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龜毛人士的別扭關心
周日晚上,莊鳴岐終于沒加班到很晚,晚上八點剛過就進了家門。
家裏亮着燈,但很安靜。莊鳴岐站在玄關環視一周,只看到了餐桌上的筆記本和一些書本,沒找到這些東西的主人。直到他進屋找了一圈,才發現對方在陽臺上。
關若鹜靠着陽臺的圍欄,望着夜空,什麽也沒做。夜風呼啦啦地吹在他的臉上,吹亂他的頭發,他看起來卻不像昨晚那樣怕冷。即便莊鳴岐拉開陽臺的門,站上陽臺,換來的也只有關老師扭頭的一聲“喲”。
和往日一直以來的溫和開朗有點不同,此時的關老師看起來……似乎有點犀利,有點距離感。
莊鳴岐鮮少見到他的這一面,見狀眯了眯眼。
“喲什麽?”莊鳴岐冷冷道,“在這裏吹冷風,你不冷嗎?昨天那股保暖養生的勁兒哪去了?”
關若鹜終于稍微回過神,看着男人笑了笑:“啊,想點事,所以沒注意。”
“……”莊鳴岐上下打量他一眼,讓出陽臺的門口,聲音冷沉,“我不想和你在冷風裏聊天,進來。”
關若鹜挑眉,在和男人對視了幾秒後,終于低笑一聲,進了陽臺。
***
“學術問題?”
莊鳴岐将一壺檸檬水——關若鹜之前做好的——拿出來,倒進自己的杯子,順道給關若鹜也倒了一杯:“如果我沒記錯,你現在應該已經畢業了,而且在一個不需要發表論文、參與項目的閑職上蹉跎歲月。”
關若鹜:“……”
坐在客廳裏暖了一會兒,關老師身上釋放出來的那種犀利感已經柔和許多,好似一把含着暗光的匕首默默收進了刀鞘。他喝了一口自己做的——但是是總裁大人親手倒的——檸檬水,酸酸甜甜的清爽味道沖刷過喉嚨,也把他一慣的溫和聲音找了回來。
“話是這麽說,但你不能阻止我還有一顆熱愛學術的心呀。”關若鹜笑了笑,輕嘆道,“而且莊總,關懷祖國花朵也是重要的工作,不能算是蹉跎歲月吧?”
“熱愛學術?”莊鳴岐也喝了幾口檸檬水,聞言挑眉,“難不成你對學術的熱愛,就是建立在在陽臺上吹冷風的基礎上?你的腦子要在把自己凍感冒的前提下才能運轉起來?你熱愛學術的表現就是向寒冷獻祭嗎?”
莊大總裁對別人冷淡如冰,對上要“管”的人就忍不住出言數落。這種不好聽的話,別說是關若鹜,就算是莊總親娘也聽了一籮筐。他能把“小心被騙”說成“你不要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太過自信”,還能把“別落東西”說成“‘手機錢包鑰匙’背十遍,背不住就背十遍‘手機’”,氣得親娘怒吼“要麽閉嘴要麽滾”。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就是他關心人的方式,要他改變這種別扭,比登天還難。
關若鹜當然能聽話聽音,而且他有的是辦法對付這個龜毛的家夥。
比如說……一聽到莊鳴岐剛剛那三個連環問,他就立馬摁亮筆記本,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地敲打起來。
莊鳴岐一看他這個反常舉動,皺眉道:“你在幹什麽?”
“趕緊記錄你剛剛的名言金句呀!”關若鹜回道,“一個意思換三個句式,拟人、對比、排比、層層遞進……啧啧,這個駁斥,高,實在是高啊。”
這回輪到莊鳴岐“……”了。
事實證明,關老師就是關老師,莊大總裁打出的“組合拳”他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還能分分鐘像一團棉花一般卸了莊鳴岐的所有力氣。莊鳴岐沉默了幾秒,覺得這事他該說的還是要說,于是換了個比較理性的說辭又念了一遍。
“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麽學術問題而煩惱,但請你注意一下自己最近的狀态。”莊鳴岐坐在關若鹜旁邊,面對着他,目光固定在他的臉上,“你已經因為這個學術問題而經常熬夜、站在冷風中不自知……哦,還有昨晚你接了一個電話後一直狀态不太好,打完游戲加睡了一覺才完全調整過來。所以,我建議你還是關注一下自己。”
關若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真沒想到……原來莊總也懂心理學。”關若鹜側着身體,右手支在臉側,桃花眼毫無顧忌地對上男人的視線,“而且,莊總這麽關心我,我可真——感動啊。”
兩個人對視着,一個嚴肅冰冷,一個笑意盈盈。
莊鳴岐皺了皺眉:“你不要不當回事……”
“放心,我聽進去了。”關若鹜伸手拍了拍莊鳴岐的手背,少刻即離,“其實……我是知道自己這個狀态不太對勁的。”
莊鳴岐皺眉道:“那你還這樣放縱自己?”
