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期待的溫度 (1)
那天之後,兩人單獨相見時(當然,這種機會也不多)李長信的臉色更冷了。若是以前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對她視若不見的話,如今則到了毫不掩飾怒意和厭惡的地步。
葉繁枝在無人深夜,不止一次認真地考慮了辭職這個問題。自打手術中大出血的事件後,徐碧婷、莊依林等人在醫院大肆宣傳“她沒有仔細關照客戶術前注意事項,對客戶不負責任”的言論。很多人不明就裏,難免會戴有色眼鏡看她。
她甚至問詢過吳家希,要不要她辭職回來,全天候工作。家希聞言,連聲說好,說自己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是需要再招一個人。若是繁枝能回來,她求之不得。
蘅慧則讓她自己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葉繁枝開始準備辭呈,并把手頭客戶的資料整理了一番,準備到時候一并轉交給江一心。
但她與李長信之間還有好幾個相關的客戶和手術,又不能不見。
比如,孔茜在這個時間段進行了第一期手術。術後住院觀察了一個星期。
葉繁枝一直跟進手術,不得不與李長信接觸。
這天,葉繁枝趁着空當上樓去看望孔茜。她一推開門,卻看到李長信等一群人在病房裏。她不由得一怔:查房時間明明已經過了啊。
李長信背對着她,正在拆紗布檢查傷口:“恢複情況不錯,等下你們繼續給她換藥……過兩天拆了線後,就可以出院了。注意回去要飲食清淡,不能吃辣以及海鮮等,要嚴格按照……”
葉繁枝正想後退,避開李長信,孔茜媽卻看見了她,跟她打了聲招呼:“葉小姐。”
聽到這個名字,李長信的背脊驟然一僵。
“我不打擾醫生們查房了,等下再過來看小茜。”葉繁枝趕忙退了出去。
他們也經常會在醫院的餐廳遇到。不過通常李長信都會對她視而不見,取了菜去徐碧婷所在的餐桌坐下。偶爾他們與一群人有說有笑地用餐,偶爾兩個人單獨用餐,但最後都會一起離開。
今天也是這樣。葉繁枝與江一心坐下,正準備用餐,便看到了相伴而來的兩人。
徐碧婷先取了菜之後,掃了一圈餐廳,在葉繁枝的鄰座入座了,遠遠地朝正在跟鮑醫生交流的李長信招手:“長信,這裏。”徐碧婷顯然是故意的。
李長信聞聲轉頭,回以微笑。他又與鮑醫生說了幾句,便端着餐盤走了過來,拉開徐碧婷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雖已入秋,但太陽熱辣如夏。哪怕餐廳開足了冷氣,葉繁枝依然覺得悶熱不已。她這兩天本就食欲不佳,所以今天只取了一份涼拌面。餐廳的大廚另配了雞絲、牛肉、黃瓜絲、豆芽、蔥蒜香菜,以及辣椒醬、醋、醬油等各種調味料,讓每個人自行搭配。江一心為她拿了一些食材搭配,用調味料拌勻,甚是入味爽口。
葉繁枝不由得稱贊說:“一心,我以前覺得自己是個會做菜的。但是在你面前,真的是完完全全甘拜下風。”
“沒有啦,我只是随便弄弄而已。”江一心一如既往的低調溫柔。
“不用謙虛。我大哥最近胖了不少,你是最大功臣。”
江一心臉熱心虛地說:“我就是随便做些菜啦。”
“好啦。你不用謙虛。”
如今李長信的到來,仿佛抽走了空氣中所有的氧氣,葉繁枝只覺得呼吸困難,食欲全無。她挑着面條往口中塞,希望盡快吃完離開。
隔壁桌的徐碧婷托着腮,吃了幾口沙拉,便擱下了叉子。
李長信體貼地問道:“怎麽了,沒胃口?”
