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醉酒之後 (2)
來,本就暗沉的夜色越發深沉了。
葉繁枝抱緊了花束,仿若并沒有看見似的走進小區。
葉繁枝不知道,她與簡餘彥在花店的所有互動都早已落入一直跟随着他們的李長信眼裏。
如今的葉繁枝避他如避蛇蠍,偶爾接觸的時候,整個人都處于不自然的緊繃狀态。而她和簡餘彥在一起時,整個人十分舒适自然。
葉繁枝和簡餘彥兩人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面都刺痛着李長信。他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又重頭再忍,本就已至極限了。
而剛剛簡餘彥的吻,此刻葉繁枝對他的視若無睹,便如同在他的怒火上澆了一桶油,他只覺腦中轟然一響,等意識到的時候,已推門下車,追上了她。他一把将她拉住,奪過了她手裏的花,然後往地上一擲。
李長信抓着她單薄的肩頭,怒氣沖沖地吻了下去。
如今的他日日夜夜想她。
以前每天都恨不得擺脫她的李長信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會如此受不了她和旁人在一起的畫面。不管那個人是簡餘彥還是旁人,他都受不了。
單單是想象那些畫面都叫他幾乎發狂,更別說親眼瞧見簡餘彥吻她。
面對李長信的強吻,葉繁枝掙紮推拒,但李長信根本不讓她動彈分毫,她掙紮不過,只能受着。她被他牢牢禁锢着,吻得舌根僵硬發麻,到了疼痛的地步。
李長信終于喘息着從她的唇上稍稍移開:“不許和簡餘彥在一起。”
葉繁枝猛然擡手,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李長信一時被她打得怔住了。
葉繁枝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李長信,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徐碧婷醫生,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或者是你的任何人,請別再對我做這種事情了。還有,我和誰在一起,那都是我的事情。”
李長信目送着她的背影遠去。良久,他擡手摸了摸自己被掌掴的臉,在自己的舌尖上嘗到了難以言喻的苦澀味道。
以前的他,從來都恨不得離她遠遠的。
可如今,一再糾纏的人卻換成了自己。今晚,竟還挨了她的打。
第二天早上,李長信路過咨詢臺的時候,旁人紛紛起身打招呼,葉繁枝則借故忙碌,只做未見。
李長信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在葉繁枝身上停留數秒後,摸了摸自己的左臉,進了電梯。
李長信一離開,那種強大的壓迫感便也消失了。葉繁枝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又沉默半晌,才冷靜下來,投入了工作。
中午時分,有個意想不到的人來到了醫院。葉繁枝聽見有人喚她,擡頭後怔了怔,才從他的鍋蓋頭和黑框眼鏡認出他是之前的那個博士生。
他恢複得很不錯,如今已經是一個五官端正俊朗的帥小夥。
博士生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葉小姐,我即将要離開洛海,去五福工作了。以後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再到洛海來,所以想請你和簡醫生一定要賞光來吃個飯。”
“不用這麽客氣,這是我們醫院應該做的。”
“不,不,要不是你們,我現在還處于自卑之中,是你們讓我看到了生活的陽光和希望……”博士生憨厚誠懇地站在咨詢臺前,一副“你們不讓我請客吃飯,我就不走”的架勢。
簡餘彥從外頭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便邁步過來。博士生見了他欣喜不已,扶了扶眼鏡,說正要找他。他把要請他們吃飯的事情又說了一遍。簡餘彥默不作聲地聽完後,掃了一眼葉繁枝,便應了下來:“好吧,我們接受你的邀請。”
“太好了,簡醫生,你們什麽時候有空?”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我今天下午難得沒有手術,可以準時下班。”簡餘彥轉頭詢問葉繁枝,“你可以嗎?能跟花店請假一個晚上嗎?”
