是準備托起這顆精美的頭顱一樣,格外冒犯地觸碰着柔軟的皮膚。
視覺沖擊力有點大,所以有那麽一瞬間,我妻善逸恍恍惚惚有種想俯身的沖動,但俯身幹嘛呢?也許是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不過,一切應當被稱作“異常”的情況也僅僅在這間狹小室內存在了短短幾秒,因為就在下一刻,被我妻善逸拇指壓着下唇的正主,也就是剛要睡着就被臉上煩人的動作吵醒的狯岳,陰沉沉地睜開了雙眼。
然後就和不知不覺湊到很近的明亮金眸對上了視線,雙方一同愣了一下,随後青綠的那雙瞳孔浮上不善,金褐的那對眼睛湧起水霧,兩人就這麽在詭異且尴尬的氣氛中沉寂了一瞬間。
“……”
本來是打算開口直接罵一句“廢物你皮癢了”的,不過在意識沉回身體中的時候,狯岳迅速反應過來一件似乎不太妙的事——那廢物也不知道抽的什麽風,手指頭都敢作祟到他臉上,而且位置……屬實有點尴尬。
如果他直接就開口說話,說不定那讨人嫌的家夥一個哆嗦手抖,就把手指戳進他嘴裏,先不說煩不煩的問題,重點是髒不髒啊。
于是狯岳面無表情擡起胳膊,一把捉住還膽大包天把手掌蓋在他臉上的那只手的手腕,冷酷無情地攥緊,然後向後拽着遠離了一段距離。
“我妻善逸,你抽什麽風。”
狯岳心情不怎麽好地擰起了眉。
“我有說過吧,我的休息時間很短,如果吵醒我,就小心你的皮。結果我才躺下幾分鐘,你就這麽想挨揍嗎?”
“對對對不起師兄!我也沒想吵醒你的!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因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太在意不敢說話了?一直坐在這裏很不舒服,動一動的話會發出聲音的,又不能壓着師兄的手躺下……”
剛開始還是求生欲很旺盛的大聲道歉,不過說了沒兩句,就染上了真情實意的困惑,我妻善逸也對于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格外疑慮,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找不到會做出這種事的動機——他為什麽要用手指去按師兄的嘴唇啊,腦子糊塗了嗎?
“哈?發出聲音和鼓搗別人的臉,你覺得哪個更吵人?”
狯岳頗為無語地吐槽了一句,他簡直都要對廢物兒子的智商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這廢物的腦回路究竟怎麽長的,發出聲音好歹只是有可能吵醒他,直接上手去戳臉,這根本就是板上釘釘會把人戳醒好嗎?
“額,大概是後面那個更吵。”
更離譜的是,這個金毛廢物竟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才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接着竟然還啰嗦地抱怨了起來:
“不過我又怎麽知道師兄會要睡午覺,都沒來得及躺下,這張床又這麽窄,在邊上感覺很容易掉下去,好危險的!師兄還霸道地把手臂也橫過來,我躺下的話會被打吧,誰才是更過分的那個啊……”
“你煩不煩。”
狯岳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随後索性就着捉住手腕的姿勢把人拽過來一點,然後擡手把喋喋不休的家夥按着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以側身摟着抱枕的姿勢把突然噤聲的廢物師弟按在懷裏,沒好氣地說:
“這樣行了吧,還嚷嚷給你留的地方小,就你現在這麽大點,縮水到好像十歲小屁孩,要給你留多大位置啊,吵吵鬧鬧的煩死人了。”
“……”
如果說是廢物兒子在中毒前,那麽兩個都發育起來的青少年擠一張窄床肯定擠得不行,畢竟肩膀都在舒展變寬,個頭也在竄,原本印象裏矮他大半頭的懦弱師弟的已經能與他的眉尖齊平,不過現在的話……
懷裏抱着因為中毒而縮水了不少的廢物兒子,下巴也能蹭到燦爛顏色的頭頂,狯岳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有些飄遠——就是說,這感覺好像還不錯?有種兒子變成小孩的感覺,抱起來還挺自在的,雖然說廢物兒子好像沒那麽自在,摟起來一整只都僵硬了……
哼,不孝子。
狯岳又暗自唾罵了一句。
雖然對脖頸鎖骨蹭到頭發的感覺不太适應,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廢物兒子,嫌棄也沒什麽辦法,于是狯岳警告性質地按了按不明原因突然沉默下來的廢物兒子的腦袋,威脅道:“這一次如果你再敢亂動,我就剝了你這個垃圾的皮。”
“……”
沒傳出什麽回應,狯岳就當做默認了,随後繼續順理成章閉上眼,打算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畢竟下午可是還要面對一個女版我妻善逸的精神摧殘,如果以疲憊的姿态過去,導致沒繃住表情,那宇髄天元說不定就會一邊怒罵“你竟然敢惹哭我老婆”,一邊沖着他狂砸催淚·彈,所以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狯岳倒是毫無心理負擔地繼續睡過去了,但我妻善逸反而覺得更加煎熬了起來。
……不對勁吧,還是覺得很不對勁吧,究竟是怎樣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的啊?!!
腦袋枕着自家師兄的手臂,頭頂被下巴抵着,整個人仿佛一只大型抱枕,被嵌進摟着他的那個人的懷裏,頭上傳來清淺的呼吸——混蛋師兄自己倒是舒舒服服摟着抱枕睡覺了,好歹也考慮一下“抱枕”的感覺啊!
