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廢物,喝藥了
狯岳此時的表情格外平靜。
眉頭放平, 眼角微揚,他的眼睛雖說算不上奕奕有神的杏仁圓瞳,但眼闊不窄, 瞳仁也圓潤飽滿,眼尾弧度尖銳上挑,透着一股不太好惹的意味。
瞳色是孔雀石一般的青綠, 但比起正常翠眸該有的溫和柔軟, 其實更加偏向幽潭的涼涼冷色調,被陽光微微一晃, 會有豎瞳的光暈一閃而逝, 如同冷冰冰看過來的一只綠眼黑貓, 還是不懷好意琢磨着偷偷撓過來一爪子的那種。
——無論怎樣,都和“溫柔”或是“平靜”沾不上邊。
眉峰也尖利, 嘴角的弧線在放松時微微向下彎, 整張面相是單看着就很桀骜不馴,讓人懷疑性格帶刺的那種類型,想要表情看上去平和, 單單不做出什麽表情可不夠, 甚至需要主動放緩神色,努力擺出一副和善的态度——但這也僅僅能看起來稱得上“平靜”而已。
但看起來勉強“平靜”就已經足夠了, 畢竟本人此刻的內心應當沒這麽平和, 手腕和脖頸處鼓起的青筋已經完完全全暴露了狯岳真正的心情, 此刻的所有“平靜”, 大概都在昭示着狂風驟雨的即将到來。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狯岳手裏端着邊沿仍舊溫熱的藥碗, 步伐輕巧但也格外沉穩, 腰間日輪刀的刀鞘在行走時與隊服的布料摩擦, 發出規律的“窸窣”聲, “踏踏”的腳步聲不緊不慢,最後在一間房門半掩的病房前停下。
胳膊擡起,手掌壓在光滑的房門上,只需要輕輕一用力,就能聽見“吱呀”一聲,拒絕喝藥的廢物病房就沖着所有人敞開了。
“呼……”
在踏進去之前,狯岳輕輕吐出一口氣,心底已經被憤怒擠壓到角落的可憐母愛翻騰上來,想着好歹廢物兒子還是傷員,應該憐惜一點,就算不吃藥也對他溫柔一點——個屁啊!!!
都他媽快縮成侏儒了還不吃藥?!被一只垃圾鬼搞成那副傻逼樣子,趴在他後背上的時候呼吸都微弱到聽不清,一副差點就要升天的虛弱模樣,把他都吓到手抖了,好不容易能确認可以完好恢複讓人松了口氣,結果因為這種弱智理由,不想吃藥?!!!
我妻善逸,你他媽的活膩歪了嗎?!!
在門外的陰影中,狯岳的表情有一瞬變得格外猙獰,不過很快,他就又整理好了自己的神色,面無異樣的踏了進去。
……
此時的我妻善逸,還在慶幸于自己從難喝的苦藥湯地獄中逃脫,仍舊不知道自己即将迎來什麽,舉着一面帶手柄的圓鏡,對着自己一頭燦爛的金發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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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毒的副作用除了手腳縮短,還有掉發,之前師兄可是明晃晃從他頭上摘下了一撮發絲,豎在他的眼前毫不留情地嘲諷,也不知道他的頭發還能不能長回來,如果不能……真可惡,這不就相當于是在發量慘淡的人面前炫耀自己一頭濃密的頭發了嗎?
簡直過分到極致,雖說師兄的頭發的确很好看啦,發尾翹起一點會顯得毛絨絨的,明明性格那麽糟糕,但是發絲的觸感卻很軟,稍長的鬓角在臉頰邊晃來晃去的樣子也容易讓人一直盯着看——但是嘲諷他這點就很過分!
中毒,掉發,手腳變短,被嘲諷,無論哪樣都很倒黴,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就是不需要喝藥了,喝那麽苦的藥簡直就是酷刑,那種單單是聞上去就讓嗅覺快要失靈的液體,聽起來還有恐怖的“咕咚咕咚”冒泡聲音,根本就不是應該被下口的東西啊!
