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其他人看見這一幕都點瞪大了雙眼,差點以為江野會被對方徒手捏死。
疑問瞬間湧了出來。
難道作者本人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造物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咒術界根本不會需要這般無用的人。
太宰治也站起來,目光好奇地盯着那裏。
江野只有肩膀以上的部位露了出來,見織田作之助貌似不太放心的樣子,便抽出手臂朝他擺擺手,“別緊張,織田,我沒事哦~”
織田作之助:“……”可是你這小身板跟它比起來,感覺一捏就會碎啊……
接着,所有人就見玩具修理者單手握住江野,就這樣回身走進屋子。
“嘭——”房門應聲關閉。
屋內,江野雙手搭在玩具修理者的虎口,歪頭問道:“你要給我看什麽?”
“——”玩具修理者發出模糊的聲音。
“好吧。”江野換了個姿勢,雙手托着下巴,一雙金色的狗狗眼四處張望。
玩具修理者撩開遮蔽房屋另一半的簾子,微微俯身便踏了進去。
江野終于看到了裏面的格局布置。
靠着牆壁的層層架子上擺放着各種殘缺的器械,還有裝在福爾馬林中的內髒,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房子最中央的雪白床鋪上,躺着的一個膚色蒼白的女子。
江野立刻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這個沉睡的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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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無疑是玩具修理者的妻子,本該被對方修複好才對,如今卻如同屍體般沉睡着。
玩具修理者把江野放下,嘴裏又發出一聲咕哝:“——”
江野走到床邊,輕易就理解了對方的語言,目光在女子身上觀察,“醒不過來了嗎?是來到這個世界後出現的狀況?”
“——”
“不應該啊,難道需要這個世界的能量才能激活嗎?”江野摸着下巴思索道。
目前來看,被判定為特級咒靈的玩具修理者所對應的能量應該是咒力,而它的妻子陷入昏迷,變成人偶的狀态,很可能是體內缺少相應能量的緣故。
既然不能像玩具修理者一樣主動吸收能量,那就只能靠外力了。
所以他只有将咒力注入到對方的身體裏才可能喚醒對方。
江野随即回想起之前在書中看到的信息:咒力的來源是詛咒,詛咒是咒力最基本的能量,同時咒靈的誕生也來自于詛咒。
那麽唯一的辦法,只能讓對方吞噬掉詛咒,甚至是咒靈,以此作為激活的能量。
這麽想着,江野擡眸,“我覺得有個辦法或許可行。”
“——”
“這麽信任我啊,那我就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咯~”
江野讓玩具修理者拿來一只水筆,翻身半跪在床上女子的上方,右手捏着筆在半空中毫無規律地揮舞了幾下,眼睛睜大,瞳孔微微收縮,嘴裏無聲地念着什麽。
接着,筆尖落在女子光潔的額頭,手腕發力控制筆尖移動,在蒼白如紙的皮膚上繪制出一串奇異卻規整的文字。
這文字像符文,又像是陌生的語言。
總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任何語言體系……
江野在落筆的那一刻起,眼睛就沒有眨過一次,濃稠蜜漿般的金色眼眸自褐色虹膜映出一抹詭異的紅光。
而随着如畫如字的符文不斷覆蓋在女子的面孔上,一股來自于外界的龐大而無形的力量正不斷向着江野的身軀彙聚,将他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再順着不停動作的手臂凝聚在筆尖,化作一縷縷能量緩緩注入女子的體內。
然而此時此刻,屋外的光景卻極其駭人。
站在屋外的咒術師只感覺到宛若百鬼夜行般的可怖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聲勢之浩大足以摧毀高聳的山巅,完全超越了他們曾經的所見所聞。
那些咒靈……都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強行粉碎成詛咒吸收進去,其數量無法憑肉眼分清,簡直如同一個咒靈粉碎機一般。
“!”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看不見詛咒,也無法察覺到氣息,只注意到這些人突然兩股戰戰,冷汗不停地從額角滲出,嘴巴都合不攏,牙齒止不住地哆嗦,好似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事物。
“?”他們到底怎麽了?
