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吃醉了嗎
“升官?”姜辭握筆的手一頓, 險些沒反應過來,重複道,“你升官了?”
“下午去都察院送公文, 正好碰上朱公公來宣旨。”
姜辭心裏高興,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就問:“爹知道嗎?得同爹說一聲。”
江逾明從潮州歸京那日晚膳時, 爹專門提過這事, 姜辭也不知自己聽明白沒有,但當時爹的話大抵是江逾明有功績, 但資歷尚淺以及旁的一些緣故,恐不好升職, 叫他不要心急。
當時江逾明說了心裏有數, 姜辭還以為赈災這事,最後得些賞賜便罷, 不想皇上剛出雲臺,擢升的旨意就來了。
江逾明道:“爹已經知道了。”
所以是該升, 還是不該升?姜辭心裏忐忑, 問:“爹有說什麽嗎?”
“沒說什麽,讓我平素當差時, 行事細謹些。”
這便是無事了,姜辭跟着爹的話誇:“升官是好事,但咱們侯府确實惹眼了些, 如今你又升了大官,确實得注意……”
“不算大官, 三品而已。”
姜辭覺得他不大謙虛:“三品很厲害了。”
江逾明抿了抿唇:“……嗯。”
姜辭睨着他, 覺得有些怪, 心思一動:“怎麽, 你覺得不厲害嗎?”
江逾明眸光淺淺,合了合眼,吐了兩個字:“……厲害。”
“是吧!”姜辭裝作沒看出來,邊斟茶邊徐徐說:“先前你還未歸京,京中便多是你赈災的佳話。街巷酒肆,田間巷陌,人們一有空閑便把江大人拿出來誇誇。那時我去小春茶吃酒,林林總總聽了好多,什麽玉樹臨風、清正廉明、懷瑾握瑜……贊美之詞說了半個時辰不帶重樣。不過我們江大人本來就好,寥寥數語哪能說得盡?江大人這般青年才俊,袖懷乾坤……”
“……別說了。” 江逾明被姜辭這一大串話說得紅了耳朵。
Advertisement
“高風亮節,大公無私……”姜辭剛說到一半,就被江逾明捏住了臉,她躲着笑他,“捏我做什麽?你不就是想聽誇嗎!”
江逾明一臉無奈,卻沒反駁。
“好啊!”姜辭笑他:“原來你竟是這樣的江大人。”
她說完這句,又要重誇一遍,江逾明把她看穿了,起身要走,還催她,“該用晚膳了。”
“是嘛是嘛。”姜辭知道他在轉移話題,笑着跟上,趁着笑意還沒散,對江逾明說,“以後想要聽誇,直接同我說嘛。”
江逾明被笑得沒辦法,輕聲說:“知道了。”
兩人并肩往外走,姜辭問起:“不過今日你升官,家中是不是要擺宴?”
“府裏沒有這個習慣,家裏人一起用個晚膳,說一聲便可。”其實也是因為修遠侯府沒什麽人,若是放在大戶人家家裏,光是家宴,便得好幾桌了。
“升官都不慶祝的嗎?”姜辭側頭看他。
“也慶祝。”江逾明對這事的态度淡淡,“杜衡說他明日想請同僚一道去吃酒。”
“杜大人也升官了?”
姜辭知道的江逾明的好友不多,一個杜衡,一個溫以清,基本就是全部了,杜衡和江逾明同在都察院當職,來往多些,溫以清的話,一個月見上一面就不錯了。
“也是正三品。”
都很是不錯,姜辭問:“他們去吃酒,你不去嗎?”
“不去。”
姜辭好奇:“為何不去?”
江逾明性子淡,又不愛應酬,也不知他在都察院與同僚相處得如何。
姜辭和江逾明在一起三年多,都沒聽過他與誰出去,他在外,一般就是辦差,幾月前去給好友踐行,在姜辭這都算稀罕事。
江逾明看了她一眼:“去了要吃酒……”
姜辭不明所以:“怎麽了嗎?”
她大哥出門,就沒有不吃酒的,都是醉醺醺回來。
江逾明搖頭:“先前答應過你不吃了。”
姜辭一愣,想起之前那事,磨磨蹭蹭開口:“……準你去的。”
江逾明卻道:“不去也無妨。”
姜辭還是希望江逾明去,她鼓了鼓臉,直接問:“去不去?”
