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喜歡已經呼之欲出時,想藏……
“我爸呢!”
關素舒一進門就直奔客廳, 看見坐在沙發上,腿上打着繃帶的關靖,眼眶頓時就紅了, “剛剛還好好的, 這是怎麽了?”
關靖放下腿,語氣輕描淡寫:“一點小傷,別這麽大驚小怪的。”
劉郴:“……”您剛剛不是這麽說的。
身為秘書哪能猜不到老板心思。
他站在關靖身後, 添油加醋道:“關董,您太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了,還好當時沒摔着頭, 傷筋動骨一百天, 怎麽能說是小傷?”
十好幾厘米的臺階, 腿都撞紅了, 不快點叫醫生,傷就好了。
“疼吧?”關素舒蹲在關靖身前,用手摸了摸繃帶, 她扭頭問劉郴:“我爸怎麽摔的, 是不是喝多了?”
這倒不用劉郴編了,他面色凝重說:“離開飯店的時候有歹徒朝董事長動手, 手裏拿着這麽長一把刀子, 還好董事長反應快,就是在樓梯上摔了一下, 不小心傷了腿。”
關素舒一下雞皮疙瘩都起來, 又後怕又憤怒,“那兇手呢?抓到了嗎?”
“對方身手很利落,一擊不中,馬上跑了。”
聽他描述完, 一直安靜的徐周衍問:“是不是一個眯眼,方臉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三左右?”
劉郴有些詫異,回答道:“身高倒是大差不差,但臉看不清,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刀藏在夾克裏,不過手倒是很粗糙,像幹過苦工的。”
徐周衍眉頭微凝,又看向關靖,“關先生,您還有看到對方什麽體貌特征嗎?”
“這人很瘦,且……”關靖回憶着,擡手在眼尾到顴骨的位置比劃了一道,“這有塊疤。”
“手粗糙、瘦、臉有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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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車、行兇已經不是第一次,接二連三的人身威脅可見對方是下了殺心。
這些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不管是為了報私仇還是被買兇.殺.人,都不可能因為一回失手就收手了,沒抓到兇手前,始終是定時炸.彈。
關靖問徐周衍:“你還有什麽看法?”
“記得上回給您的賬戶嗎?”
關靖摁着眉心想了想,“嗯,收款人陶寅的,那個賬戶已經注銷了。”
“Zhang Re這個名字您有印象嗎?”
關靖指節敲打着扶手,“六年前的一筆轉賬,也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徐周衍卻不這麽認為。
陶志凡是一個有案底的兇手,第一次任務完成得“很好”,顯然和對方之間已經存在“良好”的合作關系,人會有惰性,既然要用刀,也會選擇用慣了的刀,哪怕雇主不是同一個人,之間必然也會存在某些聯系。
只不過信息太少了,唯一記錄在案的只有一個“陶志凡”,然而這個人現在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沒有了任何痕跡。
這些只是他的猜測,他也沒瞞着,都說了。
關靖目露欣賞道:“你這個公安大學,沒白上。”
劉郴敏銳地感覺到,老板看徐周衍的目光和看他的目光截然不同,同是打工人,看他時眼裏波瀾不驚,看徐周衍時總有那麽一點贊賞和興味。
他的中年職業危機感更強了。
關素舒聽他們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始終沒說到她要聽的重點,她打斷問:“你們報警了沒有?”
劉郴回答:“報過了,已經錄完了口供,警方去飯店調監控了,明天就會有結果。”
這說辭當然是安撫關素舒的,沒有結果也是結果,幾個人都默契地不想讓她摻和到這件事裏來。
“結果出來了要告訴我。”關素舒兇關靖。
見她不揪着之前的事了,關靖心稍稍落下些,緩聲道:“好。”
關素舒本來是不想再提今天的事,但這會關靖酒醒了,不說她心裏憋得慌,她問關靖:“爸,你到底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的?”關靖太陽穴又開始痛了。
見他揉額頭,關素舒表情冷下去,沒一點小棉襖體貼的意思,咄咄逼人問:“你是不是有再婚的打算?”
