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很喜歡貓
這幾日的早朝, 可謂風雲詭谲。
因着林鴻鳴虐童之事,刑部尚書仇齊被查處。仇齊雖并未參與虐童一事,可他明知林鴻鳴癖性, 卻依舊給其提供孩童,更是罪加一等。
今日上朝, 杜衡把折子遞上去後, 皇上震怒, 沒過晌午,聖旨便下了, 說是要把他貶到南蠻去。
這會兒宮道上還積着薄雪,踩上去軟綿綿的。
杜衡走在江逾明身側, 卻是難得的愁眉不展:“林鴻鳴被逐出京, 仇齊也跟着倒臺,如今整個刑部, 做主的人一下變成了雷勇。這樁案子風風火火地鬧了一遭,滿城喧嚣, 可思來算去, 竟是誰也沒撈着好處,除了雷家。”杜衡感嘆, “雷勇還真是好謀算啊……”
江逾明看着腳下的路,心想不是雷家,而是陳家。
那夜和黑衣殺手交鋒之後, 江逾明便一直好奇,顧晴這樣深宅大院出身的官太太, 是怎麽和死士聯系上的, 雖然不排除确有可能, 但江逾明還是偏向于顧晴其實不知這些人是死士。
她誤以為這些人, 同她收買去追殺焦媽媽的人一樣,只是些地痞流氓,畢竟那些人表現出來的水平和水準,确實和地痞流氓無異——
任務失敗後,無一自殺,被生擒大理寺後,又輕易招供,就是半路出家的人都沒他們利索,金條和契文随時帶在身上,就好像是準備着被抓一樣,活像是第一次幹這行當的。
但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死士的事情一出,搜查淮安伯府是必然,搜查淮安伯府,很難不發現地下密室,兩件事疊在一起,林鴻鳴自身難保,仇齊也必遭牽連,這件事發展到現在,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雷勇。
他在任刑部任侍郎多年,到這個年歲已經難有什麽功績了,想要升官,除非偵破大案,這事太難,但若是頂頭上司沒了,他不就順理成章升上去了?
可常敬廬的事情出來後,雷勇敢蓄養死士嗎?
江逾明覺得他不敢,可想一想他背後之人是陳鵬,這事就說得通了。
“那日從淮南伯府救出來的那些孩子呢?”
“都安置在附近的醫館了,人數多,傷勢不一,要等全部好起來,起碼得個把月。” 杜衡道,“而且等傷勢好全之後,如何安置,也是問題,畢竟這些孩子是被家裏賣掉的,若是送回家,只怕又逃不了第二次被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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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京的茶館酒肆這麽多,總能有辦法的。”江逾明想到姜辭的那家小春茶,“對了,那對兄妹如何?”
杜衡一擊掌,說險些忘了:“那兩人被路重帶回路家了。”
“路重?”
“這兩個孩子就是我在城中追查的其中之一,也就是剛被送進淮安伯府。林鴻鳴大概也是怕出人命,給那個男孩草草治療過,除此之外,妹妹幾乎沒受過傷,兩人這幾日在醫館幫着打雜,路重來看過他們一次,知道他倆無家可歸,便把他們收留了。”
“我看你倆笨手笨腳的,在這也是礙事,還是跟我走吧,給你們找點傻事幹。”杜衡攤手笑,“這是路重原話。”
江逾明跟着笑了,相處久了,也知這人就是口是心非。
杜衡邊下樓梯,邊樂呵,想到什麽:“對了,路重還升官了。”
“喂,我升官了。”
小春茶樓,路重剛下差就來光顧了,這會兒說着話,把桌上果盤裏的一個小橘子,抛到虞婉面前。
虞婉正在擦桌子,突然聽到他的聲音還吓了一跳,忙把要滾到地上的橘子握住,轉頭對他道:“我聽說了,是淮安伯府的案子,恭喜路大人!”
路重稍稍滿意,可等了一會卻沒聽到別的:“……沒了?”
虞婉垂眸深思,擠出一句話:“祝路大人往後,事事順心、前途似錦,官運亨達、步步高升。”
還事事順心呢……
路重不滿意,靠在那張油得發亮的木桌邊:“既然我升官了,虞小姐不請我吃頓飯,怕是不合适吧?”
