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那兒曬太陽嗎?”虞楚随意地問。
周暮也很自然地回道:“去陽臺抽了根煙。”
“嗯。”
周暮停在虞楚面前,身上果然帶着淡淡的煙草味,虞楚将換下來的皮鞋撥到一旁,就要往屋內走,周暮卻擋在他前方沒有讓開。
“做什麽?”虞楚茫然地問。
周暮沒有說話,只兩手慢慢環胸,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
虞楚失笑道:“你做什麽啊?神神叨叨的,堵着我幹嘛?快讓開,我要去上廁所。”
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都自然得不得了。
周暮仍然沒有動,只是在虞楚疑惑地看向他時,突然俯下頭,在他耳邊低語道:“二公子,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嗎?”
他的聲線很醇厚,帶着溫熱的呼吸,像是絲絨擦過虞楚耳際,讓他心跳突然就亂了一拍,機械地重複問:“你發現了什麽?”
周暮離開他的耳際,距離依然很近地看着他的臉,道:“你每次在掩飾某件事的時候,對我的态度就很反常。”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哪裏就反常了?”虞楚臉上更加茫然。
“從我擋住你去路的那一刻,你就該毫不客氣地推開我,順便贈送兩個白眼。”周暮突然就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他往後退了一步讓開路,“希望你一直能保持住這份溫和,千萬不要暴露本性。”
虞楚果真翻了兩個白眼,從他身邊擦過,嘟囔道:“真是無聊。”
目光無意中掃過陽臺方向,突然看見客廳至陽臺的通道,因為沒有鋪地毯,那淺褐色的木地板上有着幾個清晰的皮鞋印。
鞋印大小分明就是剛才他留下的,想栽贓給周暮都做不到。
虞楚動作僵了一瞬,接着長長嘆了口氣,臉上的茫然瞬間消散。他懶洋洋地走去沙發邊坐下,翹起一條腿,手肘搭上了扶手。雖然是一個随意的姿勢,卻有種說不出的風流。
他斜睨了周暮一眼:“還站着做什麽?過來坐啊。”
周暮不緊不慢地踱過來,坐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對了,先去泡杯茶吧。”虞楚擡起圓潤精致的下巴,對着玄關處示意,“太多猴子,喝過嗎?”
“嗯?”這次周暮是真的一臉茫然。
“虞時傾給的茶葉,品質應該很不錯,叫什麽猴子來着。”
周暮想了想,試探道:“太平猴魁?”
“對,就是這個,你先去泡兩杯。”
周暮去拿過茶盒,拆開外封,又去取了兩只水杯,各自抓了一小撮茶葉進去,再端去飲水機那兒接水。
整套動作看着都很穩定,沒有一絲慌亂和焦躁。
虞楚盯着他的背影,心道這人已經發現了自己聽到他打電話,看上去卻仍然一派若無其事,心理素質是真的好。那等會自己一定要奪得先機,掌控住話語權,非要将他逼得露出馬腳,交代出真實身份和目的。
如果昨晚虞楚對周暮的那些諸如開飯館,打傷了顧客逃跑之類的話,還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那現在他就完全不相信了。
周暮将兩杯茶泡好端了過來。他用的就是普通的透明水杯,看得見碧綠的茶葉在杯中起起伏伏,還未入口,就感覺到一股沁人的香。
虞楚已經調整好坐姿,不再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他雙腿微微分開,兩手撐在膝蓋上,上半身微微前傾,以達到無形中給對方施加壓力的目的。
周暮卻視而不見地放下茶杯,在他對面的沙發安然落座,還舒适地彈了彈。
“那是你兒子還是女兒?”虞楚突然發問。
他兩手撐着膝蓋,頭微微俯低,兩只眼睛從眉峰下淩厲地看向周暮。
周暮很沒有坐相地靠坐着,兩臂搭在沙發椅背上,帶着幾分匪氣。聽到虞楚這樣問,他面上絲毫沒表露出驚訝,只懶洋洋地半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不是我兒子也不是我女兒。”
“對我說實話,不然我有無數種方法讓你從這世界上消失。”虞楚從牙縫中擠出冰冷的一句。
周暮臉上的神情似乎更愉悅了,他盯着虞楚微笑起來:“二公子,你還真是記仇。”
就在不久之前,虞楚想要偷偷離島,他将人抓住了,扼住脖子按在樹上摩擦時就說了這句話,現在虞楚又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說,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對虞時傾隐瞞身份?”虞楚兩眼崩出寒光。
既然周暮從來沒提過他有孩子有家,虞楚相信,那這些消息虞時傾也不知道。
周暮看着他用白嫩的娃娃臉,盡力擺出副兇狠模樣,不由一陣恍神,嘴角竟然勾了勾,露出個很淺的笑容。
虞楚惡聲惡氣地問:“你笑什麽?”