劉郴發現關二小姐臉往下一拉,那面色沉得真是太像董事長了,他看着都怵。
他心裏嘀咕着:老板還沒到五十,也是老當益壯的時候,就算找個人陪着,也不算什麽過火的事吧。
不過這話他不敢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但易斷他的官。
關靖顯然拿眼裏揉不了沙的女兒也很沒辦法,哄着她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
渣男一般都喜歡這樣反問,當這個渣男是自己親爹時——她還是想邦邦給兩拳。
關素舒不吃他這一套,很是防衛:“我以前覺得我很了解,但是現在我覺得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你!”
“那都是逢場作戲,哪能作真?”
他“慈父”做了五分鐘,又變回了“嚴父”,面色一挂,語氣拔了起來,說:“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今天這樣子是不是太沒禮貌了?”
“哈……?”
關素舒不怒反笑,點頭道:“對,是我該反省,我爸多正人君子啊,我爸沒有半點錯,都是我的錯!”
她說着我的錯,頭頂上的火已經快沖水晶燈上去了。
劉郴早在感覺父女倆戰火要重燃的時候,就低頭斂目降低自己存在感。他這時候給誰說話立場都不對,說不定父女倆同仇敵忾,一下又一致對外了。
看徐律師多聰明,他這時候只能裝聾作啞貼牆角上,而徐律師已經坐一邊看起合同了。
關靖當着下屬的面被下了面子,臉色一垮,壓着聲音對關素舒道:“別太無理取鬧了!”
“對,是我無理取鬧,哎,我怎麽這麽沒眼力見,早就該給我爸創造空間,行,我這就走,這就搬出去住!”
劉郴在心裏默數:五、四、三、二……
“回來!”
關靖一聲怒喝,劉郴先抖了抖。
劉郴再看向已經從胸口兜裏掏出鋼筆開始批合同的徐律師,深深覺得自己這定力在年輕人面前輸了。
關素舒停住了腳步,睨着關靖。
關靖撐着腿沉聲問:“你想往那去?家裏地方還小了,住不下你了?”
關素舒冷笑。
太陽穴砰砰跳,他手一擺,道:“行了,以後我不喝酒了。”
劉郴:……果然。
關素舒指着關靖扭頭對劉郴和徐周衍道:“你們都聽到了,他說要戒酒的。”
徐周衍放下筆,語氣溫和說:“關先生是生意人,有時候應酬也是不得不喝。”
“他不喝有誰敢灌他?劉秘書你以後幫我盯着他,有應酬就記着,五百萬一口酒,他喝一次酒,我就刷他卡捐它四五所希望學校,關老板反正大氣,買得起,一個億怎麽說夠喝一整瓶了,盡管喝!”
在敗家這點上,劉郴覺得全會市的千金都沒有二小姐出手豪橫,幾千萬的游艇至今在倉庫積灰,前幾年出去玩,回來箱子裏一打房産證,說是買了一棟樓,還有一年出國旅游,倒是兩手空空回來,說只買了一個很喜歡的禮物,是一座島。
她一向是不出門則已,一出門驚人的。
他一琢磨又覺得不對勁,怎麽感覺徐律師剛才那話不像是在董事長說話,倒像是在給二小姐打補丁?
他狐疑看過去,見徐律師臉上神色有些無奈,便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關靖臉色陰沉得快能滴墨了,但和無法無天的女兒講理沒用,她不是他員工,不怕他擺臉色,要是多說她兩句,她第二天就能拉着箱子出國去找她媽了——這事她也不是沒幹過。
他抵着額角頹靡地朝下屬擺手:“不早了,你們都回吧。老鐘,扶我一把。”
鐘管家适時遞出手,扶着關靖一瘸一拐地起身。
鐘管家道:“我先扶先生去休息了。”
見他腿傷這麽嚴重,關素舒心裏又有點心軟了。
目送關靖走後,劉郴看向她道:“二小姐,有件事還要麻煩你了。”
關素舒:“什麽事,你說。”
“後天關董有個會議很重要,不過和其他工作沖突了,現在只有你可以代替關董參加,不用擔心,只要露個面就好,你有時間嗎?”