“明明是秋天了,怎麽還這麽悶熱。熱得人什麽都不想吃。”
“今天的番茄意大利面好像不錯,我去給你取一盤。”
徐碧婷眼睛一亮,撩着頭發,露着手指上大而閃爍的鑽石戒指,開心地說:“好啊。”
李長信起身去了食物區,取了一小盤番茄意大利面,擱到了徐碧婷面前:“來,嘗嘗看。”
葉繁枝只覺得剛才所有吞咽下去的食物都仿佛卡在了喉嚨裏,甚至因為她強行吞咽,胸口處泛起了一陣陣嘔吐之感。
徐碧婷用叉子卷了面條,送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口感瞬間在口腔裏蔓延。她優雅地吃完,微笑着說:“果然很不錯。”
“喜歡就把這盤都吃完。”
徐碧婷應了一個“好”字,嗓音甜膩黏稠,仿佛蘸了蜜一般。
“這裏有點番茄醬。”李長信指了指她的嘴角。
“哪裏?你幫我擦一下。”
李長信伸了手過來,用紙巾替她擦去嘴角的番茄醬。
餐廳裏的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幕,這可是李院第一次當衆與徐醫生如此不避嫌地秀恩愛。加上突然出現在徐碧婷無名指上的鑽石戒指……每人各自臆想了數萬字的劇情。
江一心騰地站了起來:“繁枝,我吃完了。咱們走吧。”
“等一下,我還沒吃完……”
江一心從未有過的堅決:“不要吃了。我們走。”
“好。”葉繁枝緩緩地吞咽下嘴裏的面條,又用紙巾擦了嘴,最後端起了托盤起身。
葉繁枝與江一心來到了對面的購物中心,進了洗手間,葉繁枝用冷水洗了臉後,之前的惡心才稍稍壓制了下去。
“繁枝,你沒事吧?要不,我們去咖啡店坐坐?反正離上班時間還早。”
“沒事。我們去逛一下男裝樓層吧。我想給我大哥買一些換季的衣物。”
“好。”
葉繁枝在一個男裝牌子那裏給大哥挑了兩套衣服。她自己省吃儉用沒有問題,但大哥的吃穿方面,她還是盡可能地提供她能力範圍內的最好品質。
“一心,下班你幫我先帶回去,讓我大哥試穿一下。要是不合适的話,你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明天帶回來換。”
江一心一口應下。
下班後,江一心用鑰匙打開了葉家的大門。葉繁木正在陽臺上練啞鈴,聽見有人進屋的動靜,也沒有轉身,自顧自地在練習。
江一心換上了拖鞋,柔聲說:“今天我沒買菜。”
“附近新開了一家咖啡店,這幾天所有消費都打對折。有個芝士焗通心粉看着很好吃的樣子。我們等下去吃,好不好?”
葉繁木恍若未聞,沉浸在自己的運動中。
江一心卻不以為意,取了小水壺給角落木架子上的綠植澆水,依舊溫柔細語地與葉繁木交流:“今天醫院餐廳的涼面很不錯,繁枝好像很喜歡。我明天也給你做,好不好?”
接着又說:“今天我接待了一個老客戶。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她覺得自己的嘴巴不好看,一會兒要求做成安吉麗娜·朱莉的性感嘴唇,一會兒又要做成李英愛的那種,說知性優雅。微調來微調去,都已經是第四回 了。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成什麽樣的。”
……
兩人到了新開的咖啡店裏,在靠街道的落地玻璃牆邊入座。江一心把菜單遞給了葉繁木:“你想吃什麽?”
葉繁木冷着一張俊臉,并不接話。江一心一點也不介意。如今葉繁木不在意別人看他的目光,願意和她到公共場合來吃飯,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那我來點菜。我給你點個牛排,五分熟,好不好?”
葉繁木依然還是那副冷漠模樣。
“好吧,那就這樣決定了。我來一份芝士焗通心粉。”
葉繁木把自己的牛排都吃光了,應該是中意這裏的口味的。江一心分了一半的通心粉給他,問他味道怎麽樣。葉繁木不說話。最後大約是被問煩了,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扔給了她一句話:“煩死了。還可以,行了吧?”
“那我們下次再來這裏,好不好?”