“我問一下家希。”
吳家希很快回複了,欣然應允。
“太好了,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餐廳。我來訂位子,晚上見。”博士生背着雙肩包歡喜雀躍地離開了。
“好的,晚上見。”
在工作方面,盡管葉繁枝采取息事寧人的态度,但莊依林等人依然對她咄咄逼人,不依不饒。如果說以前是暗地裏的話,如今已經是明面上的挑錯找碴。
葉繁枝把這情況告訴了蘅慧,蘅慧寬慰她:“繁枝,這年頭不遭人妒的是庸才。”
“我只是想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們搶什麽。”
“繁枝,你長成這樣,工作又認真負責,就算你什麽錯都沒有,但對她們來說,你的存在便是最大的錯。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那些人不也是因為你漂亮,所以嫉妒你恨你陷害你。就算沒有簡醫生的事情,也可能會有張醫生趙醫生的事情,她們也一樣不會喜歡你。難道你在學校裏沒遇到過女生小團體排斥別人嗎?性質都是一樣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做好本職工作就好。”
葉繁枝有種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的感覺。做人做事,但求問心無愧。她跟簡醫生之間根本不是她們以為的那樣。就像蘅慧所說的,就算她真的跟簡餘彥在一起,也是她和簡餘彥的事情,完全跟她們無關。
下班前二十分鐘,衆人一如往常,一起去更衣室換衣服,只剩下葉繁枝一人在咨詢臺堅守。李琪轉身前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對衆人說:“她就是讓我們突出她工作認真是吧?”
“可不是。”有人附和地啐了一口。
她們一群人才離開,便有個抱着孩子的胖太太走了過來,張口就對葉繁枝說:“喂,你們下班沒有?我想要整容。”
葉繁枝忙起身:“你好,我是醫院的美容咨詢師葉繁枝。請問你需要咨詢什麽項目?”
胖太太盯着她的臉,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我想整成你這樣。”
“我要是能像你這樣漂亮,我家老公就不會出軌了……”胖太太把懷裏睡着的孩子輕輕地擱在會客沙發上,開始朝葉繁枝大倒苦水。
“我與我老公結婚後,就有了一個孩子。由于我老公收入還不錯,足以養活我們一家三口,他便讓我辭職回家專職帶孩子。他對我說,我們兩個這麽辛苦努力地奮鬥,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我們的孩子。說什麽現在的保姆素質參差不齊,我們自己帶總比保姆帶好,并且我本身學歷也不差,可以兼職學前教育這一塊。我一聽,也覺得在理。于是,我就辭去了工作。一帶就帶了好幾年,本來想着等孩子上小學了,我就出來工作。但前幾年,國家開放了二胎政策,我公婆他們老家信奉多子多孫多福氣,就一個勁兒地催着我們再生一個。我老公是個孝順兒子,凡事都以爹媽為重,一來二去地,被他們說動了,就來做我的工作,我猶豫着同意了。于是,前年我們生了這個孩子。本來已經準備工作的我,在家裏徹底淪為了保姆、洗衣機、洗碗機。但凡夫妻兩個人吵個嘴,我老公總是說我是黃臉婆,說是他一個人在養這個家。可是我也是很累的,雖然在家不工作,可是我要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做家裏的很多家務活。還要帶兩個孩子,既要給大的輔導作業,又要負責小的吃喝拉撒睡……”胖太太說到這裏,雙眼泛紅,哽咽不已。葉繁枝默默傾聽着,遞給了她一張紙巾讓她擦眼淚。
胖太太接着說:“夫妻兩人過日子,沒有人不是吵吵鬧鬧過來的。我知道那是他吵架時候說的氣話。吵架的時候哪有好話,要是有好話,兩個人也吵不起來。所以我雖然聽了難受,但也盡量告訴自己,他工作很累,壓力很大,別跟他計較。我們辛辛苦苦的,都是為了這個家好。可是……漸漸地,我發現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比如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也經常出差;比如他嫌棄我身材走樣;比如他說兩個孩子影響到他的睡眠,要求分房睡……其實不對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我後知後覺地,直到最近才注意到。我悄悄地跟着他,發現他有外遇了……對方是一個職業女性,很年輕很漂亮。”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蹭掉皮的鞋尖,繼續說着,“是我這種黃臉婆完全不能比的。”
“我很傷心。可這些天來,整夜整夜地失眠。我也沒有其他辦法,所以只好當作不知道。希望他能回心轉意,回歸家庭。上個星期,他竟提出了要跟我離婚,還搬出了家,把我和兩個孩子扔在家裏不管不問……我一心為了這個家,可到頭來卻是得到這樣的結果。我……”說到這裏,胖太太捂住了臉,泣不成聲。