江逾明覺得她這模樣像河豚,有點想戳,但氣鼓鼓的樣子,又好似不樂意讓人戳,他就道:“……明日去。”
姜辭抱着手:“哦。”
傍晚,一家人用了晚膳,侯爺早知江逾明會除升副都禦史,也沒說什麽,還是先前的話,幾人簡單用過飯後,便又各自散了。
這事忙完,姜辭匆匆趕回院子,繼續算賬本,下午被江逾明打了岔,還沒弄完呢。
油燈一點,雲霜把茶一沏,姜辭坐在桌案前,一算,将過亥時。
夜深得不行,屋裏盡是算盤聲,姜辭早困了,邊算邊打哈欠。在她打到第五個時,江逾明在裏頭喚她——
“阿辭。”
姜辭一愣:“怎麽了?”
“該睡了。”
被催了,有點着急,但:“還有一點……”
江逾明便等了她一下,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側耳聽到外頭有掀茶蓋的聲音,緊接着又是哈欠,他又喚了一聲:“該歇息了。”
姜辭恍恍惚惚:“好,就來。”
草草算完最後一個,姜辭擱了筆,邊往裏室走還在心裏重算一遍,生怕着急了會算錯,等她算完,回過神時,江逾明已經吹了燈。
姜辭閉着眼,睡到一半,忽然覺得有什麽事忘了,一個翻身,湊到江逾明面前:“你怎麽又睡這裏?”
她很困了,說話時眼睛都沒睜開,聲音比平時軟了許多,問話時嘆出的氣息像是貓兒的胡須掃過他鎖骨。
他問:“不然要睡哪兒?”
江逾明的語氣理所當然,倒是讓姜辭遲疑了:“……外頭啊。”
江逾明把人翻過去,重新團了團:“不睡外頭了。”
“……為什麽?”姜辭悶了個哈欠。
江逾明摸了她一把:“睡吧。”
姜辭又嘟嘟囔囔地動:“不說,睡不着。”
江逾明壓了壓她的發頂:“明日,明晚我睡外頭。”
得了準話,姜辭安心地窩進被褥,确認:“唔,說好了……”
江逾明抱她:“嗯。”
次日,晨陽很淡。
姜辭醒來時,感覺天又涼了一些,她剛把腳尖伸出被褥沒一下,便縮了回來。
确實是好冷。
天冷就不好起床,姜辭在榻上翻來覆去良久,到底是心裏惦記着事,掙紮着起了。
梳洗完,在銅鏡前上妝,姜辭忽然看到桌案右側放了一盒新胭脂,她拿起來問雲霜:“新買的?”
雲霜輕聲道:“是世子買的。”
姜辭想象不出江逾明去買胭脂的場景,又聽雲霜說:“這是近來奉京賣得最好的胭脂,宜川閣的春葉紅。”
姜辭捏着巴掌大的胭脂匣子,忍不住想江逾明是怎麽得知宜川閣的胭脂賣得好的——聽說,還是故意打聽?
也不知他是不是還專程去了趟宜川閣,就為了這麽個小匣子。
其實也可能是讓長箋跑了一趟。
但不管,這事有點讓人開心。
姜辭揚着嘴角,看雲霜幫她挽發,剛把發釵戴好,就聽到江逾明的腳步聲在外頭響起,她摸了個荷包,起身,從門口探出去,攔住他的路:“今日去吃酒?”
她突然出現,像是叢林裏忽然出現的小兔子,鬓邊的珠花都在晃,江逾明頓了下才點頭,差點把這事忘了。
姜辭便從身後遞了個荷包出來:“給你買酒錢。”
江逾明接過。
姜辭就道:“我近來掙了些銀子,先前寫信時告訴你了,你難得和朋友出去,記得大方些,請人吃酒。”
江逾明把荷包收好:“知道了。”
姜辭心情好,叮囑他:“不夠的話同我說。”
江逾明看她今日穿戴莊重,問她,“要出門?”
“嗯,約了虞婉。”
“送你。”
姜辭跨出門檻:“好啊。”
把姜辭送到小春茶後,江逾明打道去了都察院。一進官署,果然看到杜衡在,同昨日一樣,還是在胡侃。
他想着答應姜辭的話,上前,淡淡地問:“去不去吃酒?”
