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給足誠意
“阿辭。”
“阿辭?”
姜辭趴在江逾明每夜看書的地方, 捧着賬本心算口算,心裏悠悠覺得這個床頭角的位置很是不錯,采光好, 又舒服,她趴了一會兒就喜歡上了, 算着數呢恍惚間好似聽到了江逾明叫她, 随口應了聲:“馬上好!”
江逾明便等了她一下。
姜辭算完這幾日府中的開銷, 算了算自己每月可以收的契銀,又算了算同虞婉的生意, 回過神時,好似江逾明叫她阿辭, 江逾明很少叫她名字的, 姜辭後知後覺地猛擡頭,感覺自己錯過了什麽, 語氣裏帶着一點憂傷:“啊!怎麽叫我。”
江逾明背着身,從衣櫃裏拿被褥, 重新問了一遍:“你生辰是什麽時候?”
“冬月, 我是冬月生的。”
“嗯。”
“怎麽了嗎?”姜辭探頭看他。
“……無事。”
“哦。”姜辭一骨碌上榻,縮進被子裏, 最近天有些涼,好似快到秋天了,她打着哈欠同他說, “你也早點睡,天冷, 多加床被褥。”
話音一落, 人便下了床幔。
江逾明在裏室裏站了一會兒, 到底是沒再說, 轉身去了窄榻。
姜辭合上眼睛,等睡意,最近绾媽媽給她開了好些補藥,她都有按時吃,因為绾媽媽在,她都不用江逾明盯了,一捏鼻子一喝藥,喝得利落,雖然藥是苦的,但确實有用,最近變天了,她的手腳沒像往年一樣冷,就是不知過了秋會如何。
過秋……算算日子,确實快秋分了。
等等,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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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明的生辰不就是在秋分嗎?
姜辭一骨碌爬起來,掀開床幔,看到江逾明在窄榻上睡了,床上有一個小小的鼓包。
方才江逾明問她生辰,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姜辭驚訝地躺下——
“嘭”的一聲,腦袋撞上了床頭,隐隐吃痛。
緊接着一悉索,外邊忙問:“怎麽了?”
姜辭捂着頭,回:“沒事——”
心裏卻想,他竟還會有這種小心思。
“……啊,沒事,我就撞了一下。”姜辭看見江逾明要起身,忙道。
江逾明還是進去看了她一眼,見她縮在被褥裏躲着,就剩個捂着手的後腦勺,應當是不大痛。江逾明給她點了盞蠟燭,說她:“起夜小心些。”
姜辭躲在被子裏,覺得自己有點丢人,又覺得江逾明的心思有點好笑,許久,才裝作正經地應了他一聲:“嗯。”
翌日,姜辭又起了早。
用早膳時,姜辭閉着眼端着茶在屋裏走,在江逾明面前放下一個,又給自己放下一個,末了打了個哈欠,眼睛帶着淚水。
“怎麽又起來了?”
“今日得出去一趟。”
江逾明知她最近忙,便沒再問了。
後來姜辭送他出門時,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會對你好的。”
江逾明懂又不懂,點了下頭。
辰末巳初,江逾明和杜衡到了奉京城的承集糧倉外。
青勝蘭此番進京,帶了二十萬銀票,另有白銀十萬兩停在了循州。
杜衡一早收到消息,又是感嘆了一番同人不同命:“這次赈災,青家可真是掏空了家底,給足了誠意,我若是皇上,這南方茶場,說什麽也得給了,不給不合适。”
“除了誠意,青勝蘭還是想掙個名聲。”江逾明下着階梯道。
當初循州走私鹽的事,霍霍了多少老百姓?轉頭抄了家産,百姓們全不記得了,光顧着數青家的熱鬧,如今赈災銀這麽一送,除了二十萬兩銀票,便是浩浩蕩蕩的十萬兩白銀,大張旗鼓又名正言順,潮州災情緩解之後,青家的名聲可不就是水漲船高——畢竟人們都愛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戲碼。
“這一局,年萬三倒是輸得徹底,好不容易等到青家倒臺,還沒得意幾年,一場當街狹技就給霍霍沒了,青勝蘭背後那人,還真是好謀算。”杜衡饒有興致。
江逾明便道:“茶場那邊,你盯着點。”
杜衡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有了錢,有了地,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南方茶場在徽州,杜衡的老家就在徽州,在那邊有能用的人。
“過幾日,皇上要去天壇祈雨。”杜衡走在江逾明身邊,“今年這天幹得厲害,如今除了潮州,就是荊州、宜州、蒼州、循州等地,都缺糧食。”
“荊州、宜州在南方,今年南方還有幾場雨季,倒不至于吃不上飯,就是糧食少了,糧價要漲,如今就怕尋常百姓買不起糧,要亂。”
“皇上欲派你去潮州,我打個随行都察的條子,這麽一看,南方這邊便只剩王嘯和鐘老,今日聖旨下來,我果然猜得沒錯。”杜衡越說越樂呵,“我今日早早在官署門口等你,拉着你出來問糧價,便是不想讓你進去,你若是進去,指不定能聽見王嘯問候你全家。”
江逾明對這人無感,随口說:“罵便罵。”
杜衡笑死了。
王嘯和江逾明同是四品佥都禦史,但王嘯比江逾明還要大上幾歲,熬了兩個升遷年,眼看着才把姜夷如熬走,後頭又來了一個江逾明——這兩人出身本就對着,後來又成了競争對手,如今糧價亂事排到他頭上,明擺着昭告天下,江逾明去潮州。
潮州這一去,若是順利歸來,功績可就大了,搞不好都不用到升遷年,江逾明就成左都禦史了,王嘯能不罵嗎?