還好小葵也只是皺着眉在他病床前舉了一小陣,很快就冷哼一聲把恐怖的藥帶走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幸虧師兄剛剛不在,他才成功脫逃了這種恐怖的喝藥地獄,否則很難想象師兄會對他做些什麽,那種性格暴躁的家夥做出什麽也不奇怪吧?
“所以說,幸好師兄不在——”
我妻善逸舒了口氣,不過還沒等他一聲慶幸的感嘆講完,先前被半掩的房門就發出了“吱呀”一聲,慢悠悠向着裏面敞了開來。
“幸好我不在?”
腦子裏斥責的家夥直接就出現在了眼前,端着一個很熟悉的湯碗向着房間裏踏了進來,把我妻善逸吓得渾身一震——糟糕,師兄什麽時候走到門外的,他都沒有意識到,所以說是怎麽回事啊?對這麽暴躁的師兄他竟然都沒有警惕心了嗎?!
而且!而且師兄手裏端着的東西怎麽那麽眼熟?這不是小葵剛剛氣沖沖帶走的藥碗嗎,原來沒有堅持讓他喝藥其實是打的這個主意嗎!去叫師兄也太狡猾、不,太可怕了吧!!!
“我不在能方便你做什麽?”
狯岳面無表情端着碗走了過去,在試圖把自己藏進被子裏的一坨金毛面前站定,一雙青瞳冷冰冰地看過去,用懷疑的語氣開口:
“不喝藥?”
“那,那個,因為真的很苦啊……”
我妻善逸縮在被子裏小心翼翼地說:“苦到舌根都要發麻了,完全喝不下去啊,伊之助的藥聞起來就沒那麽可怕,所以絕對是偏心啦——”
“那野豬頭又沒中毒。”
狯岳皺起了眉,毫不客氣把手裏的碗湊到了床上耍賴的家夥嘴邊,示意快點張嘴:
“我剛才還去隔壁送藥了,那群手腳骨折的家夥就算爬着去用嘴叼碗也要自己喝藥,你可是我親自喂藥的待遇,給我快點感激涕零地喝下去,廢物。”
說到這裏,狯岳頓了頓,然後語氣微妙地帶了點不懷好意:“……希望你能知道,我的溫柔是有限度的。”
“……”
——哈?脾氣爛透的狯岳師兄居然說他還有溫柔這種東西??
我妻善逸的第一反應是睜大了雙眼。
那種性格暴躁、開口就是嘲諷,老是“廢物廢物”稱呼自己師弟的家夥,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溫柔???
他下意識就想開口反駁,不過很迅速地眼神一凝,目光落在了抵在他嘴邊的藥碗上,再看看狯岳師兄微微眯起的青瞳,我妻善逸瞬間就通了一竅。
——好狡猾!師兄想要趁着他說話的時候給他灌藥!
機智的善逸立刻就閉緊了嘴巴,堅決表達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直看得狯岳強行壓下去的怒火又開始灼灼燃燒起來,連臉頰邊緣都鼓起了忍耐的青筋。
“廢物,你給我張嘴。”
狯岳耐着最後的性子用碗沿又擠了擠閉得死緊的嘴巴,結果膽肥了的廢物兒子仍舊死死咬着牙關,就算碗邊磕在牙齒上也不肯松口,甚至還在見勢不妙之後猛一個後縮,整個人像只蠶蛹一樣鑽進了被子裏,隔着一層被褥虛張聲勢地喊道:
“不要!不要!!我絕對不要喝那麽苦的東西!就算是被師兄威脅也不要!休想讓我喝那麽難喝的東西!!!”
“……”
狯岳沒有出聲,他盯着這團“蠶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剩下來的最後耐心也被磨沒了,臉上的表情再也壓抑不住,怒火熊熊燃燒起來,額角也蹦出來無數個十字路口,穩穩端着藥碗的手也鼓起了青筋,如果不是他還記得放輕力道,恐怕連碗都能直接捏碎了。
“我、妻、善、逸,你很好。”
他一字一頓,磨着後槽牙說。
“既然你不喜歡這種溫柔的方式,那就直接點來吧。”
病床上的一團“蠶蛹”渾身一震,似乎是終于想起來自家師兄的本性,能“平和”地和自己對話幾句都是看在他傷還沒好的份上,要知道正常情況可是能追在斷了兩根肋骨的師弟身後狂砍,沒直接采用暴力手段已經稱得上“溫柔”——所以“直接點”究竟會多直接?
