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抱你一下
江逾明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半晌應了聲:“嗯。”
聖旨已下,說什麽都是無用,姜辭躊躇道:“……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我給你送的護身符可以戴上,靈恩寺的符還挺靈驗的……”
姜辭聲音越說越小, 江逾明也跟着放輕了聲音:“好。”
“何時啓程?”姜辭站了一會兒, “我幫你收拾行李。”
“不用, 長箋會收拾。”
“這樣啊……”
秋夜裏,院中枯杏飄來點點澀意, 長風吹起兩人的袍角,涼涼的, 讓人很舒服。江逾明的眸光落在姜辭身上, 她微微偏頭,神情有些低落, 像是想說什麽,又像不知該說什麽, 江逾明不喜歡看她這樣, 按了按她的發頂,把人牽進廂房。
“如今都察院可用之人不多, 潮州旱情又是大事,皇上思慮再三,決定派我去潮州。”江逾明讓姜辭坐在窄榻上, 自己蹲在她跟前,“除了旱情, 近來奉京關于潮州冤案之事也是流言頗多……茲事體大, 皇上不得不派三法司下到地方共同審理。”
“我知道……”姜辭先前在茶樓什麽都聽過, 但如今事關江逾明, 她便把先前的想法同他說了,“我覺得皇上此次祈雨,便是為了把人引去潮州。”
江逾明沒想過她能想到這層,同她說了:“确是如此,我此去潮州,除了安頓災民,便是替皇上辦差,其中緣由,皇上未有言明,很大可能是皇上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江逾明定會回來,姜辭稍稍安了心:“那要去多久?”
“少則一月,多則……”
多則,江逾明也說不清楚,姜辭聽着,眉心微蹙。
她爹從前是左都禦史,也是三天兩頭到地方都察,可從前爹爹出遠門,姜辭鮮少擔心,甚至還時常期望爹爹能日日去都察,這樣她便可以出府游玩。
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年歲漸長,還是人不同了,她竟也會開始擔心——在姜辭的記憶裏,成親第一年,潮州旱情,前去赈災的不是江逾明,可這輩子卻變了。
既是變了,往後的事情便說不準了,姜辭最不喜歡的,便是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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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明繼續道:“此去潮州赈災是大事,随同出京的除了都察院,還有刑部、大理寺,路上是我爹一手提拔.上來的副将護送,到了地方會有地方官府協同調查,想來事情應當能順利進行。”江逾明說着,想起杜衡先前的話,學了一兩句,“赈災是大功,回來怕是會升職……”
聞言,姜辭忍不住一笑,這不像是江逾明會說的話,但也因為這一句,姜辭方才郁結心頭的擔憂一下散了許多,她松了一口氣,擡頭對他說:“那你要記得認真當差,立個大功回來。”
“好。”
江逾明站起身,看她那雙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讓他想起那日,她委屈地坐在榻上,說她很難過,江逾明心底一軟,忽然開口問她:“抱你一下?”
剛說完,便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別過頭找補:“和離也可以……”
話還沒落,姜辭便在榻上起身,撲了他個滿懷。
江逾明把人抱進懷裏,感覺到她的腿環住了他的腰,他把人扶穩,像上次那樣,揉了揉她的後頸,只是這回隐隐帶了些力道,像是想要把人揉進自己的懷裏一般。
姜辭被揉得舒服,悶聲開口:“江逾明,你到了潮州,一定要認真辦案,不要亂跑。”
“亂民太多的地方便不要去了,讓他們大理寺去,大理寺的人身手好……”姜辭說着大理寺,想到了蕭睿,便問,“大理寺是哪位大人去?”
江逾明答:“路重。”
姜辭又趴了回去:“那你出門帶着路重,他功夫不錯。”
“你怎知他功夫不錯?”
姜辭找不到借口,随口說:“我重生了嘛。”
“……嗯。”
“在吃食上一定要當心,驗了毒再下口,屋子周圍最好日夜有人把守,去了何處定要告知旁人,你出門記得帶上長箋。”
“……若是這份功績太難掙了,便不要掙了,丢臉沒事,人回來就行。”
姜辭絮絮叨叨地叮囑了許多,事無巨細,應當是從前在荊州的經歷留給她的感悟,江逾明靜靜地聽着,從這些只言片語裏聽出了她的過往,越往深處想,越覺得心驚。越是心驚,他揉着她的後頸的力道越是微微重了幾分,心中多了幾分道不清的情緒。
“有點痛了……”
江逾明瞬間松了手。
按壓的力道瞬間消失,姜辭難受地又蹭了蹭,說他:“再來……”
“像前面那般便好。”
姜辭趴在他脖子旁邊,聞他身上的味道,江逾明剛沐浴過,身上的清檀香有些淡,得湊很近才能聞到,但湊近了,又覺得這味道裏多了一點甜味,她埋在他頸邊,覺得他有點甜,話都說得有點迷糊了,又困又困地問了句:“我可以偷偷親你一口嗎?”
江逾明按着她後頸的手一停,心跳漏了一拍。
半晌,才重新開口:“可以。”
姜辭到底是沒親,因為不大合适。
江逾明也不知她親了沒有,卻也不好問她,因為她說了偷偷。
兩人就這麽一個站着,一個抱着,靜了許久,直到星夜高懸,姜辭在他身上睡着了。
次日到都察院報道,杜衡是打着哈欠進來的,眼下青灰明顯。
同僚看到杜衡那雙熊貓眼,笑着問:“杜大人昨晚做什麽去了?被人打了?”