杜衡捂着肚子忙正事,話裏還餘着幾分笑意:“有了銀子,潮州還缺糧,如今潮州附近,能調糧的便只剩太常倉和萬吉倉,其中層層官員剝削,最後還不知送到地方後,糧食能剩多少。”
杜衡擔心盤剝,江逾明卻擔心這兩個糧倉的糧食根本不多。
為了預防災年和糧價過低,各地都會修建糧倉,按期按比存儲糧食,這些年,也鮮少出現重大的自然災害,收成雖有波動,但盡是豐年,所以按理說若是正常蓄糧,潮州應當不至于落到路有餓殍而發不出的地步——
豐年所收糧食進了糧倉,若是長年不用,放着便成了陳米黴米,地方官府為了預防這種事件發生,便會定時更新米倉,将陳放過的糧食低價售賣。
但這也容易形成貪污,比如地方官府可以謊稱陳米過多,讓百姓再交糧,百姓買了低價米,官府又收了糧,可不是好事?誰也不會想到這裏面能有什麽賺頭,朝廷也不可能為着一次交糧,就專程派人到地方去查陳米。
江逾明從心裏便覺得,潮州裏頭貪官污吏不少。
兩人對此事都着急,但也知急不來,萬事還得等祭天之後,皇上安排。
另一頭,江逾明出門後,姜辭便去少詹事府接了虞婉,兩人一道往小春茶去。
春老板知她們來,特意到門口來迎。
這會兒一看到姜辭便笑:“這便是你給我尋來的大師傅?”春老板倚在門上打着扇子,風情萬種,根本不怕路過的人看她,她年輕時就是被人看的,也是個角兒。
這話便是取笑她的年紀了,虞婉忙給春老板行禮。
春老板掃了一眼,便知她是規矩人家出來的小姐,開口道:“我這就是個小門小戶的茶樓,不興這麽多虛禮,你叫我阿春姐就行,要是擡舉我,喚我一聲春老板也可以。”
虞婉喊她:“阿春姐。”
春老板便知,這姑娘懂事。
三人進了屋,過了兩道門去了後廚,剛一進去便看到綠蘿在幫阿嬷打下手,他聽到動靜一擡頭,見是姜辭進來,面上立馬帶了笑:“小辭姐。”
“今日不上戲嗎?”
綠蘿腼腆地笑:“這兩日練功不認真,師父不讓上了。”
姜辭看他面上不帶澀意,便知他沒為此事難過,也就沒安慰他。
這裏的人都很簡單,沒外頭那麽多彎彎繞繞。
春老板同虞婉說:“我們茶樓裏正經幹活的,就五個人,我,我兒子,阿嬷和兩個小二,其餘都是戲班的,偶爾忙時會過來打打下手……茶還行,糕點不好賣,而且會來這個茶樓的人都沒什麽錢,點壺茶都算大爺了。”這話說着,春老板還睨了姜辭一眼,仿佛在同她讨白看戲的債。
姜辭卻是一點都不心虛地笑。
“直接點說,我這茶樓裏,點心和茶都做得馬虎,也沒想靠這個掙錢,你們若是願意折騰,我無所謂,只要別是砸攤子的吃食就行。”春老板輕飄飄地說了自己經營理念,也難怪這茶樓生意辦得這麽蕭索。
虞婉也是沒見過這麽直白的人,但堅持把今日帶過來的糕點遞給春老板吃:“應當不是砸攤子的吃食,還請阿春姐嘗嘗。”
春老板接過來,就咬了半口,可剛吃完,眼睛就亮了——模樣看着是普通的桂花糕,但味道可比他們樓裏做的好吃多了,入口香甜,甜而不膩,看着不是名貴酒樓包裝的東西,可吃了一口,便讓人忍不住再吃一口。
她吃完一塊,又拿一塊,最後說:“就這麽賣吧,沒那麽多講究。”
姜辭和虞婉便知,這事成了。
後來,虞婉又同春老板說,她家裏管得嚴,一月可以出門兩次,只能許諾一月會過來幫忙兩日,算短工就行,到時按工時結錢。
春老板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虞婉有些着急,擔心阿春姐是覺得她麻煩。
姜辭倒是知道春老板的意思,見春老板擺手,便把虞婉拉走了。
虞婉一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出來做這種生意,要麽是閑得發慌,要麽是真的缺錢,閑得發慌就該去大酒樓,而不是他們這種小門小戶的茶館,所以春老板不可能只給她結兩日工錢,再說了,虞婉還出了手藝。
姜辭把這話告訴虞婉後,虞婉心間溫熱,她認識的人不多,但對她好的人卻很多。
“別擔心春老板會沒錢。”姜辭安慰她道。
春老板年輕時嫁給了一個徽州富商,後來因為孕時小産,落下病根,不能再孕,便被富商休了,不過那富商也還算有幾分良心,給了春老板很多傍身的銀兩,夠她後半生衣食無憂,這個小茶館蓋着,确實就是蓋着玩,并不想掙什麽錢。
出了小春茶,姜辭拉着虞婉去街市上買東西。
虞婉看姜辭進了玉器店,又進了紙墨坊,東西買了不少,但卻好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沒有目的,在姜辭下一次掏錢時,虞婉開口問:“小姜姐想要買什麽?”
“買個生辰禮。”
虞婉恍然:“是姜家的二姑娘生辰嗎?”
“啊,不是,是我夫君。”
虞婉看着那些禮品匣子,問道:“江世子喜歡玉器和墨?”
姜辭也不知江逾明喜歡什麽,江逾明寡玩飾,應當缺個玉佩,她近日總用他的墨,那塊徽墨好似都快磨沒了……姜辭也不知該送他些什麽,前世第一次給江逾明過生辰時,她送了他一支木簪,可如今再送,到底是不合适了。
“他不挑,什麽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