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升官了
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雲凜藏在假山後,衣衫淺淺濕了一層,卻是松了一口氣。
待人離去後, 雲凜按照原路返回侯府,把今日發生的事告訴了姜辭。
“顧晴房裏的焦媽媽……”姜辭低喃, 沒怎麽聽過這人, 但為了讨好林婉儀, 故意騙走她的荷包,好嘛, 梁子算是結下了。
姜辭的指尖輕輕敲着桌案,那日她給江逾明送荷包, 其實是偷偷出府。那段時日, 奉京城中對常敬廬的罵聲很多,連帶着姜夷如都深受牽連, 不說白日,便是夜裏都常有鬧事者在府門前喧嘩, 亟待離京的那段時日, 姜父不許她和姜雲出門。
她去的那日,是姜家離京的前一日, 她怕自己走後,他們便再沒有見面的機會,卻不想他們的緣分竟那麽薄, 薄到見上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前世姜辭對這事的态度一直都是惋惜,如今卻不是了, 兩人媒妁之言, 江逾明雖認識她, 卻對她無意, 陡然收到她的荷包,指不定會覺得她輕浮——不過姜辭又想,以江逾明的為人,縱是不喜歡,也不會嫌棄或是看輕吧……
姜辭想着,臉上都熱了,心底像是高興,又是不高興,她同自己說,還好江逾明沒收到。
“方才你說,林婉儀把焦媽媽打發走前,同她說了一句什麽?”姜辭回過神來。
雲凜道:“林婉儀說,會幫焦媽媽在顧晴面前美言的。”
姜辭微微眯起眼睛:“這般聽來,這焦媽媽應當是犯了什麽錯事,才需要人在顧晴面前幫她說好話,所以才會想到這個荷包……”
這一招看起來像是窮途末路——三年前騙走的荷包都拿出來了,看來這人犯的事只怕不小。
姜辭這麽倒回去一問,雲凜又想到了旁的事情:“方才奴婢從淮安伯府離開時,險些和從竹林裏鑽出來的林鴻鳴碰上,是,是青公子出手相救……”
姜辭聽到這個名字,眉心皺了一下,卻又很快散了:“他既出手相救,定不會把這事說出去,不必憂心。”
“那青公子那邊,需不需要……”
“道謝?”姜辭嘴角一平,“不必了,他該還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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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方才赈災歸家,江逾明這幾日都是休沐,早時在補公文,中午和姜辭說了一會兒話,用過午膳,便抽空去了一趟都察院。
他剛到官署,進門一看,杜衡這個休沐的也在,只不過他不是來送公文的,這會兒正捧着一把瓜子在閑談。
“杜大人此番赈災,又勸醉了多少地方豪紳啊?”
本是閑聊打趣,沒想到杜衡還真掰着手指數了起來:“也就五六七八個吧。”
這人語氣好謙虛。
同僚就笑:“喝醉時捐的銀錢,簽的契子也能管用嗎?”
“害,不答應的上門來找,再陪他喝第二輪就完事了,喝得多了,他便知這錢他要不回去。”
“這到底是求人捐款,還是明搶啊!”衆人調侃不已,“咱們都察院,也就出了杜大人這麽一個,千杯不醉,不容易啊。”
聊到這裏,見江逾明進來,大家又悄悄問杜衡:“江大人也去了?”
杜衡挑眉,看着江逾明說他的壞話:“那不能夠,我們江大人就只有三杯的量,醉了什麽話都往外說,不經喝……也不能把他放到外頭去喝。”
江逾明對他無語,但還沒等他說什麽,外頭便來人說,聖旨到了。
鐘寒忙帶人去迎。
來宣旨的是朱公公,他看到江逾明也在,先是眉眼染了笑:“既然江大人和杜大人都在,咱家便不多跑一趟修遠侯府和杜府了。”
一聽這話,衆人便知是好消息,江逾明和杜衡對視了一眼,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佥都禦史江逾明、杜衡,恭讓賢德,性資機敏,臨危受命,赈災有功,君民甚慰,着即除升副都禦史,欽此!”
“臣等領旨謝恩——”
朱恒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江大人和杜大人此番功績卓著,皇上剛出雲臺,便讓咱家過來宣旨,真真是把二位放在心上了,二位大人可莫要辜負皇上的期望啊。”
朱恒是司禮監掌印,宣讀聖旨時帶來的話,基本就是陛下口谕與提點,衆人恭敬地受了。
領旨過後,鐘寒率着都察院衆員,送朱公公出了官署。
朱公公的人一走,同僚們便把江逾明和杜衡圍了起來,有說有笑地談此次擢升。
王嘯走到鐘寒身側,看着那兩人,眼神都是紅的,心情全寫在了臉上:“江世子還真是出類拔萃,進都察院不過三年,便已是正三品左副都禦史,您說這江大人往後這前程……是一路高歌猛進,還是錦繡添花?”
