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是需要愛來治愈的
徐周衍走後, 她臉上的熱意好一會才降下去。
睡前看了一眼手機,意外看到有一個未接電話,是關程煜打來的。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回事, 都2022年了, 就是不喜歡用微信,堅持要用電話和短信溝通。
電話是幾個小時前打來的,關素舒回了個電話過去, 等了有一會,關程煜才接通。
“喂?”他的聲音困倦而沙啞。
關素舒頓生狐疑:“你幹嘛呢?”
那邊悉悉索索響了幾下,啪地輕響一聲, 應當是把燈打開了。
關程煜探身去看了眼床頭鬧鐘的時間, 又打開床頭燈坐起來, 他靠在床頭, 勉強打起精神道:“嗯?怎麽了?”
關素舒無語了,“你打我電話,還問我怎麽了?”
關程煜揉了把臉, 把厚重的眼皮拉開, 緩慢道:“我剛睡,打你電話……對, 你不是發了個朋友圈嗎, 是在哪?”
這也要問!
“我在飯店吃飯啊。”
關程煜放下心來,吐槽道:“飯店裝修得和個夜總會一樣土。”
關素舒本來是要怼回去了, 轉念一想, 她氣憤道:“好啊你個關程煜,你還去過夜總會!”
關程煜笑清醒了,沒一點心虛的意思,“何止, 我去過的地方多着呢。”
聽他這麽困,關素舒想起來問一句:“你那邊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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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程煜深吸了一口氣,“六點。”
關素舒翻到剛才的未接電話,一看時間居然是三個小時前,她算了算道:“你三點才睡?”
“是四點。”
聽他這麽說,關素舒吵醒他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別扭道:“那你就別熬那麽晚,現在知道困了吧,誰讓你四點睡的。”
“Q2任務很重,答應你下個月回來,哥哥說到做到。”
“噫——”關素舒很嫌棄,“關程煜你什麽時候這麽油膩了。”
她不說,關程煜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改變。
“哥哥”和“妹妹”這樣的詞十幾歲的時候說不出口,二十幾歲了,反倒能脫口而出了。
見過的世界廣了,心态自然而然就變了,以前覺得幼稚、肉麻,巴不得一天長成大人,現在卻想回去做個小孩,至少還有愚人節,而不是Q2。
人其實是能感受到時間的,年齡越長,時間的流速感就越強烈,就如一頁一頁翻過去的日歷,小時候覺得日歷總也不換,長大了眨個眼兒,一整本日歷就過去了。
他在國外一呆就是好幾年,每年也就回去那麽幾次,前幾年感受還沒那麽強烈,這兩年每一次見面,就發現家裏的丫頭就肉眼可見地又多長大了一點。
她現在是他的妹妹,或許明天就成了別人的女朋友,再眨眨眼又有別的身份,她的社會關系網會不斷延展,延展到家人也只是其中的一個點。
人在剛入睡和沒睡醒的時候最感傷。
關程煜問她:“現在還讨不讨厭我?”
他語氣正經,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可惜隔着大洋彼岸的無線電,她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
關素舒不喜歡這麽酸了吧唧的話題,她自顧自道:“今天爸受傷了。”
“什麽受傷?”
說起這個她依然是一陣後怕,“今天有人行兇,還好老爸沒有被刀傷到,但那個人跑了,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關程煜按了按眉心,語氣提了起來:“傷到了哪?嚴不嚴重?你呢,有沒有受傷?”
關素舒一一回答:“我先走,沒遇上,但是爸傷到了腿,看起來很嚴重的。”
“你這幾天出門,一定要帶人跟着,聽到沒有?”
