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纨绔王爺
黃昏西沉日暮。
寧王趙禛在偏殿同宮女玩鬧了一會兒, 剛出來,就聽人禀告,說是皇上沒答應太後的請求。
趙禛用熱帕子擦手, 嘀嘀咕咕的:“皇兄還真是小氣,本王只是想進宮小住一段時日, 他以為我要搶他皇位不成?難不成本王進宮住一下, 就能成皇帝了?”
寧王的近侍長喜, 上前低聲道:“王爺莫氣,皇上這是妒忌王爺呢。”
趙禛略略給了他幾分眼色。
長喜繼續說:“王爺您想, 今日皇上為太後做了這般多,又是頌詩又是戲臺的, 可太後卻句句不離您, 這可不就讓皇上難過了嗎?”長喜見自家主子神色稍霁,便知這話說對了, “表面上看,皇上不願意您入宮是因為前嫌, 可這麽多年過去, 您的心思秉性,皇上還能不清楚嗎?說到底, 皇上就是在妒忌太後偏心您。”
趙禛被哄好,得意道:“太後可是本王的親母後,不偏心我, 難道還偏心皇兄不成?”
長喜躬着身,連聲說是。
趙禛之所以想進宮, 只是因着前幾日他進宮看望太後時, 在宮道上瞧見一個宮女——那模樣,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僅僅只是一個側影,便讓他肖想了好幾個日夜。
他費了番功夫跟內務府的人打聽,還讓長喜去查,可查了半個月,竟沒找到人。這越是見不到,便越是想見,趙禛每日思那女子,思得茶不思飯不想,連覺都睡不好,真真是為伊消得人憔悴。無奈之下,他只能求到太後面前。
當然,在太後跟前,趙禛可不是這般說,只說了知道太後身子不好,想日夜常伴左右……
長喜又勸:“今日太後壽宴,皇上和太後因為您的事鬧得不痛快,這事若是傳出去,只怕會落人口舌,王爺不如現下同皇上說說這事,就說您不想進宮……”
“我不去。”他還是想去的,母後這次說不上話,下次說不定就說上了,只是可惜了那美人,也不知會不會想他想得瘦了,但也只能辛苦她多等一陣了。
長喜倒是不急,給趙禛細細講來:“王爺,咱們這叫以退為進……”
趙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等想明白時,瞬間眼前一亮,高興道:“等事成之後,本王定要重重賞你!”說完這句話,像是時不我待一半,趙禛轉頭就帶着人去了正殿,找皇上。
趙禛定了定心神,行了君臣禮,後道:“方才母後可是說了什麽話,惹皇兄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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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胤心裏的氣還沒消呢,這會兒看着他,都懶得擡眸:“在寧王心裏,朕就是這般對待自己母後的?”
趙禛面上一慌,心裏卻是一喜,皇上果然吃醋了!
他連忙道:“皇兄宅心仁厚,怎可能是這樣的人,但臣弟也知,母後所提的這請求,确實強人所難。”
太後坐在一旁,聽到這話,心裏不大滿意,趙禛怎能過河拆橋呢?剛要說話,就被趙禛的高聲蓋住了:“臣弟以為,此事不妥!”
趙胤一愣:“六弟有何見解?”
“臣弟既已封王,早早前往封地才是規矩,幸得皇兄仁厚,不忍看我和母後分離,還特許我在京中立府,這本已是皇兄恩德,如今臣弟若是再入宮中,只怕有損禮制……屆時,臣弟惹出衆怒不說,可能還會連皇兄受言官彈劾。”趙禛認真道,“可百善孝為先,臣弟也不能置母後的安康不顧……臣弟有一計,不知可否,還請皇兄定奪。”
“你說。”
“不如就讓母後到這華霜殿來長住,臣弟來時,已經查探過了,此處風景秀美,冬季溫和,頗适合靜心養神,對于母後養病來說,百利而無一害,而且母後搬到這華霜殿來,我也能盡心服侍。”
太後聽完這話,淚眼汪汪,還是親生的兒子好,她握住趙禛的手,嘆息似的一聲:“禛兒有心了。”
趙禛道:“一切以母後和皇兄為重。”
這兩人倒是母慈子孝了,卻讓趙胤聽得不是滋味——好好一場壽宴,辦着辦着,太後說不回宮了,還要與寧王一道在華霜殿長住。這事若是傳出去,今夜的龌龊便說不清了,說他不孝是小,他與太後本就不是親母子,若是有人捕風捉影,把這事傳成軟禁,那就亂了。
而且趙禛方才那話是何意?他一個皇上,因為受不了言官彈劾,便要将太後的安康置之不顧,而他寧王,就算千夫所指,也要陪着太後養病?
一番話,假投誠,真責罵,誰孝誰知道。
皇上看着趙禛,眼底的神色諱莫如深,而這也是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六弟。
華霜殿中,璀璨的燭燈下,宴樂歌舞升平,燭光在絲竹中隐隐跳動,卻絲毫沒影響趙胤眼底越來越冷的目光。
主座上,一時沒人說話,趙胤轉着手中的扳指,半晌:“六弟一片孝心,朕看在眼裏,但母後到底已經六十,到華霜殿長住,只怕不妥,還會勞身傷思。而且太醫院就在宮中,母後若是有什麽小病小痛,太醫還能及時趕到……你既然一片孝心,那朕便準了你入宮之權,可以自由出入熙寧宮吧。”
“還請皇上再考慮考慮臣弟的提議,臣弟實在不願看皇兄為難。”趙禛面上一喜,卻還要故作勉強。
趙胤掀了茶蓋,不容置否:“在尋得良醫前,母後就靠你了。”
趙禛磕頭:“臣弟定不辱命,還謝皇兄恩典!”
