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弱者

第3章 ☆、二

等綱吉恢複神智，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我還……活着嗎？”他努力用肘關節将自己從病床上撐起，呆呆地看着慘白的牆壁如此想到。全身都是撕裂般的疼痛和使用腎上腺素過度的肌肉酸痛感，或許是來自繃緊神經終于松下來引發的并發症。他用口水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思考自己在哪裏。“吱呀——”就在思考是哪裏的時候，病房的門被什麽人推開了。因為未知的訪客，他先是警覺地想要随手找什麽防身的武器，但看清楚來人是誰，才松開抓緊床單的手。“你醒了。”Reborn對于他的醒來毫不驚訝，然後慢吞吞地走在綱吉的床旁。

綱吉知道對方無非是來興師問罪的，今天造成這種局面，都是自己的天真造成的。他試圖平靜自己因為見到家庭教師而産生的惶恐，擡起頭看着對方那雙漆黑見不到底的眼睛。“你都知道了嗎？”綱吉咬咬牙開口道。對方并沒有回答自己，而是來回踱步會兒，綱吉只覺得這種無形的懲罰在Reborn沉默的行走中不斷加深，明明是只剩下最後一刀可以給予了斷，但是遲遲就是不落下的痛苦不斷折磨着他。于是繼續開口道：“我要接受什麽懲罰，你直接說吧。”

這時候Reborn才停下腳步，喜怒不定地盯視看似堅強內心脆弱的綱吉道：“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只是他的問題讓綱吉愣住了，“我不敢相信其他家族提出的和平共處協議。”他幾乎是将這句話擠出牙縫的。一想到為自己出生入死的護衛們因為自己的天真……全都死在敵人手中，甚至有些人為如此無能的自己采取自殺式的攻擊。一想到這裏，他只覺得背負的罪孽更加沉重了幾分。“不，我想聽的不是這個。”但是Reborn的開口卻打斷了綱吉所有的思路。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黑手黨的世界更是如此。你淪落到這種地步，無非是你不夠強罷了。”來自老師的勸告讓原本忏悔自己行為的綱吉愣住了。“什麽啊……難道不是我的錯嗎？和強不強有什麽關系呢？”他不明白Reborn的意思，明明這一切都是他太過于相信別人罷了。“如果你足夠強大，不管敵人對你有什麽陰謀，直接殺死他們不就行了嗎？正是因為你不夠強，才會被人欺騙和利用的。”他像是不斷加速綱吉的崩潰般繼續說道：“說到底，弱者只能犧牲，就是這種道理。”

不是！不對的！綱吉想要反駁，但是卻無可奈何地發現Reborn說的的确是事實：如果自己足夠強大的話，就可以保護他們了……但是——“那麽我的護衛……到底是因為什麽理由而死去呢……”他反問道：“Reborn，告訴我！”但是對方給自己答案則是讓綱吉陷入更加絕望的地獄之中：“因為他們太弱小了，所以才會死。弱者只有被抛棄的結局。”綱吉拼命搖頭着，明明不是這樣子的：他們很強大，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自己也不會死去的。見綱吉因為自己的言論而陷入沉思後，Reborn已經有要離去的意思，綱吉擡起頭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如果，有一天……如果說，我成為這種弱者呢？”

“彭格列……不需要弱者。”聽到綱吉的詢問，Reborn只停頓了幾秒鐘，冷笑着抛下這句話就直接從綱吉的手中将袖子拉回來，走出了病房。“不是的……不是的……”綱吉拼命捂着腦袋，家庭教師冷血的話語讓自己呼吸不上來，就像是被人狠狠一把推進水裏，他的全身瞬間已經被淹沒。剎那間只覺得四面八方而來的水讓自己喘不過氣來，自己因為未知的吸引力而不斷往下扯着。他無力地瞪大了眼睛：為什麽……這到底是什麽？弱者就沒有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了嗎？因為他們是弱者，所以就該死嗎？