虞婉失笑:“這是什麽道理?既是路大人升官了,那請客的不該是路大人嗎?”
路重立馬道:“行啊,我請你。”
話音剛落,外頭烏泱泱進來一群人,看服色還是一個官署的,邊走進來,還邊吵吵嚷嚷地說閑話——
“路大人選的這酒樓還真夠偏的,看起來很一般啊……”
“我還以為路大人請客,起碼會是陳記,沒想到竟是這麽個小破茶樓。”
“真不知道該說路大人小氣,還是該說他品味獨特……”
……
虞婉看到有客人來,也沒功夫聽他耍貧嘴,把小橘子還給他:“有客人來,我便不跟大人多說了,還要忙呢。”
路重看着她剛說完就急匆匆告辭的身影,嘀咕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你家茶樓呢。”說完,又回頭看了那群人一眼,嫌棄,“啧,來的真不是時候。”
虞婉要走時,已經接近星夜高懸了。
她接過阿春姐給她打包的飯菜,挑了個大路回家,不想剛離開茶樓沒幾步,就被一雙長腿擋住了去路——
她借着燈籠看人,遲疑地喊了聲:“……路大人?”
路重喝得有些醉了,臉上帶着一小團紅,聽到她的聲音,便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虞婉被看得有幾分尴尬:“……這麽晚,路大人還不回家?”
街道和夜色一同靜了片刻,到底無人答她,虞婉以為他是醉了,沒聽清,還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
嗯,沒反應,不過虞婉想,以路重的家世背景,他再怎麽醉,也會有人來接他的,不用她操心。于是,虞婉換了只手提食盒,同他道:“天色不早了,我還得回家,就先告辭了。”
音落,路重忽然用鞋尖碰了一下虞婉的鞋尖,睨了她一眼:“我喝醉了,走不動。”
虞婉:“……”這是反應遲鈍了嗎?
她耐着性子:“那怎麽不叫府裏的人來接?”
路重沒答,反而說:“你送我。”
修遠侯府。
林氏和江娴知道淮安伯府出了事,整個人都不好了,像是所有的黃粱一夢全都到了夢醒時分,皇上一道聖旨和滿城喧嚣給了她們一記重重的耳光。
江娴站在林氏身邊,一臉急躁:“娘,如今我們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
江娴着急,林氏更急,她都心急如焚了!
原先,林氏最為仰仗的便是她的出身,可如今她甚至不敢出門,更別提見到柴氏和張氏。這兩日她一直待在屋中惴惴不安,侯爺甚至因為這事來找過她一次,但也就只是同她說,“你娘家最近出了事,外頭不太平,最好別出門了,不過也不用太擔心,你既已進了江家的門,就是江家的人,應該不會受此牽連的。”
原本林氏就已經夠慌了,聽完侯爺這句話,更是坐立難安,沒了娘家,她所能依靠的,便只剩侯府,可只剩侯府,便是沒有依靠。
侯爺不寵妾氏,江逾明又穩坐嫡長之位,她在侯府,真真就只剩孤立無援了……
江娴見林氏面色慘白,也只能戰戰兢兢地問:“娘……那我的婚事,怎麽辦?”
“怎麽辦?事到如今,只能聽天由命了……”
恰是這是,月見匆匆往裏來,禀告時,連頭都不敢擡:“姨娘,方公子和方夫人上門提親來了……”
林氏握着的手,緊了又松,到最後,只是無力地拍了拍江娴的手背,什麽也沒說……
“昔來人似花,今來花似人。”方潤賢撐起一把油紙傘,給江漣擋住天上的雪。
江漣今日穿了一身月白束領長裾,外頭罩着件紅色的鬥篷,幾分顏色映上幾分雪色,比青山那日相見,還要豔麗動人。
“江漣從沒想過方公子真的會來。”這句話是她真心實意。
方潤賢笑問:“怎麽?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僞君子嗎?”