我妻善逸從心底浮上了濃烈的不祥預感。
下一刻,唯一能帶給他一點安全感的被子被大力扯走,眼前倏地一亮,然後緊接着身上一重,腰腹被死死壓住,頭頂投下來恐怖壓抑的陰影——狯岳師兄毫不猶豫就搶走了他的被子,緊接着果斷翻身上床,動作如閃電一般迅速,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牢牢壓住了他翻身逃跑的可能性。
“?!!”
半騎半坐把人固定在床上,然後出手如電,果斷把因為手臂縮短而導致偏長的袖子系在一起,死死打了個結,接着面無表情端起一滴沒灑的藥碗,狯岳單手用力捏開廢物兒子的嘴,冷酷無情地一碗藥就倒了下去。
“唔?!唔唔咕嚕嚕嚕——”
最後一滴深綠發黑的藥液倒幹淨後,狯岳對手下師弟被苦到扭曲的表情視若無睹,緊緊捂住剛灌進去藥的嘴巴,眉毛挑了挑,還順便捏住了用來通氣的鼻子:
“咽下去,廢物,咽下去我就松手。”
“……”
我妻善逸的眼睛幾乎都快爆出血絲,而狯岳則眨也不眨地盯着廢物兒子的脖子,直到看見喉嚨滾動了一下,耳朵裏也聽見了極其痛苦的“咕咚”一聲,才慢條斯理地松開了手。
“你看,這不就喝完了嗎。”
“……”
我妻善逸“呼呼”地喘了兩口粗氣,心裏有無數句肮髒尖叫想要罵出來,但從嗓子眼翻騰上來的苦味仍舊刺激地他頭昏腦漲,連着鼻腔裏都是這股摧枯拉朽的味道,最後一句尖叫也沒吐出來,眼睛向後一翻,就吐着魂陷進了枕頭裏。
狯岳:“……”
狯岳有點遲疑地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空碗。
“不至于吧……有這麽苦嗎?”
善逸這家夥也太廢物了吧?不過喝一碗藥而已,那些斷手斷腳的家夥都要爬着去喝藥,也沒見到誰因為藥太苦而皺一下眉頭——雖說他們拼盡全力去喝藥就已經足夠可憐了。
沉吟了一小會兒,狯岳猶豫地湊近嗅了嗅碗沿,然後立刻就被這宛如下水道泡了三個月的黃連味給熏了一個頭暈。
呃……這味道的确是不敢恭維,廢物兒子不想喝藥也不是不能理解,裏面究竟放了什麽東西啊,完全想象不到這種東西入口會是什麽味道,竟然能把廢物兒子難喝到昏倒,而且如果他沒看錯,似乎還有點口吐白沫的傾向……
神情不太自然地把碗拿遠,狯岳在身上東翻翻西找找,最後摸出來一小包已經被雜碎了的金平糖。
大概是之前不知道哪次去吃鲑魚蘿蔔的店家贈送的,因為狯岳對甜食沒有興趣,所以一直裝在鬼殺隊制服胸口的口袋裏,就這麽被遺忘了很久,甚至連上次在紫藤花家見到廢物兒子也沒想起來……所幸現在也算派上了用場,勉強拯救一下廢物兒子可能要失靈的味蕾吧。
挑挑揀揀在紙包裏捏出一小塊還算完整的,然後皺着眉塞進了廢物兒子還在吐魂的嘴裏,親眼看見飄出來的這股魂魄慢吞吞縮回去,一動不動仰面倒着的廢物師弟也有了點反應。
甚至還沒清醒過來,嘴巴倒是很誠實地先閉上了,含着金平糖緩了能有好幾秒,大概是甜味終于傳遞到舌頭上的味蕾,廢物兒子才顫顫巍巍睜開了眼睛。
“好,嘔……好難喝。”
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仿佛刻入骨髓的難喝,随後才注意到手裏托着個小紙包,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師兄,我妻善逸立刻回想起了剛才的“酷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聲嘶力竭喊道:
“魔鬼!!!妖怪!!!欺負師弟的師兄都是可怕的妖怪!過分!超級過分!!就算灌藥也用不着那麽過分的方法吧?!這簡直就是謀殺,是謀——”
狯岳眼疾手快地又塞進去一粒金平糖。
“廢物,什麽味道?”
