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沒心思畫畫是一回事,打發時間又是另一回事,而在打發時間當中又覺得可以拯救下這幅畫則是第三回 事。
他最終畫了灰色的海水,粉色的海豚。
這不是一副精美的畫,比起他先前畫了幾個星期的畫甚至稱得上粗糙,可是薊雲暖又覺得他還挺喜歡的。
他放下畫筆,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粗略算了算,差不多過去一個小時。
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還是起身去了卧室。
去之前他想,要是卧室的門關着,他就回來繼續畫畫等她醒來,要是卧室的門開着,他就去看一眼她也回來。
他像是給自己留了選擇,又是把選擇全部交給了已然入睡的女孩。
答案揭曉,卧室的門半開半關。
薊雲暖一時之間想到電視劇裏有人扔硬幣決定繼續走還是回去,正面繼續走,反面回去,偏偏硬幣卡在了地板的縫隙中,立在那兒。
他現在就好像遭遇到了這種玩笑般的場景。
薊雲暖沒看到電視劇裏主人公的選擇,但他的選擇很簡單,他在門口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推開了門。
遲疑的時間裏,他編好了借口,也不算是借口,只是過來看看她有沒有醒了。
有些厚度的地毯完全吸走了拖鞋落在上面的聲音,他想起之前有一次,她睡着在沙發上,他同樣是踩着地毯走到她的身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偷偷地親吻了她的指節。
那個場景至今想來仍然使他充滿犯罪後自我厭惡,以及扭曲的滿足和怯意。
薊雲暖不知道自己在布置房間的時候是否參考了那時候的場景,所以鋪上了地毯。他不期然地想起這件事情,腳步卻是無法再往前面邁了。
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他質問又嘲笑着自己:怎麽,你又要伏跪在她的身前,像個低劣的小偷做出那種性騷擾般的舉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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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這樣去喜歡一個人嗎?
他的腳步往後退了一步,落荒而逃,将被他大開着的門合得只有一絲縫隙,就如同關上了心裏惡獸的囚籠。
薊雲暖退回了客廳,盤着腿在沙發上坐了會兒,他甚至不想回到畫室,不想看到那副在灰色海水中躍起的粉色海豚的畫。
以往這樣茫然的時候,他只需要拿起畫筆就可以壓下一切亂七八糟又空洞的心情。
可他現在連畫室都不想進。
心裏的聲音在說:就這樣,什麽都不要去想,也什麽都不要去做,自我反省。
窗外,上午陽光明媚的天氣去掉了陽光,卻沒有暗下來,沒化的雪讓外界依舊明亮。
範初陽醒來時抓住了飛逝的夢的尾巴,而沒等她努力循着這尾巴抓住夢的些許影子,就被窗外落下的雪吸引了注意力。
于是,夢的尾巴也消失不見。
她打開了門,開門過後,她才跟個健忘的人一樣納悶起來:剛才開門的時候門是開了一點還是開了一半?
很快她就想起來,她睡前關門的時候也只是用着很小的力氣随手帶了一下,之後就上床睡覺了,也想不起來那門那她睡前是什麽狀态。
畫室就在卧室的對面,她出了卧室,被莫名其妙的問題牽絆了一下,就朝着畫室繼續走,畫室的門沒有關上,她推開門,沒看見薊雲暖坐在畫架前,目光卻被畫架上的畫所吸引。
她見過薊雲暖很多副畫,他喜歡畫幻想生物,用色大膽,對比強烈。
像這幅暖灰色的海水,柔粉色的企鵝,總體都是柔和的顏色的畫作實在很少見,幾乎沒有,但還是很好看。
範初陽拿出手機拍了個照,發給了小舅舅。算起來,她也很久沒關心薊雲暖的學習進度,剛好讓專業人士分析一下。
照片發給岑施與,這個時間還是他的睡眠時間。範初陽沒管信息,從畫室裏退出繼續尋找薊雲暖。
這屋子不大,她轉了個身,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薊雲暖。
他也看到她了,露出個不明顯的笑容來,揉了揉左側的頭發,道:“你醒啦?”
範初陽也沒有忍住笑意,走到他身邊坐下來,捏了他的一縷頭發給他理好,說話也含着笑意:“嗯,怎麽把頭發弄成了鳥窩了?”