葉繁木是不會回她的。但這一次,在她期待的目光裏,葉繁木居然板着臉輕輕點了一下頭。這樣的一點小回應已讓江一心歡喜不已。她又喚來服務生點了兩份蛋糕:“先上一份蛋糕,另一份我們要打包。”
她轉頭對葉繁木說:“這裏主打紅絲絨蛋糕。等下我們帶回去給繁枝嘗嘗。”
葉繁木端着咖啡杯,優雅地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人來車往的街道上。
咖啡店的音樂輕柔婉轉,甚是動聽。兩人又坐了許久。哪怕是這樣安靜地坐着,江一心已覺得滿足至極了。
“要不要回家?我先去埋單,好不好?”江一心柔聲問他,也做了他不會回應的準備。
誰知,葉繁木竟然又點了點頭。江一心不免又驚又喜:“我這就去埋單。”
葉繁木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正準備去門口等江一心。忽然,一道刺耳的譏諷聲傳來:“哎喲喂,這不是我們當年葉氏醫院的太子爺葉大醫生嗎?聽說你下半身不能動,癱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來來來,走幾步路讓我看看我們的葉大醫生是不是真癱了?”
是當年葉氏醫院心髒科的羅士勳,葉繁木與他在工作方面曾經有過一次小過節。當時他是葉氏太子爺,羅士勳當然不敢與他對着幹,之後回回見了他還都不得不賠盡笑臉。
如今回想,當年的他恃才傲物,加上父親是葉半農的緣故,年輕氣盛,得理不饒人,待人接物方面不夠面面俱到。父親數次提醒他,但他桀骜不馴,聽不進去。
今日的羅士勳顯然依舊懷恨在心,擺明了是來找碴兒的。
羅士勳雙手抱胸,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在吧臺結賬的江一心,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你女朋友?這麽清湯寡面,身材如一塊平板,難為葉大醫生你吃得下。”
他一手扶着輪椅背,一手擱在桌面上,緩緩地俯到葉繁木的耳邊,惡毒地羞辱他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還有女人願意跟着你,已經很不錯了。但是,你這個瘸子能滿足她嗎?”
葉繁木面色鐵青,雙手捏握成拳。
“要是不行的話,我可以來幫你忙。雖然姿色身材都太普通了,但只要是你葉大醫生的女人,我就很有興趣想玩一玩……”
葉繁木一拳揮了過去。羅士勳早有防備,往邊上一側,便輕巧地躲過了他的攻擊:“啧啧啧……都已經是個殘廢了,脾氣還這麽差。怎麽,你還以為自己是當年葉氏醫院的太子爺嗎?知道什麽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嗎?”
羅士勳左一句廢物又一句瘸子地嘲笑了許久,最後暢快淋漓地大笑起來,也去吧臺結賬。
“她早晚會離開你這個殘廢的。你等着吧!”
他故意撞上了江一心,把她的手機撞掉了,又連聲道歉,裝模作樣地撿起來,遞給了江一心:“哎呀……實在是對不住……手機屏幕被我撞裂了。你放心。這是我的錯,我願意全額賠償。”
江一心不明就裏,稀裏糊塗地與羅士勳交換了聯系方式。羅士勳一拿到,轉頭便耀武揚威地朝葉繁木揮了揮手機,用口形無聲無息地說:“你等着吧,癱子!”
回家的路上,葉繁木一直陰沉着一張臉。明明結賬前還好好的。江一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好小心翼翼地不敢再觸怒他。
“哦,對了。這是繁枝給你買的新衣服。你試試。若是不合身的話,明天去換。”江一心柔聲細語地在他的輪椅前蹲下來。
葉繁木拿起衣物擱在自己毫無知覺的腿上,冷着臉回了卧室。江一心早已經習慣了他陰晴不定的脾氣,徑直去了陽臺收拾衣物。
片刻後,“咚”的一聲重物墜地的響動聲從葉繁木房間裏傳來。她趕忙扔下手裏收了一半的衣物,急匆匆地推開了葉繁木的卧室門,只見葉繁木衣衫不整地倒在了地板上。
江一心忙攙扶他:“沒事吧?有沒有摔到哪裏?”
