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窗戶沒有關,輕紗的窗簾被夜風撩動,透進皎白的月光。虞楚有些睡不着,翻過身朝向外面,看着地上那人的輪廓身影。
周暮睡覺的姿勢和他為人一般板正,平平躺着,雙手交疊搭在被子外,呼吸很平穩,被子緩慢地起伏。
虞楚不知道他睡着了沒,随意問道:“你睡着了嗎?”
兩秒後,周暮的聲音響了起來:“睡着了。”
“但是我睡不着,怎麽辦?”
周暮道:“我也不會唱催眠曲。”
虞楚側躺着撐起頭:“你給我講下關于那把鑰匙的事吧。”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暮才幽幽道:“該說的我都告訴過你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你說你是聽到虞時傾和吳叔的對話,我不信。”虞楚輕輕拍着自己的腿,晶亮的眸子裏透出狡黠的光,“你作為一名外圍員工,不可能有機會聽到他兩人進行這方面的交談。”
“機會找找,總是有的。”周暮道。
虞楚幹脆掀開被子坐起來,腿一盤,道:“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可以直接去問虞時傾,再告訴他,你在偷聽他和吳叔說話。”
“那我也可以告訴他,你打斷了虞楓的腿。”周暮淡淡道。
“你沒有證據。”
“可是你也沒有證據。”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着,雖然看不清彼此神情,空氣中卻漸漸有了劍拔弩張的味道。
啪一聲開關響,屋內燈光大亮,躺在地上的周暮被刺得眯了眯眼。虞楚趿拉着拖鞋進了衣帽間,一陣衣架碰撞聲後,抱着大堆衣物出來,一股腦扔在床上。
周暮看他将那些衣服一件件拎起來翻找衣兜,等所有檢查過一遍後,又扔回衣帽間,接着又去床頭櫃翻找,櫃上擱着的小臺燈被碰落,周暮眼疾手快地坐起身,從半空一把接住。
“幹什麽呢?”周暮問。
虞楚板着臉道:“找鑰匙。”
“你覺得這屋子裏有可能藏得住鑰匙嗎?”
“誰知道呢?也許以前的虞楚就将鑰匙随便放在哪裏,只是沒人發現罷了。”
周暮站起身,站在屋中央看着他将屋裏翻得逛逛作響,将床墊子都揭起來看了,又蹲下身去摸床底。
“你別找了,會驚動其他人的。”
虞楚上半身在床下,正仰起頭看上面的床板,嘴裏道:“驚動了又怎麽樣?本來我沒太在意這個鑰匙,沒有它,我照樣可以想法出島,但你越是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就越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完就從床底鑽了出來,去衛生間旁的儲物櫃裏取出工具箱,眼見就是要去拆床腿,大有将這床大卸八塊的意思。
“你別折騰了,我都告訴你。”虞楚将螺絲刀剛對準床腿接口的釘子,就聽到身後周暮在說。
周暮關上燈,屋子裏有着剎那的黑暗,但在皎潔的月光下,一切又逐漸清晰。他走到窗邊,咔噠一聲按亮打火機,去點嘴邊的煙。跳躍的火苗一瞬即逝,卻足以讓虞楚看清他的眼。那雙眼睛深邃且鋒利,讓他想到冰凍的深潭,你并不知道敲開表面的冰層後,下面隐藏着的是什麽。
周暮吸了口煙,轉身問道:“我想确認一下,你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真的。”虞楚毫不猶豫地回道。
周暮注視着他的臉,語氣非同一般的鄭重:“你要對我說實話。”
虞楚右手大拇指翹起,其他四根手指往裏彎曲,貼在心口道:“我發誓。”
這是他原世界的發誓手勢,高高翹起的大拇指代表聯邦,四根手指代表其他四支力量。
周暮沒見過這奇怪的手勢,卻也并沒在意。
“所有的人,包括你母親,都不記得了嗎?”周暮問。
“不記得。”虞楚坦然道:“虞時傾對我來說,也只是認識幾天的陌生人,還趕不上你親近。”
周暮深深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我家有個照顧我多年的保姆,我叫她趙奶奶。她人很好,做的飯也好吃,我和我姐姐算是被她帶大的。”
虞楚陡然聽到這樣一句開場白,心裏有點懵,但他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和自己有關,便沒有做聲,只認真聽着。
“我還小的時候,就經常聽趙奶奶提她的女兒。她女兒名叫鄭珊,在外地讀大學,我雖然沒有見過,但在趙奶奶的描述裏,聽得出她長得很漂亮,也很優秀。”
空氣中有股淡淡的煙草味,周暮的聲音低沉磁性,和那些煙草味一起浸潤進虞楚的嗅覺和聽覺,在這黑暗的夜裏,帶着種奇妙的,安撫人心的魔力,讓他沉下心靜靜聽着。