屋內,江野仍在女子身上沿着皮膚繪制符文,從臉頰延伸到脖頸,再到手臂,甚至是腹部、大腿、小腿都沒有放過。
精力極度集中的少年幾乎是趴伏在女子身上描繪圖紋,源源不斷的詛咒融入他的身體,他必須按照自己理解領悟的模式将其運轉為可輸出的咒力,呼吸或是眨眼都是影響發揮的因素,稍有差錯便有可能遭到反噬。
然而越是充斥着危機的時刻,江野就越是放空心神,仿佛他的精神已經脫離了這副軀殼,在另一個空間閱覽無數文字,再将它們反饋給這個機械性活動的身體中。
這種感覺很奇妙,比之前假死的狀态更為飄忽自在,就像吸了一根上好的煙草,尼古丁的芳香久久萦繞在心頭……
最後一筆是在女子的足底,看似簡單的圈畫完成之後,江野終于緩緩合上雙眼,張開嘴呼出一口濁氣,回頭向玩具修理者露出一抹笑意。
“這樣就……完成了……”說完後身體便晃了兩下,随即歪倒在床上。
清淺的呼吸聲很快從那裏傳來。
畢竟繪制完這些紋樣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
玩具修理者注視着一切,也看到在江野昏睡過去後,那些怪異的文字開始在他妻子的皮膚上流動起來,同時閃爍着亮光,墨水随着流動漸漸變淡,仿佛融入進皮膚中似的。
頃刻間,符文徹底隐沒在女子體內,接着便聽見對方自然而然地張開嘴,呼出一口氣息:“呼——”
胸腔開始慢慢地上下起伏。
玩具修理者看不出表情的面部似乎有了一絲變化,走到床邊看了自己的妻子兩眼,随即伸手将熟睡中的江野捧在手心裏。
巨大粗糙的手完全沒有看起來那麽粗魯,實際上就像是平時修理玩具一樣,對待少年也是那麽的謹慎。
少年在它的手裏如同一只軟綿綿的動物幼崽,側身趴在其中,柔軟細嫩的面龐埋在上面,嘴裏小聲地發出呼哧呼哧的氣聲。
那股駭人的氣息終于消散,外面的人這才敢大口喘氣。
在他們的視線裏,灰色房屋的門被從內推開,身形巨大的玩具修理者從中走出來,手裏捧着什麽。
他們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江野雪真麽!
對方此時卻像毫無防備的幼童似的蜷縮在怪物手中,面容姣好又無害。
“……”發生什麽了?不會真的被咒靈弄死了吧?
他們眼看着高大的灰色怪物朝另外兩個普通人走去,不知怎的竟從對方的舉動與面部之間看出了一絲莊肅。
好像他手裏捧着的,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如同聖子一般神聖的存在。
織田作之助靜靜看着向他走來的玩具修理者,目光落在對方手裏的人身上。
江野看樣子像是在睡覺……
然後玩具修理者便在他面前停下,“——”
它嘴裏發出一種無法分辨的聲音,同時将手裏的人往他們面前送去。
織田作之助擡頭看了一眼玩具修理者,又低頭看向昏睡的少年,于是張開手從對方手裏接了來。
他讓江野的下巴擱在自己肩上,兩手托着對方的腿根,以江野的體重,他即便是單手也能輕松把人托起來。
而即使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江野依然十分自覺地伸手摟住就近的部位,腦袋蹭了蹭找到最舒适的角度繼續睡,嘴裏呼出的氣息還有些許水果的甜味。
織田:“……”
這個姿勢……好像抱着孩子一樣。
玩具修理者見江野的友人很好地接收到了對方,随即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房子後便關上門。
一切又回歸平靜,在場的所有人都後知後覺地松了口氣。
太宰治看到那些被修好的黑手黨成員們先是恍惚了一會兒,随後似乎是發現自己的敵人也在身邊,紛紛警覺而敵視地望着對方,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
而另一邊,來自未知勢力的幾人終于鼓起勇氣向織田作之助的方位走去。
“把他交給我們吧。”走在前面的咒術師說道。
織田作之助沒有動作,反而往後退了一步,“你們是什麽組織?我不會輕易把江野交給無法信任的人。”
“那就告訴你好了,我們是咒術師,他目前還在監管狀态,我們要把他帶回去等待上級的指示。”那人以一種命令的口吻說着,“你最好不要反抗,不然我們無法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織田作之助收到了警告,依舊沒有把江野交給對方,“抱歉,我還是無法信任你們。”