這一場壽宴,波濤洶湧,回去的路上,杜衡又和江逾明同路。
姜辭看到他把杜夫人送上馬車後,小跑過來,悄聲跟江逾明說:“小杜大人着實是有點粘人了些。”
江逾明跟着彎眉:“他就是喜歡說話。”
杜衡剛小跑幾步,見這夫妻倆在說小話,遲疑地慢了步子:“你倆不會在說我的壞話吧?”
姜辭搖搖頭:“我夫君君子品行,不在人後語。”
“那倒是。”杜衡見江逾明站在姜辭身後,一聲不吭的,想到這人今日說話時,也是讓夫人說,活像是沒長嘴,“怎麽,帶着夫人出來後,就不會說話了?”
江逾明垂下眸看姜辭,見姜辭也看他,就說:“夫人主外,我主內。”
姜辭上道地拍拍自己:“杜大人有事,只管同我說。”
杜衡笑了,知道江逾明的意思是,想說什麽就直說,不用避着姜辭:“皇上讓寧王住進宮裏去了。”
姜辭聽完,往後一躲,扯了扯江逾明的袖子:“這是內事。”
這事江逾明也聽說了:“太後和寧王用頭疾作引,皇上不答應,就是不孝,後頭寧王又補了這麽一遭,看着謙卑,實際上卻是以退為進。”
杜衡終于看出來江逾明這心上人是個什麽性子了——看着明豔嬌俏,實則乖得很,一些信手拈來的小動作做起來,看得人心軟,這麽會撒嬌,也難怪江逾明會喜歡,他搖着頭:“寧王今日這一出,高明得不尋常。”
“寧王就是個纨绔王爺,平生四愛吃喝賭色,不是會有心眼和城府的人,今日這番算計,定是有人指點。”
杜衡微微皺眉:“不是閣老。前頭潮州之事後,閣老低調了不少,最近由他收尾的幾樁案子都辦得漂亮,一副醉心社稷安危,一心扶持聖上的模樣,連陳二公子都不上街散德行了,看着真像是從良。”
“表面上低調罷了,前頭還有死士的事呢。”
說起他們,杜衡就想笑:“那些死士全都統一口徑一口咬定,那夜伏擊之人,是他們全部同夥,還一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模樣,說他們也是第一次接活,沒想到會這麽點背,竟然還反問我們,做死士沒點資歷以後是不是不好投奔東家?反正就是反反複複說他們真是新手,沒想到會被抓……簡直一派胡言。”
江逾明聽了也皺眉:“那些人現在如何?”
杜衡一頓:“死了,死無對證。”
江逾明跟着一默。
“當你看到一個死士時,意味着很可能已經有一千個死士了,這數十號人不可能憑空出現,他們在奉京定有藏身之處,林鴻鳴能在地下挖這麽大一個密室,難說沒人效仿。”
這說法雖有些危言聳聽,卻不是假話,只是一時沒有別的線索罷了,相顧無言後,幾人暫且分道揚镳。
今日累了一日,姜辭渾身都疼,在馬車上讓江逾明幫她捏肩,原以為他不會,不想力道正好,姜辭舒服地嘆了一聲,覺得還真是應了先前江逾明的那句話——她被他養得不錯。
何止是不錯啊,都被養嬌了。
回到府中後,江逾明讓她先沐浴,自己則去了一趟書房,再回來時,見姜辭在榻上等他,等得快要睡着了。
江逾明在外頭站得久,手上帶着兩分涼意,碰到姜辭的臉時,一下把她弄醒了。
姜辭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縫看他,忍不住往他手上蹭。
“很涼。”
姜辭閉着眼:“很舒服。”
“怎麽還不睡?”
“等你。”姜辭微微打起精神,“方才聽杜大人同你說話,我覺得那些人倒也不是胡言亂語,罔顧法度……應當是為了拖延時間。”
“嗯,還有嗎?”江逾明聽她說話,幫她把額上的鬓發全都縷到後頭。
“按理說,皇上對陳閣老早就起了猜忌之心,如今安分守己才是正道,寧王入宮這件事,怎麽看,都不像是閣老手筆。”
“你懷疑誰?”
姜辭也不懂:“懷疑皇上?感覺不大對……”
江逾明聽她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快要睡着了,便接着問:“哪裏不對?”
“他連自己都算計……”
江逾明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果然沒等到回音,再一看,人已經睡着了。
他坐在榻邊任她抓着手,一直等她睡熟才起身,誰知還沒走,又聽到她說話——
“你還沒誇我,騙人……”姜辭說這話時,帶着濃濃的鼻音,連聲音小小的,像是夢中呓語。
到最後,也不知人到底是醒了還是沒有,江逾明彎腰輕輕地親了她一下。
“不騙人,你最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