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厮打”
竈門炭治郎感到有點不對勁。
剛剛他嗅到了從善逸師兄身上傳來的血腥味, 新鮮濃郁,被擋在隊服和羽織後,透過層層布料滲出, 聞起來是尚未結痂的細密血氣。
料想善逸的師兄也一定是剛剛獵殺過食人鬼才趕來休息, 一定是身上帶傷,交談也透着生人勿進的疏離, 似乎除了面對善逸時的關注,對他人都帶着一股警惕與排斥的味道。
如果放任不注意, 善逸的師兄說不準就會因為沒有告知需要醫生診治包紮, 而自己帶傷逞強——事實也的确如此, 在炭治郎告知了善逸這件事情過後, 善逸也皺着鼻子說他聽見老婆婆給師兄送藥的聲音, 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挂了下來, 嘟囔着“師兄以前也是這樣”,就推開他們房間的紙門,毫不猶豫追着自己的師兄去了隔壁。
按理來說, 這應當是一件很溫馨、很平常,不會出現意外的事情, 畢竟這也只是單純的師弟去幫助師兄包紮, 他們雙方彼此重視,即便他們表達親近的方式是吵吵鬧鬧又如何呢?
最後一定會是關系變得更好, 将滲血傷口包紮得嚴嚴實實,心意妥帖地傳達出去……吧?
竈門炭治郎跪坐在榻榻米上,面上的表情糾結又沉重, 雙手緊緊揪住膝蓋上的布料, 額頭滑下好幾滴冷汗。
按理來說——應、應該不會出問題, 但但但是, 隔壁傳來的聲音,怎麽聽起來越來越不妙呢?
一開始只是模糊的交談,随後安靜了一小會兒,緊接着就仿佛争吵了起來,善逸的聲音很大很有穿透力,師兄的怒斥也達到了穿透牆壁令他聽得清清楚楚的地步。
——都說了沒有了你個廢物快滾!
——胡說!騙人!我明明都看到了!師兄根本就是想用完就扔!
——你他媽是不是想挨揍!
(有人摔倒的聲音)
——你腦子裏裝的都是豆腐渣嗎傻逼!我妻善逸!你他媽是不是想死!!!
——嗚嗚嗚我要告訴爺爺!!!
越聽越不對勁,隔壁不僅僅開始了争吵,甚至還響起了亂糟糟的厮打聲響——善逸!你究竟去幹什麽了?為什麽和自己的師兄打起來了啊!!!
Advertisement
炭治郎在心底吶喊。
身為長男的責任感讓他心底宛如被火烤炎焦一般,是他提起師兄身上有傷,也是他建議善逸去關心師兄,結果隔壁此時不僅吵了起來,甚至還動上了手——這有他的一份責任啊!
能夠擁有關心着自己的家人,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善逸和師兄彼此也相互重視,不能讓他們因為誤會或者錯誤的表達而傷害感情,動起手來更不行!善逸你在做什麽啊善逸!師兄可是帶着傷啊,剛剛還和你那樣親密的擁抱,而且你分明很喜歡你自己的師兄啊,怎麽就突然和師兄動手了呢?!
于是完全想不到常态其實是“媽揍好大兒”的炭治郎“騰”地站了起來,表情沉重地也踏出房間,伊之助在身後追問他去幹什麽,是不是要去打架,就也跟在了他身後,祢豆子也“吱呀”一聲推開箱門,跑出來一把抱住了哥哥的小腿。
“我要去勸善逸和他的師兄友好相處!”
竈門炭治郎握緊拳頭,斬釘截鐵地說道。
話音落下,他就毫不猶豫邁開步伐走向了隔壁,一把扣住拉門的把手,猛地向兩邊拉開。
“善逸和師兄!家人是不可以拳腳相對的!你們究竟在幹什——麽……啊?”
……
橘紅色的燭火下,順着從被拉開的門邊透進來的光線,竈門炭治郎看清了“厮打”的全貌。
“……”
黑發青瞳的師兄仰面倒在地上,腰腹上騎着一個“重物”,滿面怒意,門被拉開前的一瞬間還在提聲怒罵“都說了不是傷口廢物你皮癢了”,一手毫不留情地揪住自家師弟的頭發往外拽,另一只手保持着死死推遠師弟那張臉的姿勢,手掌幾乎快要把善逸那張臉的五官擠成了一團。
本人的表情也格外兇煞,額角鼓着青筋,青瞳裏燃着灼灼的怒意,看上去就像随時能把自己身上的“重物”揍出個生活不能自理。
這個“重物”炭治郎也很熟悉,赫然就是嘴裏一句“休想騙我這肯定是傷口我要告訴爺爺”還沒喊完的我妻善逸。
往常一聽見“斬鬼”“打架”就要吓得瑟瑟發抖的人此時竟然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騎在自己師兄腰腹上去扯人家的衣襟,一只手裏還攥着幾條細細白白的紗布,表情被糊在臉上的手掌擠得格外扭曲,頭發被死死揪住也疼得龇牙咧嘴,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但仍舊不肯松手,像是也打出了真火,卯着勁想要扯開自己師兄的衣襟去看看被藏起來的“傷口”。
竈門炭治郎:“……”
應該怎麽說、這幅場景,雖然看上去并沒有他所擔憂的“師兄弟大打出手”那麽嚴重,倒不如說只是沒章法的幼稚厮打,兩個人其實誰都沒挨揍,但總覺得看上去也很糟糕啊……
而被他擔憂着的師兄弟此時也是恍然回過神,表情僵住,金色和黑色的後腦勺同時一震,一起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猶如卡幀一般停頓在原地,瞬間陷入了尴尬又微妙的氛圍之中。
最後是伊之助打破了滿室的寂靜。
“紋逸!你竟然敢先和這個師兄打架!我才要和他打架!你個小弟應該排在後面去!”