江逾明的前程鐘寒,微微合眼,他如今年事已高,只等着乞骸骨,并不想同這些年輕人争什麽,況且他本就是調任來接替姜夷如的,并不擔心自己有一日會被頂掉,至于王嘯……
宜州的糧價案,是他與王嘯同去,鐘寒自認對他的人品有所了解,這人看着精明能幹,辦事卻三心二意,明明是去協調糧價,最後卻與商賈打成一片,價錢來來回回談不攏,做了很多無用功。
皇上雖幽居雲臺,可天下大事依舊盡收眼底。鐘寒看着王嘯,其實他并不缺機會,他只是從沒有把握住自己的機會,他的目光,總在別人身上。
鐘寒道:“修遠侯這兒子,當初選擇進都察院,确實沖動了一些,若是能好好走科舉,進翰林磨一磨,說不準以後是做閣老的料。”
這句話明貶暗褒,王嘯面色一沉。
鐘寒繼續道:“有些人生來就适合走仕途,三年還是三十年,對他來說都是一樣,江逾明入仕時間短,卻事事件件功績紮實,大案拿得住,小案拿得穩,那是摸爬滾打官場多少年的人都學不來的。”鐘寒說着一頓,看了王嘯一眼,像是在問他,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王嘯額角突突,又聽鐘寒道:“按說功績,此次便是升任左都禦史也尋常,先前我只覺得他冒進,到如今我才發現,他只是沉着的方式與旁人不同,他又能進,又能沉。”
這便是明着在誇江逾明了,王嘯面上挂不住,鐘寒也沒繼續說了,只是走之前,留下一句話:“你只看到江逾明,卻沒看過杜衡,小杜啊……他可比逾明還厲害呢。”
王嘯整個人一僵——
若說江逾明,王嘯對他的感覺便是,此人初來乍到,功績乍現,看着如水沉靜,做事偏又大刀闊斧,連眼神都帶着淩厲,只要你稍稍不注意,回過神來時,便再也追不上了。
他再看杜衡,這人看着随性跳脫,做事卻異常沉穩,他進都察院大有六年之久,是大家看着升上來的,若是有人忽然問起杜衡的功績,大半個都察院的人都會搖頭,可翻出功勞簿一對,樁樁件件都帶着他的身影。
杜衡每一步都走得穩,每一步都讓人看見,可等你回過神來時,又是追不上。
王嘯站在官署的門前,遙遙看着那兩人有說有笑,全然不明白自己跟他們的差距到底在哪裏。
一旁的低氣壓根本沒能影響到杜衡,他捧着聖旨:“先前去潮州時,我再三跟我家夫人保證,說自己這回出遠門,一定掙點功績回來。我夫人被唬住了,堪堪放我一馬。”
杜衡長嘆一聲:“在潮州辦案,我日日抱着算盤加加減減,算算自己夠不夠格升官,回京這麽些天,等這聖旨等得心驚膽戰,就怕皇上不給我這個面子。”
江逾明覺得他又在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你是幹實事的,皇上自會知道。”
杜衡“嘿嘿”笑了:“你呢,離京前沒同你家娘子說什麽?”
江逾明掀了掀眼簾:“……也說了能升官。”
“喲!可以啊。”杜衡沒想過江逾明會說這種話,不過,“離京前,衆人都猜你能升任左都禦史,如今卻停了一停,卡了個副字,你拿着這份聖旨,能交差嗎?”
江逾明不答,換了個問題:“去一趟長安街?”
“做什麽?”
“買胭脂。”
杜衡對江逾明真的要士別三日定當刮目相看了,上回是給自家夫人買首飾,這回又買胭脂,這人是開竅了?
江逾明回到家中的時候,姜辭正在算賬。
上次姜辭這麽埋頭苦算,還是她剛經手小春茶的時候,因為是第一次做這事,一幹起來便忙得腳不沾地,連胃口都不大好,江逾明擔心她身子吃不消,問:“在忙什麽?”
姜辭略略擡頭看了他一眼:“你回來了!”
“嗯。”
姜辭又記了一個數,同他說:“先前你到小春茶接我,這事不知怎麽的,在奉京傳得熱鬧,莫名其妙地把生意也給帶起來了,上個月掙得多,我便想算算下個月的開銷,能多幫虞婉攢一些,是一些。”
前世姜辭幫江娴相看的夫家,恰也是虞夫人幫虞婉相看的人家,後來江娴到人家那鬧了一場,這事尴尬作罷。不想這事還沒完,到後來,那戶人家家裏聽說虞婉同江娴有過來往,連帶着對虞婉也是左不滿意,右不滿意,婚事就這麽吹了。
姜辭覺得這事怨她,所以今世重來,能幫一些,便多幫一些。
“忙不過來,可以讓绾媽媽來幫忙。”
“啊,不用了,我就只忙一陣子。”姜辭沖他擺手,都沒空看他。
江逾明忽然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可來得不是時候,也沒走,坐在一旁等她忙。
姜辭算完一頁,發現江逾明還在,見她停下,還把目光遞了過來,姜辭眨了下眼,猜:“在等我?”
“……我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