她被大力一扯,整個人趴在了葉繁木身上。
“把衣服脫了。”葉繁木冷冰冰地對她說。
江一心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你沒聽見嗎?把衣服脫了。”他見江一心不肯脫,氣不打一處來。
江一心臉上蒼白,慢慢地解開了衣襟上的扣子……
今晚的葉繁木戾氣極重。
設定的手機鬧鈴一如往日在深夜十點準時響起。
葉繁木這才一把推開了她:“趕緊收拾幹淨。繁枝要下班回來了。”
洛海初秋的天氣依然悶熱,但江一心的心裏覺得很冷。她不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可以堅持到什麽時候。葉繁木在最初的時候就對她說得很清楚:“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江一心一直是知道的,她也一直在努力,覺得或許有一天葉繁木會原諒她也說不定。但在今晚,在此時此刻,她卻是從未有過的心灰意冷。
這一晚,葉繁枝過得也不好。
她有個布置生日派對的任務。下班後,葉繁枝按照家希給的地址,直接去了客戶那裏。在輸入客戶給的大門密碼後,門便應聲打開了,入眼的便是一個幹淨整潔的大面積原木色客廳,白色的沙發以及上面松軟的抱枕,還有角落青蔥蓬勃的綠植。所有物件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這明明是一個陌生人的家。但很奇怪的是,葉繁枝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根據客戶要求,她只需要布置客廳和餐廳即可。
這是一個小型的慶祝派對,葉繁枝覺得藍色更适合這次的派對。
藍色的桌布,藍色的氣球,藍色的花,以白色的擺件做點綴,将客廳布置成一個藍色的海洋。
葉繁枝将最後一個氣球系在落地窗旁邊。客廳有整面的落地窗,因為位于頂層,站在窗前,擡頭可見晴空如碧、白雲如絮。低頭則是林立的各種高樓。可以說将洛海城的風光盡收眼底。她甚至可以想象在深夜時分,滿城夜景的風韻是何等的旖旎動人。
因為最後要清理雜物,葉繁枝打開廚房門,尋找掃把和拖把。她的視線停留在了燃氣竈上的那個紅色炒鍋上。
這個牌子的廚具,是她當年最喜歡的牌子,價格不菲,她曾買過這個紅色系列的一整套廚具,每天費盡心思地為李長信做各種美食。只因奶奶說他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他覺得裏頭擱了太多調味料,覺得不健康。
事實上在嫁給他之前,她從未真正下過廚房。但為了李長信,她做什麽都心甘情願。那種傻傻地一心只為他只想着他的心情,現在想來依舊叫她心口發酸。
葉繁枝苦笑着移開視線,但下一秒,卻又再度怔住了。一雙藍色斑點的隔熱手套和配套的圍裙出現在她的眼前。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那個曾經的小家裏,她曾經有過一模一樣的物件。
葉繁枝疑惑地打量着廚房,忽然發覺這個設計與當年小家的廚房設計十分相似。唯一的不同是面積大了很多,所以增加了好幾個櫥櫃。
她試探性地打開了最右手邊的抽屜。下一秒,她呆立當場。
剪刀和刀具果然是在這個抽屜裏。
葉繁枝一個一個地打開了所有的抽屜和櫃子。
她踉跄地後退了一步。
所有物件都有條不紊地排列着,一一呈現在她的面前,一如當初的那個家裏的布置。
她有些明白了過來,為什麽家希說這家顧客指定要她來布置,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屋子一進來便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葉繁枝退出了廚房,匆忙地整理了一下客廳,将垃圾裝袋準備離開。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此時,只聽“嘀嘀”聲響起,葉繁枝拎着垃圾袋,眼睜睜地看着大門在她面前一點點地打開。
李長信出現在她的眼前。
兩個人隔着門框,四目相對,靜默無言。
李長信跨了進來,門“啪嗒”一聲,在李長信的背後被輕輕關上。他身上有她熟悉至極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葉繁枝垂下眼,側過身,公式化地說:“你好,這裏已經布置好了。請看一下,如有不滿意的地方,我會馬上改進。”
李長信不聲不響地望着她,眼底深水靜流。
“如果沒有其他要求的話,那我就先告辭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把他當作一個普通客戶,言辭有禮,公事公辦。
李長信依然不說話,葉繁枝轉過身便走。李長信抓住了她的手臂:“明天是長樂的生日,我給他開個小派對,另外一個目的是慶祝他下個月即将在洛海美術館開辦一個小型畫展。”
就算是葉繁枝極力地控制着自己,聽到長樂開畫展的這個好消息的時候仍忍不住眼睛一亮。在與李長信結婚的那兩年裏,她是真心把長樂當成了自己的弟弟,用心地呵護。如今聽到長樂有這樣的好成績,她也是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