“所以我想要整容,把我的臉整一下。我想吸脂減肥,把我體形變瘦了。我就想像你一樣漂亮,讓男人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這樣我老公就不會離開我了。”
事實上,一個人長得如何,跟老公會不會出軌沒有任何直接關聯。否則,當年的李長信也不會和徐碧婷有各種暧昧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葉繁枝也不知如何安慰,等胖太太平靜了些許,才說:“高太太,雖然我是整形醫院的工作人員,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一點。希望你慎重考慮整形美容這件事情。一來,整容解決不了你和你老公之間存在的婚姻問題。二來,任何整形美容手術都是存在一定風險的。”
“我知道。關于整容這個事情,我其實已經考慮一段時間了。每天晚上,我睡不着的時候就會想,如果我變得苗條一點,如果我變得漂亮一點,我老公或許就不會出軌了……今天來到你們這裏,我是下定了決心的。”她仰起頭看着葉繁枝,“我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很多時候,我們每個人除了自救,沒有人可以救我們。我真的想改變。從容貌開始。”
“高太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希望你先別沖動。請你回家再好好考慮一下。這是我的聯系方式。要是你回家考慮一段時間後,還是決定要做整形手術的話,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我一定推薦我們這裏最棒最專業的整形醫生給你。”
雖然身為美容咨詢顧問,每簽下一個客戶,她們都可以有提成收入。但葉繁枝做事情向來将心比心,她覺得眼前的這位高太太只是一時情緒沖動,并不是真的需要整容。相反,她更多的是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和婚姻咨詢方面的專家。
送走了這位高太太,葉繁枝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留下了她的個人資料,然後合上了本子,疲憊地擡起頭,忽然看到了不遠處雙手抱胸靠在一旁的簡餘彥。他目睹了剛剛整個咨詢過程。
上了車,簡餘彥才說:“很少看到像你這樣的美容咨詢師。大家都恨不得多拉一個客戶是一個。畢竟每單都有提成,直接跟自己的工資獎金挂鈎。”
“是啊,我還被人打過幾次小報告。說我把客戶往外推。陳主任都找我談過話了,讓我不能再這樣。”葉繁枝坦承不諱。
簡餘彥側過臉,不可思議地看她:“那你剛才還建議她別沖動……”
“但這位高太太她真的只是一時沖動。她更多的是想要跟人傾訴自己的委屈和苦楚而已。等她冷靜下來,她如果還是想改變自己的外貌的話,那我就會欣然接受她這個客戶,并給她最中肯最專業的建議。”
簡餘彥搖頭嘆息:“你啊!真是個傻子。”
“性格就這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了。怎麽辦?”
“其實很好,但是也很不好。”簡餘彥輕輕地補了一句,“因為會吃很多的虧,受很多的傷。”
簡餘彥的話令葉繁枝眼眶莫名一熱。
“你跟我媽媽一樣,心地善良、單純。可是你看她現在,卻是一個人待在療養院。”
“阿姨她還好嗎?”
“她生活在自己的小宇宙裏,并不知道還有我這個兒子。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那個小宇宙裏生活得好不好。”簡餘彥說完後,沉默片刻,才說,“你有沒有發現,生活中,很多善良的人心腸都軟,最後都沒有那些心硬心狠的人過得好。”
簡餘彥對她說:“一輩子太短了,所以人有的時候啊,要自私一點,要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太傻。知道嗎?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對我們好的人不多。”
葉繁枝也不知怎麽就愣怔了,數秒後,她認真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對自己好一點的。”
博士生早已經到了餐廳,正在座位上張望,看到他們進門,便腼腆微笑,朝他們招手。
“簡醫生和葉小姐,謝謝你們的賞光。你們盡管點菜,別跟我客氣。”
簡餘彥說:“客氣我們就不來了。”他果真毫不客氣地點了餐廳裏最貴的菜和最貴的紅酒。葉繁枝都忍不住出聲制止他:“夠了。”
博士生略顯緊張地抓着餐巾:“我下個星期就去研究所報到了,沒事的。”
“看吧,他都說沒事。”
葉繁枝也只好不言語了。
博士生的視線卻不斷地停在葉繁枝身上。簡餘彥端起酒杯,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心想:這個書呆子莫非看上葉繁枝不成。
果然,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博士生不時地扶着眼鏡,找着話題想與葉繁枝說話:“葉小姐,你怎麽會去美容整形醫院工作的呢?”