“……”
場面一度陷入僵持狀态。
這時,一個身形高大、剃着寸頭的人從遠處趕來,正是本該辦理刊登手續的夜蛾正道。
他幾步便走到織田作之助身邊,臉上的神色不摻雜任何虛假之意,“我是負責江野的咒術師及老師,我向你保證,在江野醒來之前我們不會對他做什麽。”
織田作之助目光與他交彙,随後斂下眼睫似乎在謹慎斟酌對方的可信度。
“那好,我只把江野交給你。”
相信江野會遇到這些事,和他曾經做的事也有關系,而身為他的朋友,織田作之助只能把對方交給一個最能信任的人。
而夜蛾顯然看起來最符合他的标準。
“放心。”夜蛾伸手把江野從對方懷裏撈了過來,讓江野的腦袋靠在他的胸膛,并單手托住對方。
然後江野的手又下意識揪住夜蛾的衣服。
夜蛾:“……”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依賴。
他們正打算帶着江野回去,就聽到身後一聲槍響,回頭看去,發現那些被修好的人們竟互相攻擊起來。
其中一撥人裏,為首的男子喊道:“不管怎麽樣,那批貨的消息已經被他們知道了!一定不能讓他們活着離開!”
他們從衣兜裏掏出武器,槍械、刀具或是任何能夠造成傷害的器具都拿在手裏,接着雙方勢力開始激烈地鬥争。
有人中彈,有人被刀具捅傷,有人被細線勒住脖頸……
一時間死亡的氣息蔓延開來。
“又壞掉了……真是浪費。”太宰治神情恹恹,“這些家夥和根本就沒有活着的必要吧。”
“……”咒術師們齊齊陷入沉默。
他們再不去理會身後的混戰,臨走時不忘撤下帳。
太宰望着他們離去的身影,走到織田作之助身邊,“你就這麽輕易把人交出去了?”
“我覺得那個人值得相信。”織田作之助回答。
“你怎麽知道的?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吧。”太宰治不能理解織田作之助的做法,如果是他,可能還會來回交鋒幾次,不達成能夠令他滿意的條件絕不會妥協。
“啊……大概是直覺吧。”
“織田作,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唔,還好吧。”織田作之助已經忽視了太宰對他的稱呼,轉頭準備離開,“走吧,你哥哥被帶走了,只能換我來照顧你了。”
“你覺得我是需要照顧的人嗎?”太宰治慢悠悠跟上。
“至少不能讓你們兄弟再次分離吧。”
“……”太宰治擡起雙手放在腦後,眼睛偏向別處,随後又轉向織田作之助,“那你跟我講講哥哥的事吧。”
“哦……好啊。”
另一頭,夜蛾帶着江野回到東京咒術高專,暫時将人安置在原先的宿舍裏。
而長老會那裏正對兩個恢複意識的咒術師進行檢查。
根據初步檢驗,那兩人意識與記憶都很好地保留了下來,生理上也能像往常那樣正常活動。
但随後的發現令人無比失望,他們都喪失了使用咒術的能力。
這在長老會眼裏,他們活着與否都沒有任何區別了。
咒術界依然痛失兩個一級咒術師。
然而這一切都将怪罪到江野雪真的頭上,是他創造了那個咒靈,也是他的無能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上級的命令很快下達到夜蛾正道這邊,說是要将人關進禁閉室等候審問。
還沒等夜蛾向上級反映情況,就來了兩個人把江野從床上架了出去。
那兩人動作十分粗魯,一人托着上臂,一人抓住腳踝,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人扔進了禁閉室,并用繩索将其捆束在椅子上。
即使被這麽粗魯地對待,江野依舊睡得很死,完全沒有醒來的征兆。
“長老會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所以你現在就把人喊醒,把長老們的想法傳達給他。”
“如果他仍然不悔改的話就按死刑處置。”那些人對夜蛾說道。
夜蛾聞言有一堆話想說,但看到他們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只好直入正題:“長老們的意思是……?”
