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磁性的聲音讓她一瞬手腳發軟……
一個星期前, 內審查出公司法務總監借用公款向外放貸,涉嫌職務侵占罪,已被立案偵查。
拔出蘿蔔帶出泥, 整個法務部門被規查了一遍, 人事變動巨大,徐周衍臨危受命,立刻赴崗上任, 連着幾天交接工作,忙得腳不點地。
這天剛下班,臨時收到董秘電話說有幾份加急文件需要他看一下, 明天就要簽。
他開了車去董秘發的位置, 又順着指引找到了包間。
剛走上樓梯, 他就聽到一句擲地有聲的:“別挨我!”
他走出去看, 在争執的竟然是關先生和素舒。
不知道是起了什麽争執,父女倆站在門口,氣勢劍拔弩張, 旁邊人有說“算了算了”的, 有低聲懇求:“二小姐,給關董留點面子吧。”
關素舒面色白了又紅, 氣了個倒仰, 再不多說,轉身就走。
劉郴心裏喊着要了命了, 一看見徐周衍, 像看見了救命稻草,快步沖過來,把一打文件塞進徐周衍懷裏,拍着他肩膀道:“徐律, 合同你拿回去看,你和二小姐熟,麻煩你先送她回去。”
那邊三四個人扶着喝多了的關靖,關靖中氣十足道:“這丫頭,反了天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已經看不見她了。
徐周衍拎着文件,大步跟了下去。
走到樓梯口,一個穿着黑色夾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和他擦肩而過,他下了一層臺階後,隐約感覺不對,再回頭看,樓梯上已經沒人了。
沒時間深究一個陌生人,他追到飯店門口,卻看見有人已經攔在了關素舒面前。
對方是個穿着花襯衫,敞着衣領的富二代,身後一輛紅色跑車,頭發純黑發亮,約莫是剛染回來。
“我剛來,你就要走啊?”陳俊行攔住了關素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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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素舒心情很不好,冷淡說:“讓開。”
陳俊行不在意她的小脾氣,追問道:“你去哪,我送你。”
“素舒。”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個聲音她認識,陌生因為他還從來沒這麽叫過她的名字。
她回頭去看,看見挺拔地站在她身後的徐周衍,難掩震驚:“你怎麽在這?”
她剛剛真是一點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剛到,你是要回去嗎?”他清朗的聲音問。
關素舒不是會吵架的人,她一吵架眼裏就會開始發熱,淌淚,她“嗯”了一聲,壓抑住發堵的鼻腔,道:“你送我回去。”
“好。”
沒有一點遲疑,他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溫和道:“走吧。”
關素舒繞過陳俊行,跟着徐周衍走了。
這倆人一問一答無比自然,陳俊行都愣了,感覺自己杵在這像個局外人,眼見人走遠了,他才後知後覺地“操”了一聲。
他沒注意到自己一喊完,抓在關素舒手腕上的男人手指又緊了緊。
上了車,關素舒也不想說話,她只要一開口,眼淚必然就要往下掉,她不想流眼淚,太沒出息了。
徐周衍看到她發紅的眼眶,上車後将紙巾盒放在了中間。
“回家嗎?”他輕聲問。
“不回去。”她甫一開口,眼睛裏蓄積的熱意頓時滾滾而下。
徐周衍知道現在不是搭話的時候,他發動車,選了一個方向往前開。
市中心的繁華與熱鬧被抛置下,車往濱河公園駛去,十來分鐘後抵達了公園正門,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旗鼓喧天,徐周衍沿着公園開了會兒,在臨河的安靜小道停了車。
後座沒有聲音,他側頭看,看見她靠在窗口,閉着眼睛流眼淚。
他喉結滾動,好一會才出聲詢問:“下車吹會風嗎?”