李長信停頓了下來,好像在斟酌字句:“這幾年,長樂一直很想你,一直都提起你……還有奶奶……她也很想你……如果你明天能來的話,我想奶奶和他一定都會很高興的。”
葉繁枝很想問一下奶奶的情況,這幾年來,她總是會不時地想起她和長樂,想起奶奶對她的關愛。可是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好意思,店裏有規定,我們是不能參加客戶派對的。”
“長樂和雲瑤在一起了……對不起,當年是我誤會你了。我當時情緒太激動了。對不起。”
當年的李長信,對她從來都是冷冷淡淡的态度。唯一對她發過的一次大火,是因為李長樂和紀雲瑤。
葉繁枝有一回無意中撞見了他們接吻的畫面。她驚愕不已,考慮再三,最後把這件事情告知了李長信。但李長信不肯相信,說雲瑤和長樂從小在一起長大,兩人之間是很單純的姐弟之情,并警告她不要亂造謠。哪怕如今回想起來,當年他的話仍舊很傷人。
“既然您沒有其他要求,那麽我就先告辭了。”葉繁枝冷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李長信不肯放,看着她的眼神怪異到了極點。
下一秒,他便俯了過來。葉繁枝側着避開,但玄關處就這麽一點地方,她退了兩步,背後已經觸碰到了牆壁,避無可避。李長信的手撐在牆上,吻落在她側臉,而後落在脖子上……
葉繁枝又驚又懼,胡亂用手去推他,手裏的手機和垃圾袋不小心跌落在了地上:“李長信,你弄錯人了。我不是徐醫生,要親,親你的徐醫生去……”
明明在醫院裏與徐碧婷如此蜜意情濃,明明要跟徐碧婷結婚了,可他為什麽要一再地這麽對她?!
“徐醫生?你這是在吃徐醫生的醋嗎?因為我中午和她在一起?”李長信俯在她上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呼吸不穩地發問。
葉繁枝脫口而出:“我沒有。”
“你确定你沒有?當年你可是個大醋壇子。”李長信的聲音裏有幾分隐約的輕快笑意。
“我沒有,我為什麽要吃她的醋。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我為什麽要吃一個跟我毫不相幹的人的醋?!”
顯然兩個形容詞說的都是他。李長信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下來,重複地說:“沒有任何關系?!毫不相幹的人?”
“不錯。”
李長信顯然被她激怒了,口不擇言地說:“想不到幾年不見,你缺男人到這種地步,随随便便就跟一個毫無關系的人上床了嗎?!”
“這是我的事情。我愛跟誰在一起,愛跟誰睡,都是我的自由。”
李長信輕聲笑了笑:“是嗎?”
整個房間仿佛有一個點燃的炸彈,随時都會炸裂開來。
“跟簡醫生睡,是嗎?”李長信笑意微微加重,裏面卻有種莫名的凝重意味。
他這是在質問她嗎?葉繁枝這些天來壓抑到了極點,被他這麽一逼,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李長信,你是我的誰?你管得着嗎?請你讓開。”
李長信輕笑一聲,整個人又壓了下來,似笑非笑地說:“我管不着。我确實管不着……”
葉繁枝聞着他身上散發的氣息,只覺得又惱火又戰栗又暧昧不堪。她推又推不開,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門鈴聲忽然響起來。
由于周圍太安靜了,這個聲響顯得特別突兀。李長信和葉繁枝同時把視線移向了門鈴顯示器處,只見徐碧婷站在樓下大廳。
葉繁枝頓覺臉上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熱辣不堪,她迅速地拿起地上的手機,轉身便打開門跑出去。
這一回,李長信并沒有追上來。
為了避免遇到徐碧婷,葉繁枝特地走樓梯下去。
空無一人的樓梯安靜極了,往下望只見一段又一段的盤旋臺階。她走了一半,忽然覺得鼻酸,便抱着膝蓋坐了下來。
葉繁枝把頭埋在膝蓋上,良久後才起身。
一個晚上,葉繁枝心情起起伏伏,似睡非睡。
第二天一早,葉繁枝給大哥熬了一大鍋排骨粥。她又去對面敲了一心家的門:“一心,我熬了粥。你過來一起吃點。”
“好。”
江一心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裙,扣子端端正正地扣到了最上面,雖然化了點淡妝,但依然看得出神色疲憊憔悴。
“一心,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黑眼圈怎麽這麽重?”葉繁枝問完,便折進了廚房盛粥。
江一心擡眼,便與葉繁木的目光撞在一起。一時間,兩人都像是被燙到一般,瞬間移開視線。
對此一無所知的葉繁枝把盛好的粥擱到大哥面前,又招呼她:“一心,快坐啊。”
大哥一如往常地默默用餐。江一心低頭着,無聲拘謹。
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有點怪異,莫非大哥昨晚又發脾氣了?!