“讓他主動放棄那個咒靈,就像你在報告裏寫的那樣,他确實有辦法決定咒靈的生死,像上次那麽做就行。”
“……”夜蛾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沉吟片刻,再次開口:“是那兩個咒術師出了什麽問題嗎?”
“那兩個現在基本上已經是廢人了,不能使用咒術就算複活了也根本派不上用場。”
“……原來是這樣。”
等他們暫時離開後,夜蛾身邊立刻圍上來幾個學生。
五條悟:“他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就要執行死刑?”
“是啊夜蛾老師,難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家入硝子不想江野這麽快就死掉,她還想和對方一起探讨喜歡的香煙品牌,還想一起坐在星空下喝酒。
“應該是有條件的吧,長老會不會随便處死一個人……”夏油傑說着,目光頗有些疑惑地看向夜蛾。
夜蛾:“……”你們都看着我做什麽?
于是他回避了所有問題,擡手直接趕人:“不關你們的事,不許靠近禁閉室,自己訓練去。”
“切~”
學生們一哄而散,只剩夜蛾站在原地後,他才低頭嘆了口氣。
走進禁閉室,關上門,整間屋子就像是四四方方的盒子,牆壁上貼滿繪有符文的符紙,天花板處也懸挂着各種符紙,明黃的燈安置在地面,為這間壓抑的屋子添上稍微明亮的基調。
而房間正中央,一個昏睡的少年即使被繩索束縛住上半身也睡彎了腰,坐在椅子上也能将身體折疊,同時腦袋埋在雙腿之間。
夜蛾走近後,還能聽見對方舒緩的呼吸聲。
“……”睡得也太死了吧。
從被帶回來已經過去半天了,是做了什麽才會陷入這麽深度的睡眠?
和他在趕到之前感知到的那股龐大能量有關麽?
“江野,醒醒。”夜蛾将人扶正,伸手拍了拍對方的面頰。
見沒有反應,夜蛾再接再厲,加大了音量。
“哎,快醒醒!”
夜蛾已經使盡渾身解數,他不想動用暴力手段,但江野和外界之間像是被一層堅實的壁壘阻隔着,他的一切聲音與動作都無法撼動。
最終,夜蛾腦海裏閃過一個絕妙的方法……
江野感覺自己的意識在無盡的空間中飄蕩,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舒适與自由。
他想在這個空間盡情地玩樂,但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警告他。
那聲音說時間已經夠久了,玩夠了就趕緊回去。
聲音回蕩的同時還伴随着一種難抑的脹痛,好似有異物存在于他的大腦,時刻刺激着他、警告着他趕快采取行動。
這樣陣陣刺痛般的刺激足以将他逼瘋。
煩死了啊……你算什麽東西敢控制我的行動?
我愛玩多久就玩多久,你管得着麽?!
終于,這股刺痛越發強烈,江野雪真被煩得直接爆發出殺意。
意識仍舊模糊的情況下,黑發少年忽然咬緊牙關露出尖銳的犬齒,被捆在身後雙手倏地繃直,根根青筋清晰可見,原本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忽地生長出來一大段,指端也格外尖銳。
但是下一秒,一縷混着尼古丁氣味的煙霧被吸進鼻腔。
這氣味有效地驅散了陣陣脹痛,面目陰森而猙獰的少年突然平靜了下來,身後的手也漸漸恢複原樣,聳動着鼻尖不住地聞嗅着這股熟悉的味道。
像只小狗似的。
夜蛾挑眉看着眼前這一幕。
少年一開始像是被惡夢魇住了一樣,渾身緊繃,對着夢裏的東西龇着牙炸起毛,掩在劉海陰影下的金色瞳眸也像是被什麽遮蔽住似的渾濁不堪,瞳孔縮成細長的形狀,純粹而銳利的殺意席卷了整個屋子。
不過這時他已經将香煙點燃,煙霧順着氣流飄到少年面前,對方在聞到的第一時刻竟真的平靜下來。
就這麽喜歡香煙麽?