周暮道:“我家附近有只野貓,長得圓頭圓腦的,我經常會去喂它。”
虞楚一怔,忍住想咆哮的欲望,錯了錯牙:“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在說正事的時候岔開話題?”
“那只野貓雖然長得很可愛,但它自以為很兇,每次有人接近它,都會龇着牙喵喵叫。”
虞楚沉下臉,陰恻恻地看着周暮,嘴角抿成冷酷的弧度。
周暮和他對視兩秒後,突然轉頭調開視線,用拳頭抵住唇輕咳了兩下。再轉回頭時,臉上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神情。
“好了,你說吧。”他正經道。
虞楚本已打好的腹稿被他突然一出給打亂,心裏也湧起幾分煩躁。他按捺下情緒,不再擺出兇惡樣,換成高深莫測的語氣問道:“你剛才在和誰通話?”
“我侄子,今年五歲,還在念幼兒園。”
“你侄子?”
“我姐姐的兒子。”
“你不說你姐姐去世了嗎?”虞楚問。
周暮回道:“她去世時我侄子兩個多月了。”說完,他還用手比了個長度,“就這麽一小團。”
虞楚忍不住好奇地問:“那你姐夫一個人把他帶大的?”
周暮平靜地道:“我姐夫和我姐一起去世的,車禍,兩人都沒能活下來,只留下了孩子。”
虞楚沒想到是這麽個答案,竟一時語塞。
“沒錯,是我把他養大的。”周暮又道。
虞楚有些愣怔,盯着周暮半晌才移開目光,喃喃道:“那你那時候……”
“所以我後面沒念書了,因為要養孩子。”周暮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你到了這兒來,那你侄子呢?他怎麽辦?”
周暮靠向椅背,用手指按着自己挺拔的鼻梁,聲音裏難得浮起幾分落寞:“沒辦法,我要掙錢養他,只能将他寄養在一個熟人家裏。”
虞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沉默着沒做聲,片刻後伸手去端茶幾上的茶杯,卻端了個空。
周暮将茶杯換了個位置,道:“燙,等會兒。”
虞楚看着那只骨節分明的手,腦中突然一激靈,整個人清醒過來。
“你為什麽要将這事隐瞞虞時傾?”他眼中綻出一道精光。
“因為我怕将來出什麽事,會連累我侄子。”
“那虞時傾為什麽會調查不出來這件事?”
“因為我開飯館忙不過來,那時候孩子就寄養在熟人家,周圍的鄰居都不知道這事,虞時傾派來調查的人也就不知道了。何況我本來就不想暴露侄子,更不可能主動告訴他了。”
周暮說到這兒,突然坐直了身體,認真地看着虞楚:“我自己的安危無所謂,但不能讓我侄子擔一絲風險,所以請你為我保密。”
他的眼神很專注,虞楚在那漆黑的瞳仁裏看見了自己。他板着臉冷哼一聲:“如果我不答應呢?”
周暮上半身微微前傾:“我知道你會答應的。”
“你倒是這麽自信?我怎麽就不知道自己一定會答應?”虞楚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我可不是什麽好人,他在心裏道。
周暮意味深長地開口:“因為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會讓你永遠的閉嘴。”
虞楚:……
周暮無視掉他殺人般的眼神,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去取了他平常使用的水壺,将那兩杯剛泡好的太平猴魁往裏倒,嘴裏道:“走吧,今天天氣正好,咱們出去放放風,我将太多猴子帶上,你渴了就喝。”
虞楚瞪着他沒動,他走到門口換好鞋,回頭對坐在沙發上的虞楚勾了勾手指,嘴裏喚了聲:“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