“醫院待遇比較好……”
“葉小姐,你長得這麽好看。在美容整形醫院工作會不會擔心別人說你是整出來的呢?”
“不會,我們每個人都會夢想着成為更好更優秀的人,去遇見未知的美好。所以不管是不是後天的美麗,只要能夠讓我們的人生變得更好,就去欣然接受。再說了,這不過是我的一份工作而已。我用心努力工作,賺我應得的報酬,別人怎麽以為怎麽說,都與我無關。”
博士生凝視着葉繁枝的眼底深處是有微光閃爍的。
簡餘彥作壁上觀,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心中出現了一種極其幽微怪異的感覺。他很不喜歡博士生的這種眼神,恨不得用塊布遮住他的眼睛,不許他這樣看葉繁枝。他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驚着了,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
博士生總算是注意到了簡餘彥鋒利的目光,好像被瞧破了心裏的秘密一般,他耳朵一紅,羞澀地說:“簡醫生,其實我很想成為像你這樣帥氣自信的人。”
“你完全可以。”簡餘彥雙手抱胸,說,“首先,請你把身上的這一類衣服全部丢了。買幾件有品質感且适合你自己的衣服。男人的衣服,貴精不貴多。其次,你可以把你的黑框眼鏡換成隐形眼鏡。還有,自信一些,你現在已經是個大帥哥了,請昂首挺胸,不要畏畏縮縮……對,就是要這樣。如果有時間,我建議你每個星期去健身兩次……怎麽樣?這一次請客,你不虧吧。”
“不虧不虧,是我賺翻了。”博士生招來了服務生埋單。
不料,服務生過來卻對博士生說:“這位先生已經買過單了。”
葉繁枝一愣,簡餘彥挑着眉毛朝她微笑:“你不會真以為我點那麽貴的酒會讓他埋單吧。”
博士生手足無措地說:“簡醫生,這怎麽好意思呢。說好我請你們吃飯的。”
“好好工作,下次回洛海,再請我們吃飯。到時候我絕對不會跟你搶賬單。”
“好,我一定好好工作。”博士生與他們依依不舍地告別。
簡餘彥看了下腕表,說:“現在還很早,反正你跟花店請假了。要不我請你看部電影?最近剛上映的這部大片,我還蠻想看的。”
“我還有事。”葉繁枝委婉地拒絕了。事實上她很久沒有好好陪陪大哥葉繁木了,難得今晚可以早點回家。
簡餘彥打斷了她的話:“你多久沒有看電影了?”
葉繁枝怔住了,一時竟回答不了。
“剛剛才答應我說對自己好點,合着你就是喊喊口號啊。”
葉繁枝被他說得無言以對。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去看電影。”
葉繁枝發現簡餘彥霸道起來也很霸道,并不容她拒絕。
電影并不難看,但也并不好看,是超級英雄拯救全世界系列的第五部 ,用的是好萊塢的常規套路。男主英俊女主美貌,特技效果很精彩。
不過,這卻是葉繁枝這幾年來第一次看電影。每天忙着賺錢養家,忙着照顧大哥,既沒有閑錢也沒有閑暇時間看電影。
但葉繁枝很清楚地記得數年之前她曾看過這個系列電影的第一部 。當時坐在身旁的人,是李長信。
那次約會也是李長信提議的,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當時的她意外至極,又驚喜不已。
那是婚後兩年裏,他第一次安排了約會。與她在家附近的西餐廳吃飯,安排了看電影,甚至還在進場前,為她排隊買了水和爆米花。
葉繁枝候在一旁,看着他排隊的樣子,就覺得那是她一直以來期望的李長信,很是幸福感動。
兩人如同電影院的一對普通情侶,一起看電影,一起吃爆米花。
葉繁枝的心裏就如同有一尾魚,整個放映期間都在裏頭游來游去,雀躍不已,歡喜不盡。
出了電影院的時候,她偷偷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也沒有拒絕。于是,她又偷偷地高興了很久。
外頭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大雨,兩人站在商場門口躲雨,看着馬路對面的家,一時也無可奈何。
“下雨了,沒帶雨傘怎麽辦?”