關素舒在車裏哭得感覺空氣都不流暢了,她沒下車,只是按下車窗,看着窗外無聲地掉眼淚珠子。
徐周衍看到路邊有家小店,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片刻後,徐周衍走了回來,他手腕受過傷,擰瓶蓋時微微發痛,他頓了一下,才用力擰開瓶蓋。
車門被有意拉開,徐周衍将擰開瓶蓋的氣泡水遞給她,道:“你喜歡的蜜桃味氣泡水。”
氣泡水的氣泡在滋滋作響,如同微電流的噼啪聲,初夏的風将植物氣息,與河水淡淡的腥送上來,眼淚被風一吹,涼涼地懸挂在下巴上。
夏夜不再冰冷,風已開始漸暖,他站在她面前,藏着關切的目光靜靜地凝視着她。
他這樣的妥帖讓她倍感酸澀,她迫切需要一個安慰,于是張開手臂,環住了徐周衍的腰。
肩頸聳起,将眼淚全蹭在了他衣服上。
徐周衍捏着水瓶的手一緊,腰腹緊縮,呼吸加促,好一會,他才生疏地擡起手,手心有些發顫地輕輕拍着她的肩膀。
他知道,她現在只是需要一個擁抱。
他可以充當一個暫時停靠的不凍港,冷靜自持地扮演着工具的角色,只是心裏的躁悶和喉結滾動的次數變多了。
她的眼淚讓他心裏發堵。
她沉悶的聲音說:“以前在我眼裏,我爸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男人,我一直以為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但是今天我發現,其實都是一樣的,根本沒有不一樣的男人。”
“我媽當初執意要離婚,我不理解,覺得她只要工作不要我們,可是現在我能理解了,男人根本靠不住,就連他,照樣會對投懷送抱來者不拒……”
在她的傾訴裏,徐周衍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經過了,他說:“人是多面的複雜的,在你面前他一個父親,要做一個榜樣,在下屬面前他是一個老板,要理性可靠,而在異性面前,他只是一個男人。”
關素舒問他,“難道所有男人都是這樣的嗎?”
“也并非所有,我……我認識一些人,他們對此敬謝不敏。異性相吸是生物本能,但人具有有思想和理性,能夠進行理性判斷和自我約束。”
他說得太過抽象,沉浸在情緒裏的關素舒根本聽不進去,于是他又道:“換個角度思考,關先生在離異這麽多年後一直沒有再婚,是不是因為對你們的感情,高于對其他異性的感情?”
然而她在意的不止這些,“我還是覺得不對。”
“你覺得他不對在哪裏?”他的語氣溫柔,像在哄小孩一樣。
她聲音低了下去:“我一直以為他和我媽還會複婚,這麽多年我和我哥一直在撮合他們,我今天最難受的是我發現他們絕對不可能複婚了,而且,我沒法接受我爸有了別的喜歡的人,就好像,我的愛被人分走了。”
“不會的。”
徐周衍見過關靖的遺囑,他的遺産繼承人只有他的子女。
他的指尖停在她頭頂,卻未落下。他道:“你現在還很年輕,等你以後有了自己的事業和人生,對父母的依賴就會越來越少,至到……”
平靜接受他們的離開。
關素舒感性上不接受,理智上卻又知道徐周衍說的是對的。
“你現在還會經常想起父母嗎?”關素舒忽然仰頭問。
她這個問題有些單純的可愛,徐周衍先是笑了下,過了一會兒才道:“忙的時候就沒有時間去想了。”
想起那天看到冷冷清清的徐家,只有兩張黑白照片挂在大堂,忽覺心酸,關素舒說:“其實你……還蠻厲害的。”
“是嗎?”徐周衍反問。
她低聲道:“嗯,如果我也有一天,能和你一樣厲害就好了。”
沉着地面對所有事情,獨立強大。
徐周衍目光落在黑夜的河水上,手臂攬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為她遮蔽着冷風和寒夜,卻不能為她揩掉一滴眼淚。
他在心裏說:我還不夠厲害,我無能為力的事太多了。
徐周衍沒有再說大道理,他低沉悅耳的聲音說:“人人都喜歡有珍珠的蚌,但蚌卻不一定喜歡自己的珍珠,能在廣闊無垠的海洋裏裏做一只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蚌,也會一種幸運。”
她聽懂了,關素舒從他懷裏露出臉,劉海被揉得毛毛躁躁的,像貓一樣,小聲說:“我以為你會讓我努力變強大。”
“努力是靠自己的主觀能動性的,光喝雞湯哪有用。”
他笑着,胸腔震動,共鳴傳進了她的耳膜裏,磁性的聲音讓她一瞬手腳發軟。
關素舒發覺了尴尬,她松開了手臂,瞥到徐周衍手裏一直拿着的氣泡水,她拿過飲料,飛快說了句“謝謝”。
見她情緒穩定了,不傷心了,徐周衍放下手臂,問她:“回家嗎?”