“就是去公司開會?”
“您放心……”
“好啊!”關素舒打斷他,道:“後天幾點,你到時候把安排再告訴我吧。”
沒想到她這麽爽快,劉郴訝異了一下才道:“好的,議程我微信發給您。”
見今晚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徐周衍看向關素舒,他是想道別的,話還沒說出口,關素舒轉向他說:“這麽晚了,你也別回了,反正你房間還在,跑來跑去多麻煩,去樓上休息了吧。”
徐周衍指指手裏的文件:“我還有些工作……”
關素舒:“就在這處理了呗,對了,我還有東西要給你,你跟我來拿。”
她一轉身,看到劉郴還沒走,疑惑道:“劉秘書,你不着急回去嗎?”
劉郴表情微妙,他抹了把臉。
行了,別問為什麽區別對待,問了打工人會傷心。
他道:“二小姐,那我先走了。”
關素舒倒也沒真對他這麽無情,她喊道:“阿姨,送一下劉秘書。”
“不用送不用送,不麻煩了。”
見阿姨已經去招呼了,關素舒這才領着徐周衍往房間走。
她是要給他一份回禮,托他轉給他姑姑。她特意問過人,都說中年人最喜歡黃金,因為黃金保值。
金條太誇張,手镯戒指又都需要量尺碼,只有耳環最方便,而且小巧不浮誇,所以她前幾天特意去訂了一對耳環。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帖、不過分昂貴也不顯敷衍的禮物了。
從小到大都是長輩送她禮物,就連關靖,她也只送過他一些什麽自己捏的陶人之類亂七八糟的,都被關靖放保險櫃裏收着了,所以在這方面她真是沒什麽發揮的經驗。
她把禮物遞給徐周衍,道:“怎麽樣,這個可以吧。”
徐周衍原是想拒絕的,打開看了,發現是一對精巧的耳釘,并不太過昂貴,他微微一笑說:“很漂亮的禮物。”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審美。”她尾巴翹了起來。
連翹尾巴的樣子也可愛。
徐周衍眼底有似有似無的笑意。
拿着禮物離開前,他看到了擺在書架上的相框。
關素舒穿着附中的校服抱着父親的胳膊,另一側是一個穿着黑色高領毛衣,臉擺得很臭的青年。
他停下腳步,詢問:“這是你哥哥嗎?”
“對,臭臉王。”關素舒別嘴。
兄妹倆像兩個極端,一個明媚陽光,發絲都在發光,另一個手插着兜撇着嘴站在父親陰影後,陰沉沉的。
撇嘴的表情兄妹倆倒是如出一轍的相似。
他記住了另一張面孔,收回目光淺淺笑道:“那我先出去了。”
關素舒送他出門,“走吧走吧,休息去吧,工作也別熬太晚了。”
“知道了,”他輕聲說:“晚安。”
第一次聽到這樣口吻的晚安,像互相道別的小戀人似的,關素舒心跳驀地錯了一拍,有點亂,她飛快移開視線,一時不知道往哪看,小聲道:“晚安……”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走出去時還不忘紳士地替她帶上門。
關素舒在門口站了會,手又搭在了把手上,好一會,她拉開了門,從門縫裏探出一個頭,還沒仔細看,就猝然對上了門外的目光,視線一燙。
難為情像春日裏沉悶的春雷,劈得人面紅耳赤。
有人敏銳,有人遲鈍,但關心誰、在意誰、注視誰,當喜歡已經呼之欲出時,想藏也藏不住。
關素舒看見他從脖頸到耳根驟然發紅的一片,他後撤一步,突然很快地走了。
她暈乎乎呼出一口氣,呼吸是熱的,好像今晚喝了酒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