“要不要去咖啡店坐坐?”
對于李長信的提議,葉繁枝簡直不敢置信:“好啊。”
兩人又去商場的咖啡店,點了巧克力蛋糕和兩杯飲料。兩人面對面坐着,分享了一塊巧克力蛋糕。
雨一直不停,兩人便在咖啡店坐了很久。但葉繁枝卻很開心,只覺得有種夢想成真似的快樂歡喜。
她只盼着雨可以一直不停,讓這個畫面永遠持續。
老天好像聽到了她的祈求,遂了她的心願。
最後直到商場關門,兩人不得不出來。李長信默不作聲地脫了外套,披在兩人頭頂:“走吧,跑回家。”
兩人擠在一件外套下,冒着大雨,狂奔回家。大雨滂沱,哪怕只是穿過了一條馬路,進屋的時候,兩人都已淋了個半濕。葉繁枝想打開燈,換下鞋子去拿毛巾給他。可她的手剛觸摸到牆壁便被他一把抓住了。她不解地擡頭看他。黑暗裏兩人四目相對。他的手,冰涼潮濕,一點點地摸上了她的臉。他用指尖撫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後停留在了她的唇上……
四周仿佛驟然進入了真空地帶,安靜的玄關只剩彼此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數秒後,他像一只野獸般沉默而又粗暴地将她推在了冰冷的門上。他急不可耐地尋到了她的唇,又急又重地吻了上來。與他濕漉漉的衣服截然相反,他的體溫火熱如炭。
第二天醒來,床邊空無一人。想起昨晚李長信對她做的各種事情,葉繁枝把發燙的臉埋進枕頭,一直到冷卻下來,才掀開薄被起身。
她赤着足找遍了家裏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最後在冰箱上看到了他留下的紙條,他在上頭寥寥地寫了幾個字:我去出差了,要一個星期之後回來。
葉繁枝用指尖緩緩地撫過他的娟秀字跡,嘴角緩緩上揚。
然而,當時的她并不知那是他留給她的最後幾個字,也不知道從此兩人便會分開。
兩天後,她被父親叫回了家,得知父親當時已經被調查。
她一個人在家裏哭了又哭。最後,她撥出了那通讓她心碎欲絕的電話。
可後來按時間推算,他當時早已經聯系好了美國方面的工作,準備和徐碧婷一起離開。
這第五部 電影到底放映了什麽內容,一直處于回憶狀态的葉繁枝完全不知。
觀影結束,她渾渾噩噩地摘下3D眼鏡,跟着人流出去。昏暗中,簡餘彥抓着她的手臂,拉着她。葉繁枝明白他的好意,便沒有抽開手。
忽然,簡餘彥腳步一頓。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徐碧婷的聲音:“簡醫生……怎麽這麽巧?下班了都還能在這裏遇到……”
下一秒,徐碧婷便看到了簡餘彥身後的葉繁枝,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微笑說:“原來簡醫生是和女朋友一起來看電影呢,好甜蜜啊。”
簡餘彥說:“原來徐醫生和李院也來這裏看電影。”
徐碧婷身旁站着的赫然便是高挑挺拔的李長信。而此時的他面無表情,目光直直地落在簡餘彥那只握着葉繁枝手臂的手上。
葉繁枝整個人驟然繃緊。
“我和你們李院正準備去吃火鍋呢。”徐碧婷笑吟吟地說,“難得今天這麽有緣,簡醫生也一起去吧。火鍋就是要人多才熱鬧。再說了,明天大家都不用上班。”
盛情難卻,加上簡餘彥本就存了私心想要與葉繁枝有更多的相處機會,便轉頭對葉繁枝說:“去吧,今天難得這麽巧遇到李院和徐醫生。火鍋配冰啤酒,也別有風味。”
緊張的葉繁枝發現自己一時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來拒絕,沉默數秒後便點了點頭。
“走吧。”簡餘彥甚為高興,牽着葉繁枝的手臂往前走。
李長信的銳利目光又看向了簡餘彥的那只手。
他們搭乘電梯來到商場的火鍋店。四人入座後,徐碧婷問:“簡醫生,你在國外念書的時候有沒有自己做過麻辣火鍋?”
