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包紮
在我妻善逸說這話的時候, 狯岳已經果斷去了隔壁,也就沒有在意身後傳來些什麽聲音,因為在他看來, 左右也只是廢物兒子和他的智障隊友吵吵鬧鬧幾句, 會提到他也不過是一些沒什麽用處的廢話, 聽與不聽都沒什麽所謂。
屋子裏沒有電燈,大正時期, 工業剛剛興起, 只有繁華的城鎮會通電, 像這種坐落于深山中的紫藤花家, 能夠有一位醫生駐留都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況地理位置也不那麽安全, 倘若在深山老林中成為唯一的光源, 那說不準會引來些什麽驅光生物——鬼也不是不可能。
照明用的都是燭火,微弱但是溫暖,狯岳進屋後輕車熟路地點亮一盞夜燈, 憑依着微弱的暖色光線,粗粗掃了一眼室內。
冷清, 但角落還算幹淨, 榻榻米透着久無人煙的涼意, 在夏季的夜晚也算爽快,正中央鋪着一床被褥,大概是剛剛那名老婆婆在他停留隔壁的時候準備的, 被子中央還疊了一件浴衣,是那三個人身上穿的相同款式。
狯岳的行動一直都比較利落, 他很迅速換下身上的青紋羽織和鬼殺隊制服, 端端正正疊成直角豆腐塊, 最後再把日輪刀壓在最上方,一起堆在枕頭旁邊。
他最近好幾天都在連軸轉着四處殺鬼,東奔西跑,就算是以這個年紀少年人的精力,也早就感到疲憊,恨不得直接鑽進被窩睡他個昏天黑地,不過隔壁三個可以倒頭就睡,狯岳卻還要打着哈切強撐清醒,等着紫藤花家的老婆婆為他送來傷藥和繃帶。
和服的寬松袖口被撈起來挂在了手肘,露出一截透出點紅色的雪白紗布,狯岳一圈一圈地把紗布拆開,一直以來藏在隊服下不見天日的傷口也暴露在了空氣裏。
粗淺抓傷,看起來皮肉翻卷得很吓人,但實際都是皮外傷,所以上一個任務結束後他只簡單包了包,也沒麻煩“隐”叫來的醫生,畢竟傷的重的是村田那夥動作慢騰騰的人,狯岳本身就是速度有優勢的雷呼,實力也比他們強上不止一籌,殺只帶有血鬼術的鬼,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什麽慘樣子。
受了點輕傷還是因為那只鬼的血鬼術也在速度上有點優勢,臨死反撲了一下而已——不過除了給狯岳的胳膊抓了道口子,剩下也沒能做到些什麽。
不過這也讓狯岳對于實力從心底泛起更濃厚的渴望,要到什麽程度才能無傷殺鬼呢?乙級,甲級,還是“柱”?
狯岳用指尖慢慢繞着垂下來的紗布,青綠色的眸子也慢慢放空,在等候傷藥送來的這一小段時間,思緒也飄得越來越遠——“柱”究竟有多強?
富岡義勇殺鬼就像切菜,藍色的水花一滑過,沒見到什麽鬼還能從這冷冰冰的藍色下走出第二招,桑島老師是前任鳴柱,雖然半條腿已經因傷截去,留下替代半肢的刺眼木質義肢,但仍舊能在訓練的時候把他和善逸打得抱頭鼠竄。“柱”的強大毋庸置疑,而他的話……連最簡單的一之型都學不會的他,有機會成為“柱”嗎?
神明的力量更多憑依神器,夜鬥手頭空空的時候看上去也不怎麽靠譜,但如果手握神器,根據那家夥自己吹噓,他可是能一刀斬斷高天原數位上位神明聯手。雖然說狯岳覺得他在自誇,如果真的強到這種程度,又為何落魄到沒有神社香火,只能替人類打雜工來延續結緣?
索性這些對目前的狯岳來說還有點遙遠,即便化身大半年的工作狂,他現在也只是堪堪能摸到“丙”級的門檻,雷之呼吸的第一型始終學不會,就連作為半個神器的能力,也僅僅是劃出退卻妖怪的“一線”……甚至“一線”只能攔截妖怪,對此岸的生命沒什麽作用。
——真是越想越煩躁,“神器”這個身份除了給他招來可能被神明強行賜名的麻煩之外還有什麽用處?彼岸又不能幹涉此岸,想找個神殺鬼都做不到,只能讓鬼殺隊的人用命去往裏填。
狯岳不耐地“啧”了一聲,腦子裏亂七八糟,從柱想到神,又從神想到自己,最後幹脆清空思想,直到紫藤花家的老婆婆将傷藥放在門外,語氣恭敬地提醒并告退後,他才提着胳膊上最後一截沒拆開的繃帶起身,拉開門,單手去拎安安穩穩落在地面上的醫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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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幾乎是和他的手指碰到醫藥箱的同一時間,隔壁住着廢物兒子和他的智障隊友的房間也“唰”地開了門,從裏面探出一個亂糟糟的金毛腦袋,表情緊張地看了過來:
“師兄,你受傷了嗎?”