錯了就要改,莊總的準則之一。
“可能是習慣吧。”關若鹜無奈地笑了笑,“我畢業之前,論文快把我逼瘋了,沒日沒夜地折騰。那段時間圖書館通宵開放,我在裏面連續泡了快一個星期,然後回宿舍洗個澡眯了幾個小時,又繼續去……別這麽看我,這麽做的大有人在。據說還有學長連續一個月泡在裏面,出來的時候都要畏光了。”
莊鳴岐繼續皺眉:“你不該以這種模式為榜樣。”
“哎,我也是身不由己……好了,我想說的重點不是這些。”關若鹜敲了敲桌面,“我那時候為了論文暈頭轉向,實在腦子裏一團亂的時候,就會坐在室外發呆。尤其冷天,冷風一吹就會讓我很快清醒。所以我今晚站在陽臺上,也只是一種習慣使然。”
“這不是你的論文,你可以上心,但廢寝忘食、甚至吹冷風,不是什麽好習慣。”莊鳴岐表示不贊同,“而且你昨晚看起來很怕風吹頭,這很可能就是之前那段不正常的生活造成的後遺症,你最好養一養。”
關若鹜心說我又不是真的怕冷,那不過是為了買圍巾鋪墊的“劇情”。不過關老師可不會蠢到把這些話和盤托出,他只是樂道:“廢寝忘食不是什麽好習慣?天哪,天天加班的莊總好像沒資格這麽說我吧?而且白莉為什麽要吃眩暈寧,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莊鳴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覺得這好像不是一回事,但是關若鹜偷換概念的方式讓他難以反駁。
糾結了一秒,莊鳴岐下了定論:“我會盡量讓員工和我都解放出來,你也一樣要改正。”
關若鹜眨眨眼:“好的,莊總。”
莊鳴岐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道:“你不要老是叫我‘莊總’,我不是你的領導。”
“那叫什麽?莊莊?岐岐?還是小鳴?”
每說出一個稱呼,莊鳴岐的臉色就沉下一分,眼睛也如鷹隼一般眯起來。偏偏關老師是毫無畏懼的,桃花眼眨啊眨,一副說完之後等對方決定的模樣。
莊大總裁沉聲道:“就叫名字。”
“莊鳴岐?”
“嗯。”
“但是你不覺得,連名帶姓一起叫的話,就很像在發火嗎?”關老師想了想,“不然我就随阿姨的叫法,叫你‘阿鳴’?”
“阿鳴”是莊鳴岐的小名,莊鳴岐對這個昵稱還挺熟。但這基本只有關系比較近的長輩在叫,自從莊大總裁回國,已經很久沒聽到了。
現在這個昵稱從關若鹜的嘴裏叫出來,莊鳴岐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反正不算平穩。于是男人道:“你小時候就叫我全名,現在還改什麽?”
關老師歪了歪腦袋:“可你小時候叫我‘關關’,現在叫我關若鹜,為什麽你就能改?”
再次啞口無言的莊鳴岐:“……”
小時候叫關若鹜“關關”,是因為他們倆第一次在長輩介紹下見面的時候,關若鹜自我介紹叫“關關”!別說莊鳴岐,關若鹜也是再長大了一些才記住自己的本名的。當然,那時候莊大總裁的自我介紹已經是全名了,所謂三歲看老,是很有道理的。
莊大總裁今晚在關老師面前數次敗北,終于決定不和這個伶牙俐齒的家夥繼續辯論,起身準備走開了。反正能說的都說了,該怎麽做還是看關若鹜自己。他是一個成年人,就改為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
關若鹜看他起身準備走,忽然道:“問你個問題。”
莊鳴岐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疑惑了一瞬:“嗯?”
關若鹜的神色溫和如常,說出來的話卻有些嚴肅。
“如果有一件不明真相的事擺在你面前,你是選擇追求真相,還是選擇讓大多數人心安?”
***
已經起身的莊鳴岐又坐了回去。
出于禮貌,他剛剛沒問關若鹜所謂的“學術問題”大概是什麽內容。但關若鹜抛出的這個問題,顯然和他最近有點焦慮的狀态有關。
莊鳴岐是個很理智的人,他不會輕易抛出一個觀點,也不會簡單地去回應一個嚴肅的問題。他想了想現在的狀況,回道:“這取決于你原本的目的,你原本是想追求真相,但是想讓別人和自己心安?”
對于莊總一下勘破“所謂如果就是現實”的舉動,關若鹜毫無意外,他只是笑了:“你這回答還挺哲學……我只能說,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真相就能令人心安的。”
“但事實上,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非黑即白。”莊鳴岐回道,“如果你問我的建議,那我建議你先暫歇一段時間,放一放。你先搞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麽,才能明白你應該選擇哪條路。知道了目标,才能不斷朝着它前進。”
“……好一碗心靈雞湯風。”關若鹜笑了笑,“但我就是搞不清楚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麽,才煩惱啊。你把皮球又踢回來算什麽?”
“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也不能替你做決定。”莊鳴岐淡然回道,“當然,你可以和我交流,雖然我不會給出明确結果,但我可以給你建議。”
關若鹜挑眉:“然後你就建議我自己好好想想?”
“是的。”莊鳴岐一點不覺得這是句廢話,他頓了頓,又道,“還有事嗎?”
關若鹜看他要再次起身的模樣,忽而一笑:“有啊。”
“什麽?”
“再幫我的游戲過兩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