“何止啊?”杜衡笑着擺手,“你說皇上也真是,何時傳旨不好,偏偏要晚上來,害得我哄了我夫人一晚上,夜裏才睡了半個時辰就來當值了。”
“一晚上?怎麽哄的?”同僚笑着說了句渾話。
杜衡指着他,笑罵:“不許再說了啊。”
江逾明正坐在桌前翻看這些年潮州的卷宗,杜衡慢悠悠地踱過來,在他對面的桌案前坐下,閉目養神:“刑部員外郎雷同,乃是雷勇的親侄子,他這回随行潮州,是要替伯看家啊。”
“如今的潮州知州是誰?”江逾明問道。
“項伯遺。”杜衡趴在桌上,壓住了腮幫子,聲音悶悶的,“此人先前在中書擔任參知政事。想當初彈劾常敬廬,還是他遞的奏折。按理說這麽大的功績,早該往上升了,可他偏偏卻到地方做起了知州。”
江逾明記得杜衡幫他查毒刺案時,多次提到了這人,這人确實是在毒刺案時,上書彈劾常敬廬貪污赈災銀,但江逾明自己也查了許久——雖然項伯遺上疏彈劾常敬廬,但他到底是從哪兒得到貪吝之事,卻從無可知。
也就是說,這封彈劾奏疏,就像是從天而降,落到項伯遺懷裏,推着項伯遺拿出來上告一般。
“調任地方的原因頗多,若是有心想查,屆時到了地方,一問便知。”
杜衡“嗯”了聲:“說的也是。”
兩人又是各自忙碌,直到快到傍晚,江逾明忽然問杜衡:“尊夫人昨日聽到你要離京的消息,是如何說的?”
這話一問,杜衡瞬間停了筆,只嘆:“女人心真是海底針!”
“我分明提前好些日便同她說了要去潮州,可昨夜聖旨一到,她又說我如何如何不提前告知她,我便只回了一句,她還生氣了!”
“生氣?”
“是啊,氣我為什麽要去這般遠的地方,如今那裏都是災民,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連幫忙抗米都不行,去了潮州只能是給人擋路……反正便是大吵一架,我被她說得一無是處……”杜衡氣憤地嘆了一聲,最後一拍桌案,道,“說便說吧,到底是自家夫人,還能如何?哄呗。”
江逾明一擡頭:“怎麽哄?”
杜衡支着頭:“說着哄,親着哄,抱着哄,床頭床尾的哄呗。”
江逾明一一對照,就差個床頭床尾了,他睨了杜衡一眼。
杜衡往大椅上一靠:“膩歪是吧?就知道你要這麽說我,說吧說吧,反正我好不容易把夫人哄好了,今日回府又是一大桌好酒好菜。”
江逾明沒聽他炫耀,收了東西便走。
回到府裏,院裏已經備好了晚膳,還難得的頗為豐盛,荷包裏脊、花炊鹌子、栗子雞、文思豆腐、西湖醋魚、魚翅湯,唯獨一道涼拌藕片格格不入。
姜辭見他進來,招呼他坐,語氣像是茶樓小二一般。
雲霜給世子端了洗手水,姜辭便順勢把涼拌藕片放在他面前:“你喜歡吃這個。”
江逾明:“……”
姜辭沒發現,只勸他:“快吃吧,到了潮州便沒這些好吃的了。”
江逾明看她一直圍着自己,開口道:“一起吃。”
“哦哦哦。”
用過晚膳,姜辭去檢查江逾明的行裝,見長箋收拾到中衣時,那件衣裳的腰間破了道口子,她便同長箋道:“我拿去補補吧。”
剛說完這話沒一會兒,姜辭便後悔了,她拿着針線坐在油燈下,看着衣裳上那一道歪歪扭扭的紋路,只覺得這衣裳已經沒法要了。
姜辭掩面嘆息,又想,當初那荷包幸好沒送到江逾明手裏,不然江逾明看見了,只怕不知會有多嫌棄,哪家的閨秀小姐,女紅能差成這般?
姜辭縫縫補補,拆了線,又重新縫上,小小的一個口子折騰了許久。
江逾明進門時,屋裏靜悄悄的,連油燈都溫柔了不少,他走近一看,姜辭已經歪在暖閣上睡着了。
他走過去,看她手裏還握着他的中衣,便輕輕拿了下來,那是件舊衣,已經許久未穿了,江逾明略略記得這衣裳腰間上好似還有個洞。
他翻出來,發現姜辭已經把它補好了——走線歪歪扭扭的,卻看得出縫得很認真。
江逾明輕撫過那絲線,把衣裳疊好,放在一邊,把姜辭抱了起來。
動作一大,姜辭迷迷糊糊地醒了半分,聞到他身上的味道,知道是江逾明回來了:“你好晚。”
“怎麽不到榻上睡?”
姜辭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半晌,困困頓頓地想起什麽:“昨日你說你先前認識我……我問你,你覺得我怎樣,你還沒答我呢。”
江逾明把她放在榻上,輕聲答:“都可以。”
“嗯,嗯?”
“你怎麽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