“當然有啊,那個時候瘋狂地想吃一切辣的食物,特別想吃麻辣火鍋、麻辣燙。”
“我和長信在國外念書的時候也是這樣,有的時候會特別地想吃辣。所以那個時候,我們就經常去華人超市買了火鍋底料,在家裏自制麻辣火鍋。”她邊說邊轉頭,把臉對着李長信說,“說起來,我和長信當年還發生了一件糗事。有一回我們在家裏自制麻辣火鍋,吃得正歡的時候,警察來敲門了。我們大吃一驚,問了才知道,原來樓上樓下的鄰居覺得我們這裏異味嚴重,所以報警了。”
李長信的目光默不作聲地掃過對面的葉繁枝,只見她為了迎合氣氛,配合地露出了一個安靜的笑容。
徐碧婷在一旁不依不饒地追問:“長信,你還記得嗎?”
李長信點了點頭:“記得。”此話一出,他注意到了葉繁枝垂着的睫毛微微一動。
徐碧婷甜蜜地說:“長信一直很寵我的,舍不得讓我幹活,于是他把所有的活都包了下來。燒菜做飯是他,打掃衛生也是他。”
葉繁枝的睫毛又是一動,但嘴角仍保持着微笑。她驟然想起李長信昨晚的吻,很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記得當時我們在公寓,吃得最多的是咖喱,咖喱雞咖喱牛肉,拌飯就無比美味。長信很能幹,做什麽都是一把好手。”徐碧婷有滔滔不絕的架勢。
幸好不久後,服務生把菜一個個地端了上來。
“這個?還是這個?”簡餘彥旁若無人地把煮好的菜擱進葉繁枝的碗裏,“才出鍋,小心燙着。”
葉繁枝側過臉,對着他一笑,之後便把煮好的菜不停地往嘴裏塞,仿佛餓極了。
李長信冷眼旁觀地看着這一幕,頓時覺得胸口處的邪火又開始“噌噌噌”地往上冒。
徐碧婷不動聲色地将一切瞧在眼底,然後舉起酒杯對簡餘彥說:“來,簡醫生,這杯酒我敬你。祝你心中所想,皆能如願以償。”
簡餘彥很是喜歡這句話:“謝謝,借徐醫生吉言。”
李長信一口氣喝完了一罐啤酒,又打開了一罐。葉繁枝則一直埋頭吃菜。
“長信,你別顧着自己喝啊。來,我們一起來敬簡醫生和葉小姐。”
在徐碧婷的催促下,李長信緩緩地拿起了酒杯,與他們相碰。
簡餘彥叮囑葉繁枝說:“你酒量不好,喝一口就可以。李院和徐醫生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氣的。”
李長信自然不知道這話是兩人剛才與博士生一起用餐時,葉繁枝說的。簡餘彥這是現學現賣。李長信聽完,立刻皺起了眉頭。
葉繁枝果真聽話地只喝了一小口。李長信見狀,胸口越發氣悶不堪了。他又無法發作,只好一口氣喝光了自己的啤酒,起身說:“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巧不巧,葉繁枝正好擡眼,與他兇狠的目光相撞,頓時喝了個岔氣,咳嗽了起來。簡餘彥給她拍背順氣:“你沒事吧?”
李長信只覺得有根針紮入了自己的眼睛,疼得都要滴血了。在洗手間,他洩憤似的把手翻來覆去地洗了又洗。可心裏就像是有東西堵着,怎麽也順不過來!