這次是真的不敢喘大氣,因為臉前很近就是敞開的一片白瑩瑩的領口,從我妻善逸的位置,能清楚看見陰影裏蒼白色的脖頸,規矩纏繞其上的藍色細繩,和他的頭發同色的金色勾玉,以及再向下的,形狀明顯的鎖骨,還有……
我妻善逸覺得自己的眼睛快爆出血絲了。
——該怎麽說,為什麽師兄的隊服還沒有因為報廢可以更換啊?!都穿着它殺了很久的鬼了吧,給他快點報廢壞掉啊!然後去換一套尺碼合适的!別把自己的胸口露出來行不行!這對于思春期的少年人非常不友好的好嗎?!!
也見不到女孩子的胸,結果每天都是師兄這一塊白花花的胸口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再這樣下去,感覺想法都要變奇怪了,夢裏可愛女孩子的胸都會被替換掉吧?!影響可是非常惡劣的!!!
然而我妻善逸這種想法最終也只能在自己心裏喊喊,他沒膽子去指着狯岳的鼻子怒斥“你的領口太不知羞恥了”,只能憋着一口氣怒瞪着這片白花花躺在罪魁禍首懷裏,甚至還被當成抱枕摟着睡覺——喂,混蛋師兄,可以讓他翻個身嗎,感覺正對着不知檢點的領口有點讓他心潮澎湃,這樣的話怎麽可能睡得着啊?
心裏想着這樣一種抱怨,我妻善逸聽着近在咫尺的穩重心跳聲,斬釘截鐵地認為他估計要清醒着度過這一段時間了,結果事實上,瞪着眼睛還沒超過兩分鐘,他就忽悠一下睡了過去。
睡得還很沉很香,睡到完全不知道狯岳師兄什麽時候離開的,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穩穩躺在床中央,後腦枕着的胳膊早就變成了枕頭,身上蓋了件熟悉紋路的青紫色羽織,啾太郎也重新窩回了他頭頂,注意到他揉着眼睛翻身坐起,還撲騰着翅膀飛到了他前面,一雙黑溜溜的豆豆眼露出鄙視的意味,“啾啾”叫了兩聲。
雖然不知道啾太郎在說些什麽,不過這意思也很明顯,猜都猜得出來。
——呵呵,還想跟蹤師兄去看究竟和哪個女孩子一起訓練,結果自己睡得像死豬,你的師兄已經去和女孩子快快樂樂高高興興玩耍去啦!
“……”
我妻善逸羞恥地捂住了臉。
——分明一開始覺得自己絕對睡不着,結果睡得最香的就是自己,明明耳朵很好用,偏偏連師兄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可憐的女孩子說不定都已經陷入魔掌了,嗚嗚,我妻善逸,你怎麽可以這麽沒用!
“不,不,現在也來得及,只要能找到師兄他們在什麽地方訓練,也能知道究竟是哪個小姐姐被師兄的假象欺騙的!”
猛地拍了拍兩頰,把自己從午睡還沒緩過來的睡意裏叫醒,我妻善逸重新變回了那個守護女孩子不受師兄欺騙的英勇戰士,精神抖擻地跳下床,拖着長了一截的褲腳打開門跑了出去。
師兄先前說的話是“那女人下午才來”,也就是說,那個女孩子會來蝶屋找師兄,這樣一定會有人看見,所以只要四處問問,說不定還有機會找到人!
休想隐瞞,師兄!他絕對會知道你在和什麽女孩子幽會的!
“阿嚏!”
蝶屋,身體機能恢複訓練室內,沒披着青紫紋路的羽織,只穿着鬼殺隊制服的狯岳突然間打了個噴嚏。
“稻玉君,你受涼了嗎?”
對面的音柱老婆露出疑惑的神色,轉頭看了看窗外的烈日頭,語氣遲疑起來:“雖然說天氣有點轉涼,不過氣溫似乎也沒有下降多少……”
更何況你還穿着長袖的鬼殺隊制服,按理來說,感覺到熱不奇怪,但是冷到打噴嚏,就有點不對勁了吧?
“不,這和溫度沒有關系。”
狯岳毫不猶豫地否認了:
“可能是某個廢物在心裏罵我,不用在意。”
八成是善逸那家夥睡醒了,至于為什麽罵他,那有什麽可在乎的,那廢物的腦回路奇怪得很,想什麽都不意外,狯岳對他廢物兒子的時不時大腦抽風都快習慣了——畢竟是廢物。
狯岳的生物鐘很準,想着睡多久就絕對不會睡過頭,所以當他準時醒來之後,看見的就是睡到口水都快流出來的廢物兒子那張蠢臉。
頗為無語地把人從側躺擺正,就是為了避免這廢物流口水弄髒他的床,出門的時候順手把羽織留了下來,接着就在蝶屋門口見到了提着一袋子不明物體來找他的須磨,他們下午的訓練屬于“歪門邪道”的方向,畢竟宇髄天元的老婆不會呼吸法,能教給他的也只是自己傍身的忍者技能。
“天元大人很強,慣常攜帶的東西不多,所以可以收在口袋裏,不過我和姐姐們就要考慮怎麽在不被別人發現的情況下往身上藏武器了。”
黑色長發的女忍者将提在袋子裏的東西一股腦都倒在了地上,然後蹲下一邊挑挑揀揀一邊說:
“稻玉君穿着的制服其實比我們更方便藏匿武器,不過想要妥帖安置好暗器還不會被劃傷,這點就需要練習了,天元大人之前告訴我教給你這個來着,他說你的本事還不到可以用劍解決所有的程度……嗚嗚嗚,明明我才是最弱的那個,面對鬼的話肯定就會死掉啦!叫這麽弱的我來教導丙級的隊員,天元大人為什麽要這麽信任我啊……”
“……”
狯岳表情莫名地把視線往地上轉了一圈,然後神色微妙起來。
苦無、短刃、刀片、短針、大大小小的藥瓶,布囊、藥丸、甚至還有一卷鋼絲……這麽多東西,真的能全部藏在身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