“有一段時間,大概是我剛念小學的時候吧,趙奶奶心情明顯不好,很消沉,後來聽到她和我姐姐交談,才知道她女兒和一名有權有勢的人好上了,還懷了孕。那男人是有家室的,當初那場婚禮還上了本地新聞,所以趙奶奶就去找她女兒,想讓她離開那個男人。”
虞楚聽到這兒就已經反應過來,趙奶奶的女兒鄭珊,應該就是虞楚原身的母親,神情頓時有些微妙。
“後面很多年沒見過趙奶奶,只我姐姐和她偶爾會有電話聯系,她說自己已經找到女兒了,母女倆就住在一起,生活得還不錯。”周暮端過用一次性紙杯做成的煙灰缸,往裏面撣了撣煙灰,繼續道:“直到我念高中了,有次姐姐突然接到趙奶奶電話,問她能不能幫她去見見女兒,說鄭珊已經快不行了,躺在醫院的。”
“我姐姐去見到趙奶奶的時候,發現她蒼老得整個人都變了形,租住在城郊的一間棚戶裏,過得很是艱難。才知道她在電話裏都沒說實話,她那年來找女兒後,兩母女根本沒住在一起,連面都很少能見着。”
“那男人把鄭珊囚禁起來了,或者說軟禁,身邊都有人暗中監視,不允許她和外界的人,包括自己的母親往來。”周暮吐出一口煙霧,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趙奶奶不想給我家添麻煩,就沒把這事告訴我姐。”
“我姐還是有些手段的,終于想辦法進了鄭珊治病的那家醫院,和她見了面。鄭珊當時已至彌留,拒絕了我姐救她出去的提議,只求她好好照顧自己母親。她還有個兒子,不過讓我姐放心,說那男人還不至于對自己兒子怎麽樣,而且她給那孩子留下了能保他平安的東西。”
虞楚屏住呼吸,聲音有些沙啞地問:“就是那把鑰匙嗎?”
“是的。”周暮道。
“那鑰匙到底是什麽?”
“是鄭珊這麽些年來,偷偷收集的關于那男人從事不法活動的罪證。她将那些罪證存放在某家外資銀行的保險櫃裏,只有持有鑰匙才能開啓。”
虞楚沉默片刻後,問道:“她為什麽不把那些罪證交出去?譬如一些可以還她自由和公正的機構部門。”
周暮像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怔了片刻,直到一截煙灰掉在手指上,才燙着似的甩甩手,道:“她曾經交過的,結果反而讓自己徹底失去了自由。從此再也見不着母親,還被那男人當做威脅她的理由。”
“你指的是虞時傾曾經被抓捕過,結果又平安無事放出來的事嗎?”虞楚想起自己在論壇上看到的帖子,裏面有人提過這事。
周暮沉默幾秒後,低低回道:“是的。不過那時候鄭珊掌握的證據本來就不多,不能徹底将那男人定罪。”
虞楚嗤笑一聲:“所以她後面就算掌握了确鑿證據,也不會輕易相信那些機構或者說那些人對吧?這個可憐的女人,誰也無法依靠,要保護自己的兒子和母親,就只能将鑰匙攥在手裏。”
“你要相信,以前和現在不同了,那些人已經紛紛落馬,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周暮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虞楚盤腿坐在床上,輕輕摩挲右手變形的那根小指,很輕地問:“周暮,你到底是什麽人?”
“如你所見,我是你的保镖。”周暮聲音又恢複了平淡,就像剛才那剎那的激動,只是虞楚的一時錯覺。
“不,你不是。”虞楚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如果剛才你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那就暴露了很多信息。諸如,普通人家是請不起保姆的,這點的話,從電視劇《婆婆和我的戰鬥》裏就能看出來。可既然不是普通人家,你為什麽僅僅是名飯館老板,還和顧客打架的飯館老板?你說你姐姐有辦法接近鄭珊,什麽樣身份的人,才能在虞時傾的眼皮下,接近被他嚴密看守的人?根據電視劇《金粉佳人》裏的女主對比,你姐姐身份肯定不低。周暮,你擁有良好的家世,卻跑來虞時傾手下做一名打手,我覺得這事說不通,很矛盾。”
周暮:……
虞楚又問:“你看過《槍口下的黎明》嗎?”
“嗯?”
“八套正在播出的電視劇,講的是敵對的兩方勢力,其中一方的某個手下,去另一方做卧底的事。”虞楚牢牢盯着周暮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
周暮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那是地下黨去敵人那裏做卧底。”
虞楚擺了擺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覺得這劇情似曾相識?”
“你想得太複雜了。”周暮淡淡道。
作者有話要說:
虞楚:我透過電視劇看世界。(驕傲叉腰)
明天休息,後天中午12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