回來的時候,徐碧婷又約他們一起去看芭蕾舞:“正好我有朋友送了我四張俄羅斯芭蕾舞劇團的演出票。是下個月17號,星期天晚上,也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和葉小姐一起去看?據說這個歌舞團特別受歡迎,一票難求。”
簡餘彥調出手機裏的日程表,正欲核對。葉繁枝突然說:“謝謝徐醫生,我晚上有兼職的,平時很難請假。”
“這樣啊,那真是太遺憾了。”
李長信看着葉繁枝,說的卻是:“那正好,我們兩個去看。”
徐碧婷聞言,露出了一個甜甜笑容:“好。”
結賬離開的時候,李長信喊住了徐碧婷:“你轉過去。”
徐碧婷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轉過了身。李長信彎腰給她解開圍裙,并且替她脫下了圍裙:“可以了。”
葉繁枝冷眼旁觀,将李長信和徐碧婷兩人之間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徐碧婷挽着李長信的手,笑盈盈地與他們揮手道別。
大約是她吃得太津津有味了,簡餘彥送她回家途中對她說:“原來你這麽愛吃麻辣火鍋。下次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的辣油是老板自制的,你肯定會很喜歡。”
葉繁枝無聲地笑了笑以做應答。
下了車,葉繁枝背着藍色帆布包往家裏走。到了自家門口,她伸手在包裏翻找着鑰匙。
黑暗中,有人從後面拽住了她的手,重重地把她按到了牆上,随即便吻了上來,把她的驚聲尖叫都堵在了喉嚨裏。
葉繁枝劇烈掙紮。竟然又是李長信。
他好像一頭壓抑了許久的野獸,吻得又重又狠。葉繁枝只覺得自己即将窒息而亡。她搖頭掙紮,想要掙脫他,但李長信怎麽也不肯放開她。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然後傳來有人下樓的腳步聲。
黑暗的空間,聲控燈突然亮了起來。
刺眼的光把李長信弄清醒了。他喘息着從她的唇上稍稍移開,又将吻落在了她的耳畔。這回他極盡溫柔,蜻蜓點水般地落下一個又一個綿密的吻。
葉繁枝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隐約只知道似乎有人上樓,有人下樓。樓梯間的燈一時明明暗暗,一時又暗暗明明。
“你真的和簡餘彥在一起了?”她看不清李長信的表情,可是他吐露在耳邊的聲音,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你回答我!”
“這是我私人的事情。”
李長信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因為剛剛的熱吻才被壓下去的怒火又一點點冒了上來:“跟我無關是嗎?為什麽跟我無關?!葉繁枝,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我沒有。”現在的她,每天都在想方設法地避開他。
李長信咬牙切齒地說:“以前……是你來招惹我的,你忘記了嗎?”
那時候的自己本來生活很平靜,只想簡簡單單地工作,簡簡單單地生活。可是她偏偏要來招惹他。
這不是最可恨的。
最可恨的是,她明明招惹了他,後來又不要他了。
如今亦是。
他差一點就可以把她忘記了。
真的只差一點點而已。
可是,她卻偏偏到他的醫院工作,再度來招惹他。
李長信一開始并不在意,他僅僅想要在能力範圍內幫助她一下而已。可是,随着兩人在醫院的接觸,他便漸漸地感覺到不對勁。他每次只要見到葉繁枝身邊出現了男性,便會莫名惱怒。
另外還有種很奇怪的情緒,藤蔓似的緊緊纏繞着自己,而且一日比一日纏繞得緊。這裏頭,有對葉繁枝的,也有對自己的。他恨自己怎麽就這麽受不了她的“撩撥”。而如今的她根本就沒有撩撥他。她天天避他如避蛇蠍,生怕與他沾上任何關系。
可她越是這樣,他越是煩躁不已。
更別說現在的她與簡餘彥出雙入對了,他每每見到便有種想要發火的沖動。
葉繁枝低着頭,所有的神情都隐在暗色中,李長信看不清。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她的聲音輕輕地在黑暗裏飄蕩:“李院……一直以來,我都很想向你道個歉。”
李長信眉頭大皺:“道什麽歉?”
“對不起……當年确實是我不對,是我太任性了,硬生生地拆散你和徐醫生。我知道錯了,真的很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不要再恨我了。我現在在你的醫院工作,是因為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不是因為我想要再接近你或者想要再度拆散你們。請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