江漣搖頭道:“方公子莫要多想,我,我只是以為你與我三妹妹早已郎情妾意,私定終身……”
“怎可能?”方潤賢在她面前站定,“江姑娘可千萬不要誤會,我第一次見面便喜歡上你了,與你三妹妹的那些過往,也不過是因為家中長輩相逼,我對她,不過是哥哥對待妹妹,照顧罷了,我真正喜歡的只有你。”
江漣還從沒聽過男子這麽直白的陳情,當即紅了臉:“方公子又打趣我……”
“我是真心實意的!”方潤賢握住她的手,“今日我和我娘上門,便是為了跟侯爺提親……江漣,你會答應嫁給我的,對嗎?”
江漣被他握住的那片肌膚滾燙,這是不合規矩的,但她卻沒有推開,連心口,也被他這句話說得怦然直跳。
她險些就要答應了,可又告訴自己,她不能,到最後只能推脫:“……這事還得爹做主。”
這便是半個答應了,方潤賢沖着她開懷地笑起來:“江漣,你不知道,我為了你娶你,跟我爹娘頂嘴,我還在我爹的門前站了一夜,那天夜裏好冷,但是我沒走,因為我跟他說,若是他不答應,我便不走……”
江漣原先還笑着,聽到一半,笑意漸漸隐在雪中。
“我還因此病了三日,險些就不能來見你了,幸好後來爹看到了我對你的情誼,才允了我們這樁親事,答應我來娶你。”方潤賢說着,面上隐隐帶着幾分自豪,“江漣,像我這般孝順又守禮的人,竟為你做出這樣的事來,你感動嗎?”
“……感,感動。”江漣眼底的笑意融化了,她深吸一口氣,“謝謝方公子為我做的一切……我會記一輩子的。”
方潤賢來找她,便是為了和她說這些,這會兒聽到她這般說,不由覺得江漣不愧是他喜歡的女子,既善解人意又小鳥依人。
他撐着傘陪江漣往正殿去,邊走還邊幫她提裙,說是怕她沾了風雪。
“這只是些小事,不足挂齒,不過我倒是願意為江姑娘,做一輩子。”
風雪漸盛,悄悄迷了來路,一團素白之中,唯剩兩個影子,他們忽遠忽近,看不見真心。
江逾明回到琇瑩院時,姜辭正和長箋在說話。
他發現這兩人最近混得很熟,就好比現在,他們正湊在一起,給貓量尺寸……
他走過去:“在做什麽?”
第一個音一出,長箋立馬規矩站好:“世子。”
姜辭也仰頭看到他,然後漸漸往後靠在他身上:“天越來越冷了,想給貓咪做兩身衣裳。”
江逾明順勢捏了捏她的下巴:“很喜歡貓?”
長箋識趣地退下了。
姜辭哼笑一聲:“沒有了,只是覺得同它還挺有緣分的。”
這貓是更夫撿到的——
那夜,更夫之所以會死,便是因為他在路邊撿了這只被母貓遺忘了的小貓,耽誤了腳程,恰巧撞上了想要行兇的人。
從前,姜辭總聽着打更聲入睡,如今他間接因為她而遇險,而她卻救下了他救過的小貓,這如何不算是一種緣分?
江逾明看她手不離貓,就道:“可以養一只。”
姜辭搖頭:“平時跟長箋借來逗一逗還成,自己養就算了,我不夠細心,也不會照顧貓……而且長箋把它養得挺好的,我剛見到它那會兒,它病恹恹的,這會兒看着已經很精神了!”
聞言,江逾明刮了刮她的手背,發現是暖的,便又捏了捏:“我最近把你養得也不錯。”
“說貓呢,不正經。”姜辭捧着貓怼到他面前,“是吧,嘟嘟?”
江逾明笑了,又問:“這是什麽?”
“是它的名字。”
“已經取好名字了?”
“沒有,還在取呢,想看看它對哪個有反應,就取來做它的名字。”姜辭解釋完,重新捧着貓,挨個念,“只只,花花,團團,咪咪……”
“乖乖。”
姜辭瞬間擡頭:“啊?”
江逾明垂下眸,用手捏了捏她的後頸,像捏貓一樣:“……無事。”
試着叫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