江野仍閉着眼,但身體不斷地前傾,鼻尖不住地吸聞空氣中的味道,若不是身後有束縛将他拉住,夜蛾都不會懷疑他能直接栽倒在地上。
“要是還不醒,我就丢掉了。”夜蛾說着,作勢要把香煙丢出去。
話音剛落,本來眼神空洞的人立刻恢複了神采,陰霾盡數散去,“是香煙!”
看着少年臉上喜悅的神色,夜蛾內心格外複雜,走過去把香煙塞到對方嘴裏。
江野如願以償地吸了一口,眼裏的光彩更亮了,“你真好,夜蛾老師。”
“你難道不應該先關心自己的處境嗎?”
江野聞言低頭去看自己被束縛着的身體,後知後覺道:“哦……我怎麽被關起來了?”
“那兩個咒術師醒了,但是喪失了使用咒術的能力,長老會對此很不滿。”
“啊,怪不得我一直覺得漏了什麽,原來是咒術啊。”江野叼着煙露出恍然神色,随即以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那大不了再送回去修一遍,小問題而已。”
“但長老會的意思是讓你主動消除該咒靈……”夜蛾根據江野的反應,覺得這件事還有商榷的餘地。
“夜蛾老師,你就直接把我的話傳達給他們吧。”江野任由那截煙灰掉落在自己身上,眼裏閃爍着堅不可移的碎光,“就算是我哪天死了,都不能犧牲我的作品。”
“它們的存在必定是永恒的。”
“雖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有時候固執真的會把你逼到死路的。”夜蛾面色凝重,“我會立刻反映給長老會,力圖從寬處理的機會,你也最好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很明确地說過了,誰也不能動我的作品。”江野看向別處,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難道對你來說,作品比性命更重要嗎?”夜蛾終究是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他想知道理由,能讓江野如此偏執的理由。
“是啊,從見到那份手稿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江野擡目遠望,視線穿過夜蛾,穿過牆壁上的符文,一直延伸到過去的記憶。
那是他作為戰俘被關在醫院中,最深刻的回憶……
那裏的病人執著于教他識字、說俄語,同時另一個癌症患者一面受着疾病的煎熬,一面将這些痛苦記錄與手稿之中。
病痛,死亡,與世隔絕,對死亡的恐懼、屈服或是抗争,讓他看到了生命最本真的樣子。
而能夠記錄這一切的最淳樸的形式莫過于文字,文字就是生命。
他從文字中獲得了重生。
換句話說,文字就是江野雪真生命意義的所在。
“夜蛾老師,我的作品就如同我的生命一般重要,若是它們消失了,那麽即使我還能呼吸,‘江野雪真’這個人也将不複存在。”
“……我懂了。”
夜蛾立刻離開禁閉室,向上級彙報了情況。
江野百無聊賴地咬着早就熄滅的煙,眼睛懶洋洋地瞥着四周的牆壁。
“至少再給一根煙嘛,夜蛾老師……”
所幸上級在聽到可以再修一次之後,态度發生了輕微的轉變,并下達了隔日便實施的命令,但對于特級咒靈的處置,仍沒有撤除。
頗有種卸磨殺驢的架勢。
在夜蛾離開的這段時間,五條悟等人趁機偷偷溜到禁閉室外查探情況。
五條悟主要是好奇江野做了什麽,因為他之前明明連咒力都無法感知到,但是禁閉室內外都設下了重重禁制,不是相關人員不可能破解進入的方法。
但這些對六眼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當他破解了禁制,和另外兩個人一同進入到禁閉室內部後,就發現江野已經掙脫了束縛,在拿地上的燈玩。
“是你們啊,帶香煙了嗎?我身上的好像落在別處了。”江野把糊在燭火周圍的紙扒開來,露出裏面燭火搖曳的內芯。
五條悟擰眉:“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着香煙,你是沒有危機意識嗎?”
夏油傑先是環顧了一下禁閉室內部,随後看向被掙斷的繩索,看得出來上面刻着的符文對江野不起作用。
“聽說你要被執行死刑了,有什麽遺言?”
