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與別人說話時,看上去放松又高興。
薊雲暖的腦海突然冒出這句話,盡管她時常也在自己面前是這樣的,可……他還是嫉妒起來。
不要在別人面前露出這種樣子。
他一邊想着,一邊那些惡劣的念頭全部挖空他的心露出來,想拉着她離開這兒,想去只有他們倆的地方。
可現實中,他膽怯地只會站在原地,想她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于是能擡頭看到他。
或許冥冥之中會有這樣的感應,範初陽心中一動,擡頭便看見了不遠處的少年,她微眯起眼:真奇怪,他竟然好像一點都不引人注目。
籠在陰影角落裏的少年,發色烏黑,皮膚蒼白,他明明有着俊美到蟄傷人的面容,當他低着腦袋,發絲遮擋眉眼,存在感便弱地可憐。
她與荀故前說了一聲,不再與他交談,從椅子上起來,腳步輕快。
“今天給我帶什麽好吃的?”矮下腰,她追尋着他漆黑的眼眸,露出笑容來。
這些天裏,她喜歡上了小蒼蘭的味道,一靠近,那獨特的氣味便飄到他鼻子裏,他張了張口,先前那些卑劣的想法就消失了,将手裏提着的蛋黃酥遞過去,這是一家老字號買的,他排了一個小時的隊。
“給。”只有兩個,全是她的。
“這個熱量不低哎。”她朝他抱怨,手上卻很誠實,接過去就開始拆盒子。
臉上還畫着妝,但問題不大,吃東西只需要碰到嘴巴,她幾口吃完一個蛋黃酥,正要找紙巾擦嘴巴,面前就已經被遞過來一張紙巾,範初陽眨眨眼,沒有接過:“看不到擦哪裏。”
他拿着紙巾的手停住,小聲提醒說:“在外面。”
然而這個理由沒有堅持三秒鐘,就在她專注看他的眼神中敗退,薊雲暖拿起紙巾,手擡起來忘她的唇上蹭去——很軟。
連帶着他的心都跟着顫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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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雲暖并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暑假裏她經常有疲憊的時候,回來就躺在沙發上睡着的情況也時不時發生,他早已熟練掌握在她睡着時給她卸妝的基本技能,用卸妝巾擦到嘴唇很是平常。
那些顏色不同的口紅,遮掩住她原本的唇色,擦拭一遍後還留有痕跡,他不得不反複進行這一過程,在她柔軟的唇瓣上來回擦拭。
沒有此刻的驚慌與失措,沒有将隐秘暴露于他人目光下的不安,更多是心疼她的努力與疲憊。
一旁荀故前看着這一幕,眼中的驚訝不少于剛才得知她才意識到他的姓氏與母親一樣。
他們倆的親密關系并不值得驚訝,因為薊雲暖也不是第一次過來送吃的給她,或是接她回家,讓他感到驚訝地是這樣坦白的親密動作。
據他所知,學妹經作為正式演員開始拍戲了,就算不是以成為流量演員為目的,一開始為了流量最好也是不要顯出任何戀愛關系的先兆比較好。
荀故前安靜地待在一邊,餘光瞥向距離親近的男女,在心裏搖了搖頭:他不覺得這個男人适合學妹。
他會像一潭沼澤一樣纏住她。
盡管這樣察覺,但從小在劇團裏長大成人精的荀故前知道,這理當不是他要置喙的。
薊雲暖動作小心地擦幹淨了她唇上沾上的酥皮碎屑。問她道:“還有一場戲?”
明明她的行程他還要記得更清楚些,偏想與她多說一句話。
範初陽沒有覺察出他的小心思,确定道:“嗯,馬上得上臺了。”
幾分鐘後,後臺再次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薊雲暖沒有再去打擾她,拉了拉面上的口罩,去臺下找到位置坐下來,每一場有她表演的場次他都會提前買票,左右現在也不缺錢,在臺下看總比在後臺看清楚些。
更重要地是,可以正大光明只注視着她。
他沒有關注前面的劇情,連人物都搞不清楚,更不要提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只是這些對他而言也實在不重要,薊雲暖向後靠了靠,背部貼到弧形的椅背上,一直到戲劇終場,幕布垂落合攏,周圍的人互相交談着走遠。
範初陽沒有來得及卸妝,拿了手機充電器塞進包裏,換下戲服就往觀衆席走。
身形漸漸長出高大輪廓的少年半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睛裏有些黯淡,光芒失蹤,像在思考着什麽。
似乎是被她的腳步聲驚擾,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背,漆黑的眼眸裏亮起光,也就有了她的身影。薊雲暖站起來,自然接過她那一個小包,也不在乎這個草莓形狀的包在他身上有多不搭。
現在正是八月,首都熾熱的天氣如同在烘烤着人,所幸高考一結束薊雲暖就去考了駕照,本來他不通這些事務,還是多虧了岑施與背後提點。
岑施與也糾結着,一方面薊雲暖的心思簡直不用猜一眼就能看透,他給他提醒就跟把小外甥女送入虎口,但看着兩人相處多了,說實話,誰是虎,他還真分不清楚。
不過多虧了他,兩個人現在才能在冷氣盈滿的車中行駛,而不是在烈日下挨曬。
範初陽怕熱的很,去年還有時間去避暑山莊,今年卻是非常忙碌,連在家裏的空調房裏窩着都不行,為了少曬一點陽光她連副駕駛都不肯做,坐在側後方看薊雲暖穿着黑色長袖,兩個人好像在兩個季節。
她之前好奇過薊雲暖是不是不怕熱,也摸過他的手,熱乎地讓她下一秒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他自己說不覺得熱。
範初陽或許剛好相反,她熱着的時候身上會出一層薄汗,皮膚則帶着涼意,手心很熱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握住自己的胳膊涼一涼。
也是因為怕熱,她這段時間都吃冰的多。
所以路上她給自己琢磨着點了一杯加冰的烏龍茶,到家門口的時候外賣員送到的電話才打過來,範初陽挂斷電話,還沒開口,旁邊薊雲暖已經轉身重新穿上剛脫下的鞋,道:“我出去拿。”
隔着一扇門,裏面是冷氣,外面是鋪面的熱意,範初陽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雖然不是第一次,但她還是覺得……很帥氣。
——那給他個獎勵吧。
拆散發辮的時候,她突然冒出來這個想法。
之後卻是陷入了苦惱中,她能給他什麽獎勵呢?
