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想一起睡
姜辭困得迷迷糊糊, 沒大聽清,草草聽到這句,覺得他好敷衍, 胡亂答應了一聲,又重新睡了過去。
江逾明幫她掖好被角, 坐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 她睡覺的樣子很安靜, 連呼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吸都是淺淺的,睫毛輕輕垂着, 露出眼皮上的那顆紅色小痣。
他擡手在上面碰了碰,忽然想起四年前, 在長安街燈會上看到她的場景——忽然出現, 像是夜中螢火,讓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起初他以為是商販買花燈的小把戲,本想錯開走掉。
誰知那人忽然開口道:“你想許願嗎?”
江逾明步子一頓, 無他, 這聲音太耳熟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身嬌俏的姜紅碎花飛燕裙, 紮着垂挂髻,連聲音都是豆蔻花齡,卻偏生戴着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 整個人看着有些滑稽。
“我請你吧。”
那人說着話,眼睛笑得跟月亮似的, 露出眼皮上一顆小小的紅痣, 一眼他便猜出了她是誰。
那日, 他本想去書院請教先生問題, 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應了她的話,同她去了護城河邊。
花燈是她幫點的,指尖輕撥畔水,催着花燈遠行,姜辭很高興,站起身叉着腰催他:“可以許願了。”
他沒許,在她說話時偷偷打量了她的側臉,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裏映着燈火闌珊,他看了一會兒,片刻出神,直到河畔下游,花燈亮成銀河,直到長安街市,熙攘人群悄悄熄了聲音。
“你許了嗎?”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說:“沒許的話,我便幫你許了。”
燈是她買的,願也是她許的,江逾明忽然不知自己站在此處是在做什麽,剛想說不用,就聽她合掌道:“河母娘娘,我的心願很多,但今日只有一個,所以煩請您務必讓我心想事成。”
江逾明不想聽女兒家的小秘密——
“願望就是,祝我身邊這位姓江的小公子,前程似錦,順遂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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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是他的。
夜裏的夜裏,第一道更聲遠遠傳來,早早吹了燈的廂房帷幔輕動,似是帶了一道風,滾進屋裏。
姜辭覺得有些冷,忍不住縮了一下,片刻醒神,剛想換個姿勢重新睡,可還沒等她動身,就感覺自己被人抱在了懷裏,她動了一下,那人卻抱得更緊了。
她支支唔唔地轉了過去,感覺到是江逾明,埋頭在他胸口前說夢話:“你怎麽睡到榻上來了?”
江逾明被姜辭的弄得很癢,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也是沒怎麽睡醒:“想一起睡。”
“……不行。”姜辭聲音低低的,說他,“你要睡外面。”
嘆聲潤了他的領口,江逾明沒應,把她翻了過去,團了團,重新摟進懷裏。
姜辭本就醒得蒙蒙,這會兒被暖暖擁住,腦子也不走了,随便揉搓一下,重新睡着了。
後來的更聲,像是睡着的呓語,夢裏的人聽不見,聽見的人在夢着。
清時三分,天邊吐霧,既白雲中朝陽塗紅,早睡的人兒起了早,頭發蓬蓬的亂着。
姜辭慢吞吞地爬起身,伸了個懶腰,剛好看見江逾明抱着被子從外頭進來,她看着江逾明忙進忙出,覺得哪裏不對,昨夜,江逾明好似是在榻上睡的?
不記得了,姜辭按了按額角,下榻。
“是今日啓程嗎?”