“說什麽晦氣話,長老會的指令還沒正式下來呢。”家入硝子瞥他一眼,随即蹲在江野邊上撫摸對方的發頂。
“我不會死的。”江野雪真撕下一條不規則紙片,默默伸向火焰看着它被點燃。
屋內忽然多了一股焦煙味。
五條悟算是明白了,這家夥不是燒香煙就是燒別的東西。
“喂,你都做了什麽?”
江野低頭玩火,“要說我做了什麽……可能也只是寫了一篇吧。”
說完,他又像是記起什麽一樣倏地擡頭,“我的刊登了嗎?”
已經過了一天時間了啊。
家入硝子搖搖頭,“還沒有看到……”
“你的文章會引起人們的負面情緒吧,長老會可能顧及到這方面暫時按下了,否則那個咒靈會越來越強。”夏油傑推測道。
“可我們明明約定好了的。”江野的神情染上一絲失望。
“你覺得長老會是那麽好說話的嗎?”五條悟雖然是這麽說,但潛意識裏覺得那些高層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樣子,莫名讓人不爽。
“江野,你先別想文章的事了,想辦法規避死刑的可能性才是最主要的吧。”家入硝子勸道。
黑發少年只是盯着将紙片燒得焦黑的火苗,眼眸中也跳動着同樣的火光,“放心,我會讓他們發表出去的。”
“……”為什麽你的眼裏只有那篇文章啊!
“還想着大鬧一場嗎?你這是把自己往死路裏送啊,別忘了,你連咒力都無法熟練操控。”五條悟不能理解他這麽執着于文章的心态,若是像他一樣擁有強大的實力說出這種話倒也能勉強說得過去,但江野在他眼裏屬實有些過于不起眼了。
至少要能控制咒靈輔助自己吧,或者掌握一種保命的術式,不然哪來的雄心壯志向長老會宣戰?
江野都懶得給他眼神,“都說了,我是死不了的。”
衆人:“?”難道又是和上次那個假死彈差不多性質的發明?
夏油傑直接說明了問題所在:“第一,咒術界沒有那麽好糊弄,第二,你不必急着去送死。”
難得遇見不那麽無趣的人,他還不想那麽快就看到對方死去。
“你們對‘死’的定義真的好膚淺啊,肉.體的消亡就是所謂的‘死’嗎?那麽靈魂的毀滅又算是什麽呢?而當兩者并存的時候,人也能算是活着的嗎?生與死,真的是這麽簡單的定義麽?”
江野靠在家入硝子的肩膀上,半斂着眼睫慢悠悠說道。
“……”夏油傑似乎被這句話碰觸到內心的某個地方,一時間說不出話。
五條悟思路跟着他的話彎彎繞繞,最後只覺得麻煩,擡手抓了把淩亂的白發,“所以你是認為即使身死,你依然是活着的?但我記得有一種能夠将肉.體與靈魂一同摧毀的儀式,到時候你就真的什麽都不剩了哦。”
江野也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跟你們溝通也太費勁了!這麽顯而易見的事還用想嗎?不想再和你們說話了!”
“怎麽就輪到你發脾氣了?”五條悟莫名感到對方在看不起自己,袖子一撸,真想給他兩下。
“算了,我們在這待的夠久了。”夏油傑拉住五條悟蠢蠢欲動的手就往門口走。
五條悟:“不行,今天一定得讓這小子嘗嘗我的拳頭!”
“你們想嘗嘗我的拳頭嗎?嗯?”夜蛾的聲音忽然自正後方響起,緊接着就是哐哐兩拳砸在五條悟和夏油傑頭頂的聲音。
“……”五條悟頂着頭上的大包指向自顧自玩火的江野,“夜蛾,他擅自掙脫了哦。”
夏油傑揉揉額角,“你不說他也看得出來。”
五條悟不管,他就是要以牙還牙。
“夜蛾老師,香煙。”江野嘟囔着對夜蛾伸出手臂,像是小孩子向大人索取擁抱一般。
家入硝子在夜蛾的眼神示意下,起身出去,邊走邊和江野深情告別,“一定要好好的啊!”