她現在一聽他說話就有點發麻,錯開眼軟聲道:“嗯,回去吧。”
徐周衍一開始走的這條路其實就是一條往關宅的路,只不過繞了點,留時間給她整理心情。
車在路上,外邊的街影在明滅的光燈下橫七豎八。
夜幕下,他眉眼清晰明朗,五官像玉一樣溫潤。
關素舒突然不敢看他。
她抵着心口,那種心慌的感覺又開始了。
她還沒有理清楚這種感情,劉郴就打了一個電話過來,他在那頭急迫地說:“二小姐,快回來,董事長出事了!”
關素舒腦子嗡一下,整個臉都失了血,急聲道:“你說什麽?我爸……”
“你先回來,”劉郴瞥一眼抵着額頭喝醒酒湯,腿搭在桌上捂着冰袋的董事長,語氣仍作焦急:“最好快一點!”
關靖遞了個眼神給他,劉郴二話沒說,挂斷了電話。
“董事長,這樣好嗎?二小姐她身體……”
關靖心裏有數,擺手道:“有小徐看着,出不了事。”
連二小姐在他身邊都能這麽放心?
關靖對徐周衍的信任讓他生出點危機感來,劉郴收起手機,給關靖上眼藥:“董事長,徐律就這麽空降總監的位置,是不是太快了?”
他說這話看似是反問句實則是陳述句。
徐周衍三十歲都不到,就這麽空降到了總監的位置,壓了一大幫“老資歷”,想來這幾天也是四面楚歌了。
當然,實績他也是有的,會市一樁扯皮了十幾年的地皮官司被他一舉拿下,再加上他有兩年檢察院工作的經歷,不知道外頭多少獵頭都在觀察他,可惜這一行僵化嚴重,按資論輩,要不是有老江湖壓了他的功績,逼他出走,恐怕他已經名聲大噪,不是一個會市留得住的了。
關靖喝了酒,話也多了,胳膊搭在扶手上,閑散說:“別看小徐為人溫和,就把他真當兔子了,法務部那些地頭蛇,渾水一潭,也得要新鷹啄啄眼了。”
點到為止,劉郴明白了,他打開行程表,就後續的工作詢問:“董事長,後天您去南城視察工作,但榮焘股東會想在後天就資産移交方面再開會讨論,您看?”
“狗急跳牆的小醜,”關靖合上眼睛,不急不緩道:“專事專人辦,開會等着我去給他們清點嗎?”
劉郴知道這話就是沒有任何退步的餘地,他酌量道:“但是董事會那邊态度比較暧昧,如果您不出席……”
關靖壓了壓眉心,“那就改個時間。”
劉郴說:“明天您和安達集團有個商務談判會,後天行程安排是三天,時間緊,這個會議,不太好推。”
見關靖敲眉心,劉郴主動遞出方案:“二小姐也是股東會一員,亦能代表您的意思,我想不如後天,讓二小姐去一趟公司?”
關靖第一反應是不行,正要一口否決,忽又想到,她也大了,以後還有那麽大的家産要交一半到她手中,她被保護得太好,沒有見過一點黑暗,或許也是該讓她看看商業上腥風血雨了。
他一向殺伐果斷,在女兒身上卻猶疑了起來,半響才擡手道:“你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