“啊?啊,甜、甜的。”我妻善逸下意識用舌尖滾了滾兩顆不規則的糖球,捕捉到甜蜜的滋味,随後本能地讷讷回答。
“那不就行了,喊什麽喊,吵都吵死了。”
狯岳表情自然地翻身下床,順便還把廢物兒子系在一起的袖子解開,随後将這一包壓碎的金平糖放在了床頭櫃上,接着迅速轉身離開了病房。
“……”
沒反應過來的我妻善逸木愣愣盯着門口看了一會,過了半晌才意識到什麽,猛地轉頭看了看一包金平糖的碎塊,然後再“唰”地回過頭看向門口,就這麽來回重複了好幾次,才慢了好幾拍露出了驚怒的神色。
“哈——啊?!!師兄你這分明是在轉移話題吧?!理虧了之後就毫不猶豫逃走了嗎!做出這種過分的事之後用幾塊糖就想打發我,過分都不夠形容了吧?!!!”
啊啊啊啊啊過分!太過分了!!你就等着吧,狯岳師兄,遲早有一天,他會用你對付他的方法報複回去的!他等着你受傷需要喝藥的那一天!一定會千倍百倍回敬給你!!!
……
“嗯?是誰在蝶屋大喊大叫?”
神崎葵端着一個托盤,上面疊了五六只空碗,站在蝶屋的一間病房外皺了皺眉。
“這樣很容易影響到其他傷員休息的,一定要好好警告一下這個家夥。”
帶着蝴蝶發飾的雙馬尾少女思索道,不過目前她距離傳出大喊大叫的病房似乎有點遠,也分不清做出這種事的家夥是誰,暫且也只能記在心裏。
正巧身邊急匆匆路過一位身披青色三角紋路的隊員,看到側臉還很熟悉,正好是剛剛拜托了去盯着不肯喝藥的家夥老實吃藥的熟人,神崎葵就下意識叫住了他:“那個,稻玉先生!”
“……還有什麽事嗎?”
黑發青瞳的丙級隊員回過頭來看她,青綠色的眼瞳似乎不太自然地閃了閃:“盯着那個廢物……盯着善逸吃藥的話,已經完成了。”
“啊,非常感謝。”
神崎葵慢半拍眨了下眼睛,然後才恢複原本端正的語氣,開口說道:
“對了,稻玉先生,您現在有時間嗎?水柱大人剛才來了蝶屋,似乎有事找你。”
富岡義勇有事找他?他能有什麽事,找他去約飯吃鲑魚蘿蔔嗎?
狯岳思索了一圈,也沒想到富岡義勇特意來蝶屋找人的原因,那家夥不是去開柱合會議了嗎?就算現在會議開完了,他也應該板着臉回去他自己的轄區才對,畢竟這家夥殺下弦五是一刀秒,總不至于因為指甲斷了這種傷來蝶屋包紮吧?
抱着這種疑問,狯岳出了門,然後就在蝶屋的大門口看見了滿臉古井無波仿佛下一秒就能得道成仙的富岡義勇,并且他身邊還站着個笑眯眯的蟲柱蝴蝶忍。
“蝶屋的人說你有事找我。”
狯岳抱着疑惑走了過去,完全猜不到富岡義勇找他什麽事,倒是蝴蝶忍笑眯眯地盯着他看,見他走進還打了個招呼。
“不是我找你。”
富岡義勇的語言藝術仍舊那麽抽象,睜着自己那一對如死水般的藍眼睛說道:
“是宇髄,他說要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