如果……我有一天變成弱者，大概也會被他們毫不留情抛棄吧，他毫不猶豫地想到了這個結局。想到這個結局，茫然和疲憊感不斷從內心湧出，不斷加重着周圍水對自己的擠壓感。他感覺到身體如此沉重，就像是被綁了重物般。只能在黑暗的深海裏下降着，殘忍地被溺死在海洋裏。

“kufufu……彭格列，你要是就這麽死了，也太無趣了。”而下一秒耳邊傳來的聲音讓他從深海的恍惚中醒來回到現實。“六道骸！”他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感覺到從對方手心裏傳來的溫度才如夢初醒般地瞪大眼睛：“你怎麽在這裏？”見到綱吉稍微恢複理智，六道骸才裝作悲傷地說：“原來彭格列就是如此對待他的救命恩人的。”他的這句話讓綱吉想起來如果不是對方的話：恐怕自己也就不會好好地躺在病床上了。他的臉一紅連忙道歉道：“抱歉，我有點激動了。”只是粗心的他依舊死死握着六道骸的手，聽到他的道歉六道骸才古怪地笑起來：“kufufufufu……如果要感謝我的話，那就答應我一個要求吧。”

“什麽要求？”他的笑容太過于燦爛，似乎是要準備算計自己什麽。綱吉不由脫口回答：“要求可以，但是不能和彭格列有關。”他很清楚對方的品性，生怕他會提出什麽誇張的要求。見到綱吉如此警覺，六道骸似乎毫不在意他對自己的防範，而是開口說道：“不會和彭格列有關的。不過我暫時沒有想好……kufufufu……彭格列你想抓着我的手要多久呢？”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分明靠近了綱吉的耳朵，然後如同情人般低語着。

綱吉被對方的行為先是吓了一跳，之後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還死死抓住對方。不由面紅耳赤立馬松手說道：“抱歉！”聽着對方的私語聲，綱吉只感覺到從對方傳來的淡淡血腥味和只屬于六道骸捉摸不定的氣息。居然這麽靠近……他一想到剛才發生的時候更加緊張起來：該死的六道骸，靠那麽近做什麽！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跳動頻率因為對方的行為而突然加快，他的行為對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如此親密的綱吉來說，簡直是初次體驗。

“咚咚咚！”這個時候，門被什麽人有禮貌的敲響了，六道骸立馬快步走到綱吉病房的窗戶邊。他臨走的時候扔下這句話：“別忘了我的要求，彭格列。”便頭也不回地跳窗而出。綱吉見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才莫名地捂住依舊在砰砰作響的心髒：我到底怎麽了？為何會那麽緊張呢？“咚咚咚！”門再次被敲響了，綱吉整了整自己的衣着，猜想或者是彭格列的其他人前來看望自己。他理清楚淩亂的心事才開口道：“請進。”

只是進來的人卻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的一個人——笹川京子。

京子懷抱着一大束白色百合花幾步走到自己的面前，他努力将剛剛面對Reborn和六道骸可怕的表情強行收回，在面對喜歡的人，他總喜歡把一切事情都由自己承擔。或許是私心作祟，他總是希望在她面前永遠自己是最強最可靠的存在。只是京子将百合花放到病床邊的花瓶裏後，便坐在位子上陷入了沉默之中。綱吉猜想或許是自己的傷勢吓壞對方了，于是努力緩和氣氛道：“京子，你怎麽來看我啊？”

因為他記憶裏，這時候京子還在其他國度工作。只是京子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什麽話要說的表情，但是見到綱吉又全部咽進肚子裏。這種尴尬的安靜讓綱吉潛意識明白似乎有什麽難以控制的事情要發生了。他努力擠出微笑想要伸手觸碰京子的手，但是對方卻像是吓壞般突然将手縮了回去。“怎麽了呢……”他終于明白哪裏不對勁了，京子進來的時候基本上沒有用眼神認真看自己。她到底怎麽了？

“小綱……”京子在沉默近十分鐘後，終于開口道：“我……我要結婚了……”