……
“……那個……家人是不可以打架的,善逸和師兄,那個,你們……”
由伊之助打破了屋內堪稱尴尬的氛圍之後,炭治郎磕磕巴巴地勸起架來:
“不、不能動手,要友好相處……”
先前厮打成一團的師兄弟已經沉默地分開,一個端坐在左邊默默裹好了自己的衣襟,一個跪坐在右側揉着自己被拽得生疼的金發,直到聽見了炭治郎這句話,才區別于以往肮髒音量地低低開口說道:
“我和師兄沒有打架,炭治郎。”
“那,那善逸你剛剛和師兄在幹什麽?”
“在包紮。”
“……”
最後還得重新包紮一次手臂上的傷口,這一回旁邊蹲着兩人一鬼盯着,師兄弟二人誰也沒再吵起來,倒不如說氣氛沉重到沒人開口說話,狯岳繃着臉,我妻善逸垂着頭,完全在一片寂靜中完成了這一次的包紮任務。
直到我妻善逸猶猶豫豫地開口:“師、師兄,那個紅色……”
“是刺青。”
狯岳面無表情地回答。
話音剛一落下,狯岳就沉着臉站起身,挨個提着三人一鬼的領口扔出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啪”地一聲牢牢關緊房門,就再也沒發出過一絲聲響。
……糟糕了。
竈門炭治郎小心翼翼地去看身邊被一起扔出來的我妻善逸的表情,然後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臉的絕望。
“炭、炭治郎……”
剛剛憋住的眼淚終于嘩啦啦淌了出來,很快就把深色的地面打出一片濕痕,我妻善逸哆哆嗦嗦地揪住了長男同伴的衣袖,驚恐地抽噎道:
“我剛才竟然和師兄動手了,還去扯了師兄的衣服,你,你說,我明天不會被師兄打死吧……”
“……”
竈門炭治郎陷入了格外不确定的沉默。
——看善逸師兄那陰沉沉的表情,和壓抑的殺氣……善逸,這好像不好說啊。
把三人一鬼扔出房門之後,狯岳沉着臉心想,他的廢物兒子可能真的是需要挨揍了。
十六歲,也的确到了叛逆期的年紀,不僅想要彰顯着作為“我長大了”的标志,試圖以兒子的身份來管教媽媽,甚至膽子也越來越大,明明之前都很聽話很敬畏他來着,結果現在不僅敢頂撞還嘴,甚至還想要給桑島老師打小報告!
更過分的是,廢物兒子都敢和他動手了!
就算不是打架動拳頭動刀那種“動手”,但這不也是“動手”嗎?!
翅膀硬了,個子長高了,肩膀變寬了,随便認識兩個智障的隊友,就開始迫不及待想要挑戰媽媽的權威了——這像話嗎?這多不像話!
至于起因其實是狯岳自己藏着掖着那一塊“刺青”……這點就被他毫不猶豫忽略了。
廢話,媽媽管兒子天經地義,兒子管媽媽那就是叛逆!
果然是因為他太過放任,打的次數太少,罵的程度太輕(其實根本吵不過善逸),如果明天沒有看到廢物兒子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土下座來給他道歉,那他就真的需要親自操刀,好好給膽肥了的廢物兒子操練一番——先打個四分之三死吧。
心底憋着這麽一股殺氣,狯岳陰着臉熄了燈,手臂上裹着規規矩矩的紗布,在怒意和殺心中陷入了夢境。
明天他的鎹鴉就會傳來本部的消息,究竟是停留原地等待與集結的隊士一起前往那田蜘蛛山,還是去與富岡義勇彙合執行所謂“需要柱出動的任務”,也很快就會有了定論。
明明睡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但是第二天一早,狯岳還是準時被生物鐘叫醒——在桃山修行時的生物鐘實在太過強大,就算他已經在鬼殺隊殺了大半年的鬼,也仍舊彰顯着自己的存在。
“……”
帶着濃厚的低氣壓翻身坐起,點了點眼下或許已經出現的青灰,狯岳又在一大清早陷入了差勁到極點的心情。
高強度的趕路殺鬼,“丙”級遲遲未升上去,區區殺只實力不怎麽樣的鬼還受了傷,廢物兒子也開始了叛逆期,現在又睡眠不足——該死的,真想去把善逸給狠狠揍上一頓啊。
(我妻善逸:???明明原因那麽多,為什麽偏偏要來揍我?!)