“……沒你什麽事,睡你的覺去。”
狯岳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拎起地上的醫藥箱就轉身回了房間。
——估計是剛才來送藥的聲音被聽見了,廢物兒子耳朵太好使就是這點不好,只要離得近一點,他無論做些什麽都沒有隐私,講話也是療傷也是,好像一切都會無所遁形一樣,狯岳的防備心也不輕,雖說對我妻善逸不至于多警惕,但是不妨礙他覺得有點心裏發毛。
然而後腳剛邁進房間,還沒等狯岳反手關門,我妻善逸就格外自覺地跟在他身後一起進了屋,甚至還很沒眼色地順手帶上了門,狗腿地伸手要去接狯岳手裏的醫藥箱:
“這個還是我來拿吧,師兄你受傷了怎麽剛才沒說啊?如果不是炭治郎聞到了你身上有血腥味,我都不知道師兄你居然還帶着傷。以前也老是這樣,受了傷從來都不說,還要我聽到你自己偷偷包紮才知道……”
金發少年在燭火下絮絮叨叨,表情也不像哭泣或者尖叫時候一樣誇張,安安穩穩地垂着眸,金褐的瞳色從被燭光映成橘紅的睫毛下透出來,從他手中接過箱子之後,手腳麻利地從醫藥箱中拿出紗布和傷藥,又利索地把雪白的紗布扯成一條一條,嘴上仍舊嘟囔個不停:
“還好炭治郎的鼻子很好用,我剛剛也聽見老婆婆來送藥的聲音了。說起來,師兄,我覺得這個老婆婆很可怕哎,準備衣服和房間都好像瞬間就完成了一樣,就像是妖怪的法術—……嗯,也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老婆婆不像妖怪了,總感覺妖怪不長這個樣子,但是我又為什麽知道妖怪該長成什麽模樣呢?”
那當然是因為你見過妖怪,甚至還殺過,只不過忘記了而已,廢物兒子。
——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去。
“廢話真多。”
狯岳撐着臉,表情平淡地坐在對面,此時二人中間只隔了一個醫藥箱,還有映在彼此臉上的燭光,氣氛雖然說不上溫馨與否,但好歹一點也不劍拔弩張,也沒有之前在隔壁逼問“箱中鬼”時候的吵吵鬧鬧,安靜到不太像有我妻善逸存在的場合。
狯岳也覺得有種莫名不自在,就這麽氛圍古怪地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才刻意用不耐煩的語氣開口:“你跟進來幹什麽?叫你滾回去睡覺了,這時候耳朵又聽不見了嗎。”
“好過分的說法!!!”
毫不意外地,我妻善逸的嗓音一下子就飙了起來,立刻開始吵吵鬧鬧地指責起來:“過分!冷血!無情!明明是師兄你故意藏着傷口不說出來吧!傷口一直不處理可是會變嚴重的,帶着這種傷口去殺鬼,出現意外怎麽辦,不小心死掉了怎麽辦!!師兄根本一點也不關注自己的身體!連師弟的關心也要嘲諷,過分,好過分!我要寫信告訴爺爺!!!”
“吵死了!”
狯岳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現在開始有點後悔剛剛為了打斷古怪氛圍說的那句話了——雖然說氣氛變得正常了起來,但是善逸這個廢物也實在太吵了吧?
還要告訴老師?是小學生嗎,哪有廢物兒子要打媽媽的小報告的?
“再提這件事就準備挨揍吧,廢物。”
于是狯岳立刻威脅了一句,然後才催促地挖苦道:
“你手腳利索點,撕快紗布都要這麽半天,再等等天都快亮了,真是一點也看不見屬于雷呼的速度——逃跑的時候除外,呵。”
“……不講理。”
我妻善逸咕哝了一句,但是礙于目前師兄還是個等待包紮的傷患,就不準備和傷患吵架了(雖然師兄肯定吵不過他),掌心攥着裝了傷藥的小瓷瓶,手臂上搭着撕成條狀的雪白紗布,氣哼哼地往前挪了挪,伸手示意道:“傷口呢?”
狯岳也沒再說話,難得像是收斂了身上所有的刺一樣,沒開口嘲諷,也沒刻意挖苦,很罕見地格外乖巧,老老實實把還滲着血的小臂遞了過去,表情平淡地看着自己的廢物師弟驚呼一聲“看起來好痛”,然後龇牙咧嘴地仿佛傷口在他身上一樣,一圈又一圈地纏上嶄新的紗布。
“……”
空氣又一次安靜下來,直到我妻善逸将最後一小截紗布打了一個小巧的蝴蝶結,狯岳才不緊不慢地縮回手臂,挂在肘間的袖子也垂了下去,虛虛蓋住這一截白色,仿佛剛剛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不動聲色地攆人:“現在,你可以回你房間睡覺去了。”
然而我妻善逸反而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指着剩下幾條紗布嚷嚷道:“幹嘛要這麽快趕我走啊?!都不是用完就扔了,用一半就要扔,太過分了點吧?!好歹也把所有傷口包紮完再說啊!!”
“哈?受一處傷已經是意外了,你以為我是你這個廢物,殺只鬼還要斷幾根肋骨不成?”
狯岳也擰起了眉,目光從廢物兒子身上掃過去,在肋下停了停:“就聽那個老太婆說了你們三個各自都斷了肋骨,你肯定是斷的最多的那個吧?”
“才沒有!我才斷了兩根!是最少的!”
我妻善逸立刻不服氣地反駁:
“而且師兄的肋骨就沒斷嗎?沒斷也有傷口吧!剛剛師兄彎腰的時候我可是看見了,肋下明明就有好大一塊的紅色,還想裝做什麽都沒發生!”
狯岳:“……”
彎腰的時候看到的?肋下?好大一塊紅色?
狯岳的嘴角頓時就抽了一下。
“那不是傷口……不用你操心,快點回去睡覺。”
“又在騙人!”
然而我妻善逸絲毫不信,大概是狯岳難得一次心情不錯,沒有兇人,給了他一種“我也可以管師兄”的錯覺,不僅膽大包天地頂撞了回來,還攥着一把紗布直接就要伸手,沖着自家師兄的和服領就抓了過去:
“那麽大的一片紅色,不是傷口,難不成還是刺青嗎?師兄如果不好好包紮的話,我就要寫信告訴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