“知道的……我沒什麽事了,你睡吧。”關素舒說。
關程煜必須得打個電話給父親問一下情況,聞言也道:“嗯,你也早點休息。”
“你剛剛問的。不讨厭。”
“嗯?”關程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回答剛剛的“讨不讨厭”,他輕笑了聲,說:“乖,聽話,哥下個月早點回來,給你帶禮物。”
“肉麻死了,挂了挂了。”
她趕緊撂了電話。
電話一挂,發現班群消息一直在炸,關素舒翻了翻,是攝影課作業成績出來了。
她點開文件表格,發現自己竟然還排在前列,有同學特意跑來私聊她,問她視頻标題是什麽,關素舒這才想起來已經很久沒去看過自己發在平臺上的作業了。
她去打開看,發現這幾天裏播放量激增,評論也多了上百條了,她往下拉到評論第一條,第一條評論是:[從微博推薦來看的,視頻做得真不錯]
微博推薦?關素舒茫然了。
她打開微博,搜索自己的視頻關鍵詞,竟然真的看到一條分享,分享的賬號更是讓她吃驚,居然是林柏晗的微博大號。
微博下一共才幾百條評論,林柏晗一一回複,賣萌打滾求這一小群粉絲去朋友視頻下支持支持。
關素舒想起前幾天和林柏晗吐槽心情,她很鹹魚地說:[早知道沒人看,就随便拍點東西敷衍一下得了]
林柏晗看了她的視頻道:[別着急,會被看見的]
當時關素舒只當是一句安慰的話,沒放心上,沒想到林柏晗竟然會把她一個小小的課堂作業發到大號上去給她求支持。
她心裏五味雜陳。
她其實是個很沒心沒肺的人,從小到大要得到什麽都很簡單,所以也不太會珍惜什麽,小學、初中的同學和朋友幾乎都是一畢業就沒了聯系,她也沒覺得有遺憾。
只有一個林柏晗。
她習慣了躺平,而林柏晗一向的特立獨行;她對什麽事都只有三分鐘熱度,而林柏晗立下了一個目标就能年複一年地堅持;她口頭禪是“算了,拉倒吧”,而林柏晗口頭禪是“這事兒就不能這麽算了”。
和積極的人待在一起會感覺世界都是向上的。
她有很多表面朋友,收過很多昂貴的禮物,林柏晗沒有這些,但她給她的,都是自己最珍惜的,比那些都更珍貴的。
她看了看時間,九點多,也是練習生休息的時候了。
她發消息給林柏晗,道:[幹嘛把我視頻發在你大號上啊,怪掉檔次的]
林柏晗回複她:[等你以後成了大編導,我這就叫有前瞻眼光了]
關素舒強調:[我是條鹹魚!]
林柏晗批判她:[女人怎麽能沒有理想和事業,你太廢了!]
兩人又互怼了幾句,關素舒想起來問她:[馬上六月了,你們音樂節的時間定下來了嗎?]
林柏晗回複了一條語音給她:“定了定了,六月十八,我要了兩張票,快遞發給你了,你可以再帶個朋友一塊過來呀。”
六月十八,關素舒打開日歷去看時間,發現這天正好是星期六。
室友肯定都不會去的,每年期末周她們都高度緊張,使出了高考的勁頭在搞複習。
她心底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徐周衍。
她原本是可以理直氣壯讓他陪她一起去的,如果他還沒走的話。
現在卻不能這麽理直氣壯了。
她從微信聯系人裏翻到了徐周衍的賬號,往上翻翻聊天記錄,不到兩頁,還幾乎都是很公事公辦的對話,沒有一句廢話,關素舒原本雀躍的小心髒,忽然就吧唧摔地上了。
她怎麽忘了,徐周衍說過,他是獨身主義,除此外,甚至還告訴她,人是可以選擇結婚、不結婚,生育、不生育。
他是真的不在乎這些。
關素舒突然覺得自己很蠢,僅僅因為和他相處了半個月,就沾沾自喜地覺得對方喜歡自己。
現實卻是,他被調走的這一個星期,從沒聯系過她,只有她,像個笨蛋一樣自尋煩惱。
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真的對她沒有意思嗎?