“真是一群讓人頭疼的學生。”夜蛾把他們全都轟走後,關上門疲憊道。
視線移向盤坐在地上的人,以及對方面前被燒得只剩灰燼的紙燈籠,“那可是添加了符咒的特殊繩索,你又是怎麽掙開的?”
“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江野反問。
“……”算了,還不如不問。
“夜蛾老師,我的文章并沒有發布麽?”
夜蛾聞言頓了頓,手指按向酸脹的太陽穴,“抱歉,上級考慮到詛咒的因素,所以暫時擱置了,而且又因為失去咒力這一事件,短時間是不會考慮了。”
江野腦袋歪向一邊,“這算不算言而無信?”
“抱歉,這是上級的指示。”
“不是夜蛾老師的錯,看來只能由我自己跟他們交涉了。”江野對夜蛾露出溫和的微笑,但後半句話卻失去了之前的溫度。
“……”真的是交涉?不會像上次一樣把那些長老氣得亂跳吧?
“今晚你就暫時留在這裏吧,明天會有專員來接你。”夜蛾覺得說再多也無法改變江野的想法,說完便走出禁閉室,在關上門之前又補充了一句,“你不要把屋子給點燃了。”
“好的~”
“……”
江野并沒有繼續玩火,因為之前為了吸收咒力消耗了他全部精力,這會兒仍然沒緩過來。
他縮到一個角落裏,背靠牆角,雙手抱着腿便進入了睡眠。
那個催促的聲音依舊存在,尤其是在他意識放空的時候特別清晰。
還有那陣陣刺痛,仿佛就像一根針在他的腦仁裏戳刺一般,是足以把人的理智完全消磨殆盡的程度。
然後一夜過去,江野醒來發現身邊的牆壁上滿是鋒利的抓痕,破碎的木板,而他的指甲縫裏也留有些許木屑,嘴裏也有……
“呸呸!”難道他夢游了?
做噩夢做到對牆壁又啃又抓??
天一亮就有長老會派來的專員來找他,一開門就看到禁閉室裏的狀況。
任務目标抱着腿坐在角落,嘴角伸出的舌頭上沾着他剛吐出來的一根木屑,他身後的木質牆壁早已面目全非,縱橫着粗暴的抓痕。
然而江野對他們微微一笑,好不乖巧無害。
“……”
出于謹慎,他們用更為堅固的鐵鎖鏈扣住江野的手腕,留出一端讓引路人抓着。
江野被前面的人牽引着走出禁閉室,夜蛾這時也走了過來。
然後就聽見前面的人跟他說:“你去找個硬一點的嘴套,就狗用的那種也行。”
夜蛾滿臉問號,視線随即落在江野身上。
江野無辜地眨眨眼,嘴巴嚅嗫了兩下,張嘴吐出從牙縫裏舔出的細碎木屑與紙屑。
“……”
當幾個學生看到江野的時候,對方已經戴上了鐵質的防止狗咬人的嘴套,嘴套上還貼着兩張符紙。
他細瘦雪白的手腕也被鐵鎖固定住,硬質鎖鏈在皮膚上磨出些許紅痕,一張張起抑制作用的符紙繞着他的小臂一路纏縛在手腕處,而鐵鎖的另一端,則被一個人牽着。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惡犬出山了呢。
然而江野乖順漂亮的眉眼微垂,臉上還有睡覺壓出來的紅印,眼神迷離懵懂的模樣絲毫不與“惡犬”二字沾邊……
五條悟等人還處于茫然的狀态,因為他們着實無法理解這些人的腦回路怎麽長的,竟然謹慎到了這個地步。
就在這時候,牽着江野的人走到他們面前,伸出抓着鏈子的手,同時把江野往前拉了一步。
那人說:“是夜蛾的學生吧,這次任務你們也一起來,拿好。”
見沒人給出反應,那人直接把鏈子塞給站在最前面的五條悟,“注意保持距離,他很危險。”
江野漂亮的眸子向他們望去,十分配合地發出一聲:“汪!”
“……”五條悟捏着鐵鏈,眼神複雜地看着江野。
好,好詭異……
夏油傑也欲言又止,唯有硝子來了精神。
“被當做狗狗一樣對待的江野……好,好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