為了緩和氣氛,葉繁枝便主動說起了醫院團建活動的話題,今天在統計最後人數。事實上,葉繁枝并不想參加。一來,她要照顧大哥;二來,還要在花店兼職;三來,她在躲避李長信。
葉繁木開口說:“繁枝,你去參加醫院的活動吧,不用請假。反正江小姐有事情不去,就請她這幾天幫忙照料我一下。”說罷,他擡起頭,目光移向了江一心,“江小姐,這幾天就麻煩你了。”
江一心似在發呆,因他的這句話,驟然回了神:“不麻煩,不麻煩。”
“哥,你怎麽知道一心有事?”
“她跟我提起過。”
江一心忙附和說:“是啊,我弟弟一意在這邊有點事情,我必須要留在洛海處理。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跟陳主任請假的。繁枝,你就別請假了,醫院難得的福利,雖然說是團建,其實就是旅游,好好去山裏待幾天,放松放松。”
江一心有個弟弟叫江一意,葉繁枝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真人。一直以來,江一心似乎也并不大願意提及這個弟弟。葉繁枝見狀,也就不再多問下去。
“我本就有事不能去,你就不用特地為了照顧你大哥留下來。”江一心這般說。
如此一來,葉繁枝倒是不得不去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和陳越主任聊起,得知因為人多要分兩批進行團建,所以李長信每年與副院長各參加一批。聽到這裏,葉繁枝心中便稍稍輕松了些許,至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會遇到李長信。
葉繁枝在醫院集合上車的時候,默默地打量了一圈,發現并沒有李長信。她頓覺大松了一口氣,一路上也頗為放松愉快。
丁翔在車上一再追問葉繁枝:“江一心怎麽沒來?”
“一心有事。”
“有什麽事情啊?大夥難得出來一趟。”
丁翔神情失望,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葉繁枝有點同情他,看來丁醫生這段日子的努力是白費了。
大巴車到達度假村後,葉繁枝才知道李長信已經到了。他與徐碧婷兩人是駕車來的,甚至比他們這批人早到了一個小時。
每個組分到一幢三層的木屋,中間的廣場是公用的,有涼亭有水井。葉繁枝和莊依林、李琪等分到了簡餘彥所在的2號小組。而徐碧婷則與李長信在1號小組。章漳則分在其他的小組。
葉繁枝得知自己與李長信不在一個組,大松了一口氣。
當天下午有兩個活動:一個是小組籃球對抗賽,各組派出人員上場;還有一個就是每個小組的組員利用度假村配備的食材做晚餐。
度假村給每個組都準備了一模一樣的食材。各組派出組員在自己的木屋自力更生,做好自己小組的飯菜。
簡餘彥是組長,集合衆人,結果問了一圈下來,自家2號小組報名籃球賽的人數倒是夠的,但舉手說會做菜的人竟然只有葉繁枝一人。
有人弱弱地問了一聲:“組長,會泡泡面算不算?”
“算,等下你就負責吃泡面。”
“組長,不要這樣狠心嘛!”
衆人哈哈大笑。
簡餘彥給組員做了分配:“丁翔,你帶隊去打球賽,我不在球隊就由你全權負責。葉繁枝,做飯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你留下來做菜。另外球隊需要啦啦隊2人,做菜需要幫手2人,剩下的組員大家可自選參加。”
其中兩個女同事見狀,默契十足地表示願意做啦啦隊。莊依林舉手說,想和李琪去摘野花美化居住環境。
反正莊依林兩人留下來也使喚不動她們,這兩尊菩薩想幹嗎就幹嗎吧!簡餘彥雙手一拍:“好,那就這樣決定吧。大家分頭行動。”
說罷,他不忘叮囑丁翔:“不能拿第一,也別給我墊底啊。否則,回來不給飯吃。”
“要是拿了第一呢?”