不僅是杜衡,在場的人都愣了,這可是江逾明诶,三杯倒竟然要去吃酒了?
去嗎?去啊。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去了陳記酒樓。
另一邊,姜辭到了小春茶,虞婉也在。
最近糕點賣得好,姜辭那事之後,賣得更好了,今日過來,春老板說要多給她們分紅。
“托我們江夫人的福,近來小春茶的生意可謂是蒸蒸日上。”春老板今日一身美蝶綠的束領襟衫,整個人看着端莊可人。
姜辭接她這話:“怎能說是我一人的功勞?婉婉才是幫了大忙。”
莫名被提到的虞婉只是淡淡笑着,平日聽她倆鬥嘴都已經習慣了。
春老板說不過,罵罵咧咧的:“你們這事弄得,我本就是個混日子開茶館的,現下好了,生意興隆,搞得我們樓裏的戲班子都不敢胡亂上去唱,綠蘿那小破孩,整日一睜眼就是去練功,夜裏說夢話都在哼哼唧唧。”
“那是咱們春老板命裏帶財,躲都躲不掉。”
春老板趕她們:“別在大門口散德行,進去坐。”
姜辭和虞婉上了二樓,在上頭吃點小茶。
虞婉見姜辭今日心情不錯,坐了一會兒,開口道:“小姜姐,阿春姐上個月給我分的銀兩太多,我一月就來兩日,怕是不合适……”
“若是覺得不合适,可以和春老板談,但你若是說不要,她準跟你生氣。”
虞婉:“……”
她哪是不要銀兩?只是這銀兩太多了。
姜辭細細同她說:“若是糕點做得不好,春老板也不會答應給你賣,小春茶的生意也不會這麽好。而且,就算有我在,糕點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大家萬不會因為我,就掏錢買單的。”
“你覺得春老板給的銀兩多,是因為我的面子,但春老板是什麽人,相處這般久你還不知道嗎?她有什麽便說什麽,若是真不好吃,便不會把你留下來,就算把你留下,也不會時常惦記着給你漲銀兩。”
虞婉最怕的便是欠人情,因為她什麽都沒有。
這段時日,姜辭和阿春姐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但或許就是因為從來沒人對她這麽好過,所以她才會覺得惴惴不安……
虞婉抿了抿唇,知道阿春姐是對她上心了:“我明白了。”
姜辭彎了彎眉,起身走到欄杆邊,看到底下路重的人又來了——叫店小二拿了一匣子點心,買了茶水卻不喝:姜辭半回頭:“你同路大人?”
虞婉也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路大人喝得爛醉,我扶過他一把。”
“這算恩情嗎?”
“……我覺得不算。”
“那路大人是記上了?”
虞婉搖頭:“不知道。”
姜辭看着底下笑得殷勤的小厮,心裏覺得路大人這情路怕是坎坷。
兩人坐了沒一會兒,春老板拿着賬本上來結了之前的銀兩。
銀錢比前月多了兩倍不止,虞婉聽得愣愣的,卻沒說不要。
春老板看了姜辭一眼,姜辭無辜攤手。
算完賬,春老板把人送走。
馬車剛剛起步,忽然感覺到不遠處一道視線遠遠投來,春老板擡頭看過去,卻是什麽都沒看到。
***
姜辭到家時,江逾明還沒回來,她便自己用了晚膳。
晚上吃的是海鮮粥,荊州來的廚子做的,粥煮得爛,姜辭吃了大半碗。
用過晚膳,姜辭在院裏散步。散完步,會和绾媽媽說些府裏的事,有時绾媽媽會幫她診脈,診完脈後,绾媽媽還會念叨她一陣,說得最多的話便是:夫人要注意休息,莫要多思多慮。
這話一說,姜辭夜裏肯定早睡。
譬如今日,她早早沐了浴,準備泡腳上榻歇息,不想剛出來,便看到長箋扶着江逾明進來了。
姜辭連忙上前把人接過來,一靠近,聞到淡淡的酒氣。
“江逾明……”姜辭輕聲叫他。
江逾明聽到聲音,懶懶地睜開了半邊眼睛,看到是她,揉了揉她的發頂。
姜辭問他:“吃醉了嗎?”
江逾明沒說話。
姜辭只能問長箋:“這是喝了多少?”
長箋尴尬地伸出手指:“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