柔嫩的指腹擦過他的頭皮,他的後背挺直拉扯到頭發,又彎了腰,不好意思道:“随便揉了幾下。”
她靠得他這樣近,薊雲暖其實有點害羞。
與在廚房裏時,他的主動刻意不同,主動方換了之後,他的心神也就轉了個邊,之前恨不得她近到擁抱他,現在卻手腳發軟,聲音也發虛。
而且沒了廚房裏飯菜的香味對他造成幹擾,他漸漸也發現,精挑細選的香水,在香水店聞得鼻子都要廢掉的那款香水,與她身上的味道也并沒有那麽相同。
她不在這棟屋子裏的時候,他聞着熟悉的氣味,只覺得安心又迷幻。
現在注意到那一點不同,就撕扯掉了先前的餘味,他小心地,深深地呼吸着,仔細辨認那香味的特別之處。
發絲的晃動,被她時不時觸摸到的頭皮,還有因為靠得太近會灑在他皮膚上的溫熱吐息。這些都打擾着他卻辨認。
可他又怎麽會生出不滿,薊雲暖握緊手,修剪幹淨的指緣用力磕着手心還是會感到疼痛,他對這疼痛由衷地感激起來。
——這不是他曾期待的幻夢,是正在發生的現實。
他好像心神都被截取,分成兩半,一半還在堅持着去嗅聞香味,另一半則早已沉浸入此刻。
很快,薊雲暖也不想去辨認味道了。
顧此失彼。他意識到這樣因為心血來潮揉亂頭發,又被她輕描淡寫理順的一幕或許不會再發生,但她的味道,他還能聞到很多次。
他盤腿坐着的姿态意外地顯出嬌小又大型的矛盾感,黑色的頭發被他揉地亂糟糟,好像野蠻生長着模樣,偏偏又坐着一動不動,朝向她歪着腦袋任由她理順頭發。
發絲冰涼如同綢緞,摸到發根時才帶着人體的溫度。
範初陽放緩了動作。
窗外的雪一刻不停地下着,室內溫暖如春,她不得不承認,恐懼寒冷,恐懼孤獨的她格外享受這樣的時光。
他的發質柔軟,就算淩亂糾纏着,也很容易被手指梳理開,偶爾有一兩個結,拆一拆就打開了,這過程與其說是在幫他梳理頭發,不如說是用手指在他的發間穿梭來穿梭去,尋着打理娃娃的樂趣。
等到黑發再次服帖而柔順,樂趣被自己剝奪完的範初陽停下手,很想給他的頭發揉亂再來一次。
但比起這個,她垂首湊近他的脖頸,帶着涼意的側臉貼住他衣領外露出的那一點皮膚,發出喟嘆:“好暖和。”
她也嗅到了他身上幹淨清冽又夾着百合的氣味,糅雜在一起幾乎不分彼此。
也許是莫名的靈感,她察覺出了少年的小心機。
帶着戲耍般的微微惡意,範初陽想:百合的香味已經用了好久,從今晚開始就把家裏帶着百合香味的東西都換掉吧。
于是饒有興致地推測:他身上的味道也會換嗎?
被她貼近的少年早已呆住,敏感的脖頸處讓他從來不會選擇高領毛衣,而他也不會想到圓領的毛衣給了她可乘之機,也讓自己陷入了無可奈何的境地。
他動了動唇,嗫喏着像是求饒,低聲下氣:“癢。”
在承受着,在期待着,在渴望着,還要裝模作樣地拒絕,他自顧自地接受了她好似貼心又熟練的一切示好,很少提出要求,也很少被拒絕。
于是就忘記了,她從來也不是別人說什麽就做什麽的性格,讓她孜孜不倦追尋天才的原因除了年少時的陰影還有不被旁人所動的一點任性。
不過,很快薊雲暖就發現了。
埋在他左肩與脖頸處的側臉轉了轉,比臉頰更柔軟的唇瓣貼着他的肩窩蹭過,他差點沒有克制住身體的沖動躲開。
心理上卻是震驚又滿足,他咬着只有一點血色的下唇,催眠自己在面對一只貓的撒嬌,她微涼的體溫染上他的熱度,他的溫度被傳遞,卻沒有降溫,只感覺身體越來越熱,尤其是被她蹭的那一處,酸癢麻木,又火熱難捱。
緊握着的手尋找借力物,從自己的手心換到了沙發上,沙發抓不起來,又換到了褲子。
畫的幻想生物太多,他想到另一種埋首于脖頸間,吸食人血的生物,但她連牙齒都沒有露出,僅僅是唇瓣的輕觸就讓他産生了血液上湧的反應。
範初陽不知道這短短幾秒鐘的過程讓他産生了那麽多古裏古怪的想法,恐怕知道她也只會笑彎了眼睛感嘆一句:不愧是畫家。
她任性地十分自覺,就像是把名為任性的妖怪放出溜達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很快就擡起了頭。
靠得太近,那一只整個泛紅的耳朵一清二楚映入她的眼裏。
範初陽在心裏哦豁一聲,也想撓撓頭發了,吶吶道:“……你還挺怕癢的。”
“嗯。”薊雲暖帶着濃重的鼻音,差點就要抽下鼻子說,我是挺怕你的。
這一聲聽在範初陽耳中,她心思回轉,冒出來的全是壞心思:耶,下次還可以這樣玩。
他又不拒絕,怕癢也忍着,忍着的時候身體還不動,以至于忍到耳朵通紅,鼻子酸澀,哭音都險些冒出來。
她多少還是感覺到了良心的譴責,感覺在欺負老實人,可是又做不出保證,生硬地轉移話題道:“頭發都理好了。”
薊雲暖還要跟她說:“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以為就單機寫這本了,結果刷出來評論,就很開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