“給你加道菜。”
“我們不要加菜。我們要簡醫生晚上給我們跳脫衣舞。”一個新來的實習醫生提議道。
衆人在大笑聲中紛紛說“好”,說為了簡醫生的“豔舞”,拼了老命也值得。
“那你們得要好好加油了,3組可是一塊難啃的骨頭。要是真拿第一,脫衣舞就脫衣舞吧。”
“好,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李琪與莊依林拿了草帽往外走,走到廣場便看見了遠處群山連綿,蒼翠青蔥。李琪不解地說:“依林姐,幹嗎給她創造和簡醫生獨處的機會?”
莊依林連連冷笑:“我可不願意給她打下手。她這麽愛顯擺就讓她顯擺去吧。這麽多人的菜……呵呵……不累死也忙死她!”
葉繁枝不得已之下擔起了大廚的職責。度假村走的是返璞歸真路線,所以廚房裏頭的竈火是已經很難見到的大土竈,要用柴火燒。幸好木材都已經劈好了,否則單單劈柴就是一項大難題。
“一只雞,排骨,五花肉,牛肉,魚,蝦,西紅柿,雞蛋,黃瓜,青菜,土豆,幹絲……蔥、香菜、蒜、辣椒若幹……這麽多,要怎麽做?得做到什麽時候?”看到這一桌子的食材,擅長手術刀的簡餘彥蒙住了。
葉繁枝想了想說:“雞炖湯或者做辣子雞,紅燒土豆五花肉,清蒸魚或者廣式魚……涼拌黃瓜。排骨的話,前面已經有紅燒了,我們做蒜香排骨……至于幹絲,如果我們炖雞湯的話,就做一道雞湯幹絲,怎麽樣?”她一口氣報完了所有菜品。
簡餘彥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然後露出了一副無比欽佩的表情。
葉繁枝問他:“簡醫生,你會生火嗎?”
簡餘彥忙不疊地點頭:“會,我以前在留學時參加過野外生存俱樂部,有過一些訓練。”
“好,那你就負責生火,然後看管土竈。”
“遵命,葉大廚。”
簡餘彥很快把柴火燃了起來。葉繁枝見狀,不由得誇贊:“不錯嘛,簡醫生。”
簡餘彥顯擺說:“鑽木取火也難不倒我。何況這裏有打火機,柴火又幹燥。”
葉繁枝準備把所有菜都洗了,然後該切塊的切塊,該切絲的切絲。
“等一下,我給你系上,省得弄髒了!”簡餘彥不知從哪裏找出了幾條圍裙,他拿了一條,給她套上,這個行為有些過于親昵。葉繁枝僵着身體,任簡餘彥彎下腰細心地給她系好了後面的帶子。
“謝謝。”
“葉大廚,還有什麽要我做的嗎?”
“把我剛洗好的雞剁了,我先下鍋炖起來。然後,我們先把食材處理好。”
“是,葉大廚。”
簡餘彥拿起了菜刀,掂了掂重量,然後又上下左右地端詳了一番,似在琢磨怎麽下手。葉繁枝見他這番樣子,不禁莞爾:“是不是覺得比做手術還難?”
“可不是。我正在找比較好下手的部位。”
“我來吧。”
“不用,我可以的。”說罷,他手起刀落,“砰砰砰”地在案板上剁了起來。剁完,他擱下刀,得意揚揚地轉頭“求贊”:“第一次。怎麽樣,還不錯吧?”
“塊狀大小均勻,贊一個。對了,等下我們組在籃球賽真拿了第一,你真準備跳脫衣舞?”葉繁枝有一點點好奇。
“跳,當然跳!”
“你會跳嗎?”
“不就是把衣服一件件脫了嗎?放心。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葉繁枝想象着那個畫面,一時又忍俊不禁了。
“喂,你笑什麽?這麽開心。”
葉繁枝堅決不承認自己有笑。
簡餘彥哼了一聲:“不說我也知道你笑什麽。再說了,我能答應他們跳脫衣舞就說明我們肯定拿不了第一。也不看看3組那幾個年輕醫生,個個都是長腿‘歐巴’,平時輪休的時候就去球場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