據說睡眠不足的人最為可怕,這點其實在狯岳身上也能應驗,不過在他已經開始琢磨該怎麽打兒子的時候,他的鎹鴉堪堪趕到,打斷了這一“想揍兒子”的蓄力條,送來了鬼殺隊的消息。
狯岳皺着眉展開了信紙。
“……”
以往鬼殺隊給隊員下達任務,多半都是通過鎹鴉傳遞口信,只需要提點方位以及重要的信息,便足以讓劍士尋找到正确的位置——至于到了目的地後怎麽找鬼,那就是劍士自己的事情了。
狯岳通常都會先去找“隐”或者紫藤花屋,不過通常能夠得到的消息也不多,很多情況下他要在尋找鬼的這一過程中耗費很多時間,所以即便他這大半年一直像工作狂一樣從不停歇,也仍舊只堪堪摸到了“丙”級的門檻。
畢竟與鬼戰鬥雖然耗費不了多久,但是架不住這鬼實在太會茍——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聽說鬼的始祖鬼舞辻無慘也特別能茍,難不成這點也會被他所制造出的鬼所繼承嗎?
至于這一次,狯岳本以為也應當是鎹鴉傳來口信,結果沒想到鎹鴉竟然直接帶回了一張信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有兩個人的筆跡。
上面應該是總部的“隐”所傳達的消息,說是那田蜘蛛山進入的第一批隊士久無音訊,恐遭不測,總部會下派“柱”或者高級隊士進行協助——狯岳就在所謂等待召集的“高級隊士”的名單裏,并且已經赫然從丁級升上了丙級。
應該是他的鎹鴉順便把他最近殺的鬼報上去了吧,狯岳心想,上只鬼會血鬼術,可能頂了好幾只,直接就把擦着“丙”級線的他給拔了上去——看來胳膊上這道傷還沒白挨。
而除了“隐”傳達的消息之外,最下邊還帶了一行有點眼熟的字跡,狯岳盯着這行幼圓發憨的字跡看了半天,才從腦袋裏挖出富岡義勇的筆跡。
『我和宇髄說過了。』
狯岳盯着這行字陷入了沉思。
——說過了?和誰,音柱嗎?富岡義勇說的,怎麽說的?
——就富岡義勇那措辭,他能說明白嗎?
富岡義勇的消息令人擔憂,來自“隐”的消息倒是很明确,只是提醒他可以暫時按兵不動,不出意外狯岳這幾天可以在紫藤花家先把手臂上的傷養好,至于可能已經接到入山任務的村田一夥人……就祝他們好運吧。
狯岳冷酷地心想,反正村田那家夥福大命大,也不至于剛進山就死在裏面,說不定就能活過這兩天,等到總部派來的增援呢?
雖然冒出了非常沒有同伴愛的想法,但狯岳的心情也好了一點,他表情略微和緩地放下了信紙,周身的低氣壓也減弱了一些——雖然最近運氣不怎麽樣,但是起碼又升了一級,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
照這種速度下去,說不定再過幾個月他也能升上“甲”級,幻想一下“柱”也不是不可能,大概在這次任務之後,他就需要找個時間去練習一下全集中呼吸了吧。
到時候就把廢物兒子也揪過來一起修行,全集中呼吸可以大大延長鬼殺隊劍士的作戰耐力,這對于出刀要麽秒人要麽被秒的雷呼很有作用——最起碼在打不過的時候能拖延足夠的時間,這點就足以大大提升劍士的生還率。
抱着這種想法,狯岳也和緩了臉色,将信紙揣進懷裏,拉開了自己房間的紙門,準備去廊下透透氣,結果剛一邁出門外,就看到昨晚那個頭上帶疤腦袋很硬的小子正在院子裏的紫藤花樹下練習俯卧撐,額頭上已經有了不少汗水,看上去已經訓練有了好一陣子。
“那個廢物還沒起床嗎?”
左右張望了一下,很确定沒有再看見其他人影,狯岳頓時就有了一種微妙的“你看人家的孩子”的感觸——別人家的小孩大早上開始練習,自己家的廢物估計還在呼呼大睡,廢了,真是廢了。
“果然,善逸的師兄很關心善逸來着。”
炭治郎起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帶着爽朗的笑容說道:
“善逸剛剛還在說夢話,大概是‘請和我結婚’之類的……嗯?師兄你的表情怎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