物質上他早已不缺什麽,盡管收到也不會不開心,可是沒有驚喜,又算得上獎勵嗎?最起碼在範初陽心裏是不算的。
辮了一整天的頭發繞了适宜的卷度,範初陽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會,又覺得或許該去燙個卷發,也會挺好看。
她的妝卸了一半的時候,聽見了推門聲和關門聲,随後就是他的聲音,尋找着她:“初陽?”
“在卸妝。”範初陽回應着他,同時加快了卸妝步驟。
她有時候覺得這樣的場景得在夢裏才會出現。
洗面奶在手上打出濃密的泡沫,她走神着往臉上胡亂塗抹,不慎讓泡沫進了眼睛,匆忙又捧着水往臉上把泡沫都洗掉,眼睛有稍許刺痛,她沒管,确認臉上洗幹淨就出了衛生間。
出去的時候,薊雲暖還在客廳裏,他沒坐在沙發上,坐在地上縮着腿,像只大型寵物。
範初陽坐到他身側,別了耳旁的頭發去拿桌上的烏龍茶。
手還沒碰到杯子,被身旁的少年握住手,他坐着的時候身量不小,仰頭看她,眉間緊蹙,語氣嚴肅:“你眼睛怎麽紅了?”
她嘗試掙紮,力道很小,但薊雲暖注意到了,就松了松手,她也就沒管他還握着,道:“洗臉的時候泡沫進眼睛了,沒什麽事。”
往日裏明亮幹淨的眼白上布了一層血絲,眼角通紅,看上去不是沒什麽事的樣子。
薊雲暖不說話,就看着她。
範初陽覺得好笑:“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了下他的臉,覺得柔軟光滑又舍不得放下,依舊搭在他臉上,戲谑地問:“怎麽還怪上我了?”
她完全在瞎說,被她捏着臉的人乖得很,低聲反駁:“沒怪你。”
怎麽可能怪得了她。
薊雲暖松開她的手,給她遞上烏龍茶,她順手接過,推了推他,道:“去做飯,我餓了。”
眼睛的事情就揭過,薊雲暖其實還想在她腿邊坐一會,但沒有猶豫,就起身去了廚房。
冰涼微苦的烏龍茶滑過喉嚨,落入胃袋,範初陽開始翻自己朋友圈的代購,找适合的獎勵品。
但翻了好幾頁下來,基本都是女士用品,少有的一些男士用品看上去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興致寥寥,關掉朋友圈,去了薊雲暖發視頻的網站,照舊留意了他的粉絲數,去新視頻下面的評論區逛了一圈,評論也沒有給她點明“獎勵”的方向,手指漫無目的地敲了會手機屏幕,範初陽刷了會視頻覺得更無聊,丢下手機,支着腦袋開始想:送什麽比較特別?比較好玩?
過了會還是又摸到手機,繼續随便翻視頻。
自然是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可她又覺得都不适合給他。
想着想着,範初陽又覺得不如直接開口問他想要什麽,她不确定地想:會顯得很沒誠意吧?
那肯定是啊,還用想嗎。範初陽回答自己。
于是一直到晚飯結束,她洗完澡還一直被考慮着獎勵品。
薊雲暖去陽臺上收了幹毛巾,來客廳找她的時候,就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濕漉漉的頭發垂落肩頭,正在發呆神游。
不只是現在,吃晚飯的時候他也注意到她時不時就會走神。
他一開始沒在意,覺得她可能在思考什麽關于劇本的事情。
可再次看到這一幕,他的思維卻轉了個彎,不期然地想到下午在劇院看到的那一幕。
他唇色不顯,唇瓣緊抿,只覺得不安漫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