結婚這個詞語瞬間如同炸彈般爆炸在自己耳邊，綱吉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京子……你說什麽……”不是他和京子兩情相悅嗎？雖然兩個人沒有正式交往，但只是因為他的工作太過于危險，一旦安穩下來就可以在一起了啊。為什麽？明明不是快要成功了嗎？他伸手一把抓住京子的手怒吼道：“為什麽！不是你喜歡我嗎？”聽到綱吉的指責，京子只能更加慚愧地低下頭，後掙紮幾秒開口道：“我已經受夠了！受夠每天都不知道你消息的日子，受夠每天都見不到你！我們算是男女朋友嗎？關于男朋友的消息，全部都得從別人口中知道！我忍受不住了！”

“我是為了你的安全啊。”綱吉下意識脫口而出：“你知道我們是相當危險的，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話，你會相當危險的。”京子哭着說：“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可能陪我的，可……就算我再怎麽愛着你啊，也無法忍受這種孤獨了。”她将戴在右手無名指的戒指取下來示意給綱吉看：“這是我同事給我的，他已經追求我快五年了。雖然他沒有像你有能力，但是他對我承諾了會和我永遠在一起，照顧我。”京子苦笑道：“我知道我是個冷血的女人，可我只希望幸福。能夠每天在一起的丈夫，不用為他擔心受怕，也不用擔心下一刻是不是得接到他的死亡通知書。”

綱吉聽完京子的一席話，他陷入了痛苦之中。Reborn的話語反複在耳邊響起着：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弱者只能被犧牲抛棄。而快要淪為弱者的我，是無法給京子帶來幸福的吧。即使內心深刻的明白，還是相當心如刀絞。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初戀，也是自己開始走上這條道路最初的原因。而現在只能祝福她和別人在一起，這是如同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京子的請求，就像是把自己之前的人生意志和目标一瞬間摧毀幹淨。綱吉覺得這一刻自己是如此的軟弱無能，甚至連請不要嫁給我別人這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努力遏制從胸口快要爆炸的憤怒，他最後垂下頭灰心喪氣地說道：“好……你走吧。”

“這是婚禮的請帖，如果你能來，就來吧。”而京子放下了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病房。而不知道她走了多久後，綱吉才像是瘋子般将放于床頭櫃上的花瓶狠狠摔倒地板上。白色的花被他用□□在手心裏，大顆的淚水從眼眶裏奪目而出：“為什麽……為什麽……”只因為我是弱者嗎？所以你也選擇離我而去嗎？綱吉仿佛沒有感覺到傷口的疼痛，他将手背上輸液的針強行扯下，然後走下床。

他的人生僅僅在幾分鐘內就崩潰了，不管是對自己的信心也好，還是對未來的渴望也好。什麽都沒了……綱吉擡起頭看着空洞般的白色牆面，像是在看自己空虛的心一般。他只覺得走向窗臺的每一步都如此如履薄冰，受傷的身體正在不斷消耗他的每一絲力量，但是這時候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因為被命運碾碎成渣滓的心髒處，空空如也。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才一直奮鬥到現在呢？他詢問自己。和過去廢柴的自己沒有任何不同，現在的他依舊一事無成，是個廢物。

吞噬自己的深海讓自己堕落到更加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綱吉的眼神開始恍惚，他已經看不到頭頂上任何光亮了。因為周圍都是漆黑一片，如同死亡般的靜谧。快要被溺死卻仍然保留着最後一口氣的他，正在被現實折磨着。他快要支撐不住，而這個時候他看到頭頂上突然出現了很多來來往往的人，想要求生的欲望讓他伸出了手：“救救我……救救我……”他揮舞着手，想要喚起誰能夠注意到他現在的局面。誰也好啊……伸手救救我啊！

但是沒有人前來拯救他，甚至有些人凝視着他不斷墜落的樣子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綱吉用盡最後的力氣掙紮着，但依舊被冰冷的深淵吞噬。

——弱者，從來都是被犧牲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