關素舒突然為自己幼稚感到了一種羞恥。
大家都很忙,室友忙着學習,林柏晗忙着練習,徐周衍更是忙着工作,只有她最閑,所以才有時間想些有的沒的。
林柏晗沒說錯,她是太廢了。
微信進來一條新消息,是劉秘書發給她的關于會議議程的文件。
後面還跟着幾條語音,大致是說資産移交方面會有專業團隊處理,她只需要出席,不管各方有什麽意見,她都不要點頭,後續的工作會由專業團隊繼續跟進。
關素舒聽得有點雲裏霧裏,只抓到了一個關鍵句,不要點頭就好。
她更覺得難受了,好像所有人都只是把她看作一個小廢物,而她自己對自己也沒有一點清晰的未來規劃,好像只是渾渾噩噩的活着,或許有一天又會渾渾噩噩的死掉。
每到深夜她就會控制不住開始emo,好像自己是世界上頂頂的廢物,家裏的寄生蟲,現在還要多加一條,還是一個自戀狂。
關素舒扔開手機,整個人都抑郁了。
第二天早上,關素舒起得很早,又或者說,一晚上都沒怎麽睡。
她蔫蔫地爬起來去吃早飯,沒想到徐周衍依然起得比她還早,餐廳已經備上了早餐,他甫一看見她,唇畔下陷,忍不住微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
她沒精打采地回應了一句,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低頭看着手機,支着下颚刷微博。
她紮了一個丸子頭,陽光躍動在她側臉上,将細小的絨毛都照得清晰,她的下巴小巧,微微噘嘴的時候便皺着,不太開心的樣子。
女傭将她的那一份早餐也端上桌,關素舒放下手機,勺子在燕窩碗裏攪了攪,抿了一口。
她吃得很少,一碗燕窩只吃兩三口,接着又拿過三明治碟盤,順帶着拿起果醬。
深紅色的草莓果醬,蓋子還沒打開,她用力地擰了一下,密封的金屬蓋子紋絲不動。
“我來吧。”對面的人伸過一只手。
她也沒扭捏,把罐子遞給了他。
徐周衍手腕一用力,果醬蓋子就開了,他将打開的果醬遞到她面前,又将刮果醬的小刀橫放在瓶口,以便她取用。
“謝謝。”
她道了聲謝,将果醬抹到了面包片上。
徐周衍觀察了她一會兒,見她困恹恹的,問:“昨晚沒睡好嗎?”
“睡不着。”她無精打采地回答。
“失眠可以按一按內關和神門穴。”他說着,拉起自己的袖子,将手腕轉給她看,手指摁在手腕的位置,告訴她:“這個是內關穴,這個是神門穴。”
關素舒懶懶地指着手腕道:“這裏?”
“不,還要上面一點點。”
關素舒便又往上挪一截。
徐周衍搖頭道:“還稍稍往下一點。”
關素舒索性将手腕伸給了他。
徐周衍拇指按在她手腕上,認真告訴她:“拇指往上兩寸,這個位置就是內關。”
他的拇指左移,又告訴她:“靠近尺骨莖突的這裏,就是神門穴。”
“你學過醫嗎?”關素舒問。
“我媽媽以前身體不大好,也經常失眠,我學過一些。”他的回答很誠懇。
他總是這樣,不管問他什麽,他都會很認真地回答。
關素舒忽然難過起來,她心想,他要是壞一點,缺點明顯一點,她就能很快不對他感興趣了。
可他偏偏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她不是心裏能藏住事的人,一點點難過就夠掉金珠子了,她悶聲說:“徐周衍,你好沒良心。”
沒有前因後果的一句抱怨,他卻明白她今天的不開心來自于哪了。
他解釋說:“公司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人事變動,需要我提前去公司交接工作,通知得很突然,原是想和你打個招呼的,但那段時間你在學校……”
“那手機是用來幹什麽的?”
她聽都不想聽這種借口。
大概是她的直接感染了他,他鬼使神差說出了心裏話:“貿然發消息給你,怕你……我發了一條僅你可見的朋友圈,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見。”
想起那條朋友圈,關素舒睜圓了眼睛,問他:“是那朵芍藥,那是什麽意思?”
忽然沉默,過了一會,他目光溫潤,看着她說:“芍藥啊,寓意朋友惜別。”
朋友惜別。
他這麽說,她便信了。
關素舒總算不那麽難受了,鼻子還有點酸酸的,“既然是朋友,那有話就要直說啊,我發現了,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話講得太少還想太多。”
“你說得對。”他反省。
見她臉上終于有點笑了,徐周衍收回手,撐在臉側,手指遮擋着唇,另一側的嘴角卻跟着有一道微彎的弧度。
感情并不是現代人想的那麽無關緊要,相反,它時時刻刻牽動着每一個人的情緒,而情緒又影響着人的一舉一動。
沒有人能脫離愛生長,而愛需要表達。
這是他在她這裏學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