江逾明點頭,推推她的後背:“先去梳洗,該用早膳了。”
姜辭就去了。
回來時,見衣櫃還開着,姜辭走過去想要關上,可站在櫃前看到裏頭空了一塊,步子一頓,也是後知後覺意識到,江逾明要走了。
她抿着嘴看了一會兒,輕輕把門合上,出去找江逾明一塊用早膳。
卯時剛過便要出發,江逾明本不想讓姜辭去送,可見她穿戴整齊地站在門邊,讓她待在家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就這麽把人帶出了門。
奉京城外,車馬列隊烏泱泱的連成一片,送行的人很多,除了姜辭他們,還能看到杜家、雷家、路家以及蕭家的家旗。
江逾明從馬車上下來,雷家的馬車剛到,穩穩停在對面。
馬車裏。
雷勇和雷同坐在左側,坐姿端正,一臉肅然,便是面聖,神色也沒這般忐忑認真,與他們相對坐着的不是旁人,而是如今內閣首輔陳鵬的長子,陳子鶴。
“皇上到了這般年紀,這疑心病也是越來越重。”陳子鶴端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品。
他如今四十有六,在朝中位列中書參政,深得陳鵬信任,是陳家下代家主的不二人選。
此人性情陰鸷、喜怒無常、手段殘忍,朝中不少官員私下說,陳家最不能開罪的不是陳鵬,而是他的長子,陳子鶴。
因此,便是大了他一輩的雷勇也不敢輕易放肆:“大公子說的是。”
“好端端一個淑妃,便這麽沉了井,不就是皇上為了試探陳家嗎?”陳子鶴淡淡道,“皇上為了扶持董家與陳家抗衡,哄騙董葉唯把女兒嫁給他做皇後,董葉唯做了國丈,還以為董家在自己手裏發達了……”
雷勇接過話,殷勤道:“董家到底是根基尚淺,皇上就是給他個金剛鑽,他也攬不了瓷器活,大公子親自出手對付他,真是擡舉他們了。”
“皇上如今要查潮州,其實就是生氣了,先是董恩明,又是琉璃盞,皇上只怕是覺得我們陳家的手伸得太過。”
這話雷勇不敢接。
前些個萬壽節前,淮安伯林鴻鳴給皇上送了七盞成色十足琉璃盞,顏色蒼翠欲滴,那可真真是曠世不見的珍品——琉璃盞從前朝開始便已失傳,這等稀罕玩意,那是只有天子才能享用的,誰知前頭林鴻鳴剛把這琉璃盞獻給皇上,後腳也不知誰傳的風言風語,就說林鴻鳴這琉璃盞原是打算獻給陳閣老的。
還是說陳閣老不要,這才轉頭送給了皇上。
這話一說,龍顏大怒。
陳子鶴略略擡眸,睨了雷勇一眼:“那個說瘋話的宦官,可是處理了?”
“處理了,已經處理了。”雷勇連忙說,“如今皇上身邊貼身服侍的近宦都是我們自己人,大公子放心。”
“皇上沒說什麽?”
“……也是怒了一兩日。”雷勇實話實說。
“皇上子嗣不多,太子不成氣候,二皇子英年早逝,三皇子又身有殘疾,四皇子尚且年幼,安排幾個近侍,也是為了皇上好,省得那些風言風語讓皇上與我陳家生了嫌隙。雷大人也覺得父親會害皇上不成?”
雷勇急急開口:“自是不會!閣老對皇上的衷心,天地可見!”
陳子鶴微微挑開車簾,看到江逾明正扶着他家那個小娘子下馬車:“此去潮州,皇上派了江逾明去赈災,怕是知道了什麽……項伯遺可是在潮州?”
雷勇點了頭。
陳子鶴撂了茶蓋,看向雷同,寒聲:“尋個機會,把他殺了。”
姜辭跟在江逾明身後下來,早上風大,她特意穿了件鬥蓬,錦葵紅的,與江逾明的甸子藍剛好對着,像是一對。
江逾明扶她下來,見其衣擺掃過車軒,還彎腰替她拍了拍。
這一對新婚夫婦在奉京有過不少名聲,也有不少人好奇,如今看到兩人這般如膠似漆,皆是忍不住打量。
江逾明見不少人看姜辭,便把她的兜帽給她戴上,低聲同她說話:“我不在家,不必日日早起,但早膳還是要用的,身子不舒服便找绾媽媽,藥苦就讓雲霜去買蜜餞。”
姜辭覺得他這話像是哄小孩,忙道:“我現在很聽話了。”
“知道。”江逾明給姜辭系鬥篷的帶子,她的臉本就很小,戴上帽子後顯得更小了,這會兒站在風裏,好似一不看緊,人便會被風吹跑,江逾明替她緊了緊衣領,“不要亂跑,出門帶上雲凜。”
“有什麽事便去找爹,讓爹來處理。”江逾明頓了下,想到什麽,補了句,“別總自己動手。”
這便是不忘上次陳子酬的事,還要教訓她呢,姜辭拉長了聲音:“哦——”
前日叮囑的人是姜辭,今日卻換了江逾明,他看着面前的人,還是忍不住道:“我會早點回來。”
那日突然聽到江逾明要去潮州的消息,所以才有些無措,但過了兩日,姜辭已經收拾好情緒了,她鮮少送人離別,臨了到頭,這麽看着江逾明倒是有些不知該說什麽,畢竟要說的話,那日已經一骨碌全說了。
就在這時,一旁來送杜衡的杜夫人戳着杜衡的腦門說:“你要是敢在外頭胡來,便不要回來了。”
這聲音不小,姜辭和江逾明一齊轉頭去看,惹得杜夫人一羞,下一瞬,杜衡卻把人擋住了。
兩人相視,姜辭開玩笑似的,傾身同江逾明學:“不要到處沾花惹草,夜裏鎖好門。”
江逾明眉眼處多了一抹淡笑:“好。”
前頭的長號吹響了,這是啓程的號角。
姜辭擡頭望了一眼,扯了扯江逾明的衣角:“要走了。”
黃沙滾滾浩浩,大梁的幡旗高舉,整個隊伍像是一條密密麻麻的線,遠而望不到頭,就像是這一場離開,一去不見回頭。
昨日好不容易忍下的擔心,此刻又上心頭,她攥着江逾明的衣角,皺着眉囑咐:“你一定要回來。”
“我一定回來。”
江逾明走了,登上馬車時,還回頭看了她一眼,姜辭彎了眉,就這麽站在遠處,看着隊伍一點一點的挪動離開,直到他的車馬消失在天際的邊線。
雖然重生以來,就做江逾明妻子這事,她做得不算好,也不知現在這般算不算挽回一點,但她目下站在城門外,已經開始思念他時,也會希望,他偶爾想到她時,不要覺得她是一個不夠好的人。
姜辭上了馬車,打道去城中布莊。
素卿的婚事已經定了,就在年初,如今府裏已經開始準備她的嫁衣了。
做嫁衣便是要用布——原先蕭睿送給江素卿那匹天絲雲錦已經被江娴偷去做衣裳了,素卿為此很是苦惱,前兩日還找她訴苦,說自己不該。
姜辭雖有心告訴她真相,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畢竟一開口,如何解釋她剛進門便知江娴喜歡蕭睿的事?又如何解釋她這麽做的動機?
她能對着江逾明重生重生的說,卻不能告訴江素卿。
天絲雲錦本就稀罕名貴,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數量更是稀缺,就姜辭聽說過的,便只有三匹,一匹是江大夫人戚氏與江玄成婚時用的嫁衣,一匹是蕭睿特意搜羅來送給江素卿的那一件,再便是,她手中的一匹。
想到此,姜辭忍不住痛心疾首,這麽好的布,怎麽就便宜了江娴呢?!
姜辭心氣不平地進了布莊,讓小二去尋掌櫃,說是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幫忙賣布。
“這等小事,怎還勞煩夫人親自跑一趟?”掌櫃認得江夫人,笑起來又是殷勤又是和善。
姜辭同他說:“這兩日,你先把你手中有天絲雲錦這事宣揚出去,至于賣給什麽人,得我說了算。”
掌櫃點頭哈腰地答應,不就幫忙賣匹布嘛,這能有何難?他專職幹這的。
而且面前這位江夫人光看穿衣打扮,便不是他能随意見到的,莫說是幫忙賣布了,就是免費送她幾匹,在貴人面前賣個好也是值當的!更何況貴人一出手便是天絲雲錦,這可是免費給他們打招牌的機會,這生意,穩賺不賠!
一連兩日,姜辭都在布莊,卻一直沒等到蕭睿。
倒是掌櫃,短短兩日間,竟是瘦了三斤——這幾日他拒絕的人一波又一波,一群又一群,身份三六九等各有之,但大多是他得罪不起的。
賣布給貴人他會,但不賣布給貴人,真的是要了他的老命。
這會兒掌櫃站在櫃臺前擦汗,心裏想着,若是今日再等不到江夫人要的賣主,他便只好上去跪求江夫人放他一馬了,畢竟他身上這些肉,可是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的。
正想着呢,一個清冷公子走了進來,一身黑色官袍,腰間挂着一塊令牌,是大理寺的,掌櫃咽了咽口水,腿都抖了,生怕自己一句話說得不對,讓這位大人抓了下獄。
那人掃了一眼店裏,劍眉星目,眼底還帶着幾分冷肅:“此處可是有天絲雲錦?”
“有,有的……”掌櫃戰戰兢兢答話時,悄悄往樓上瞥了一眼——
姜辭點頭了!
掌櫃心中大喜,剛想轉身去把布拿出來,就在這時,忽然進來了一個英氣公子,那人打着把玉扇,一身長袍上都是金絲。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掌櫃開口:“天絲雲錦?本公子也想買。”
姜辭正在樓上喝着茶,陡然聽到這聲,直接嗆得咳了起來,低頭往下一看,竟然是青勝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