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在青樓當廚子(14)
上京城最有名的酒樓要數萬象樓,百年老字號,家大業大,“禦派”的廚子有輩分傳承,基本上都是以萬象樓為先,可以算作廚界的行首,但對于只想吃點美食的秦澤來說,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凡事就怕對比,秦澤剛做皇帝那會兒聽人說起前朝宮裏的門道,說是皇帝吃用的東西都是次一等,底下人自己收用好的,究其原因,卻是怕皇帝用慣了最好的,往後就不好奉承了,他那時是當笑話聽的,畢竟主弱臣強才有欺上瞞下,這種事情當然輪不到他頭上。
然而吃過那孟家小孩的幾道菜之後,再吃宮裏的東西,沒摔盤子是他修養好。
秦澤這幾天一直在街面上晃悠,萬象樓的東西徒有其表,其他所謂禦派廚子名頭大得很,也至多是有一兩樣招牌菜能入口,被他挑剔了幾次,萬象樓的吃食做得精細了些,吃起來和禦膳滋味相差不大,換個人來也就算了,但秦澤相當敏銳地察覺到,他本以為的盛世怕是有些虛。
萬象樓的禦派廚子多,掌勺的廚子原先做過禦廚總管,年紀大了就退下來,萬象樓的采買渠道和宮裏是同一條,又或者說宮裏的采買渠道就是萬象樓這邊,他在萬象樓打賞不少,挑剔了幾次之後食材品質直線上升,最終成品和禦膳差不多,這說明萬象樓已經可以截取貢給禦膳房的食材了,他還只是一個出手較為大方的客人而已。
看待一件事情要從細枝末節出發,底下人敢于欺上,說明皇權的威信在下降,直觀點來說,他當皇帝的時候禦膳房給他吃金子,現在的皇帝坐在龍椅上,禦膳房給他吃潲水,只是吃穿這種小事的待遇都是這個樣子,還談什麽對地方上的掌控,對軍權的分化,還做皇帝,屁股底下的龍椅長了釘子都不知道!
秦澤蘇醒的時間還不算長,對永德帝這個便宜父親的觀感不差,人是平庸了點,勝在好哄聽話,他做了半輩子皇帝也不差等幾年,但這是建立在世道安穩的前提下。
心裏盤算着震驚大楚二十年的謀逆計劃,不妨礙秦澤陽光的心态,一覺醒來從瀕死的老皇帝變成十七歲的少年太子,國家人口多了四五倍,國土面積擴張了三分之一,上頭皇帝不聰明,兄弟個個是菜雞,他不陽光誰陽光?
見到張小白坐在酒樓裏聽戲,秦澤就更高興了:他今天逛了一個上午,還沒有吃飯。
只是張小白轉過身來的時候,秦澤忽然注意到他穿戴得頗為正式,仔細看去,二樓上有幾桌席面,他一靠近,就有不少人将視線投向他,顯然是和小孩一起的。
秦澤的心情立刻就不那麽陽光了,要是只有小孩一個,他肯定就指使小孩去做菜了,但這個架勢顯然是正式的聚會,實在不好這樣去下一個小孩的臉面。
張小白見到秦澤就沒有想太多,哪怕上次見面是在溫風樓那樣的地方,他也沒有多想,下意識張了張口,卻想起這位“二皇子”并沒有介紹過自己,猶豫了一下,看上去就有些像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秦澤似的。
秦澤也不在意這個,看了一圈沒看見記憶裏的熟人,就知道這個定北侯府的小公子身份不夠,只能進這種不大入流的小圈子,他伸手拍了拍小孩梳理齊整的頭發,不鹹不淡地道:“看着比之前像點樣子了,叫孤殿下吧。”
皇室子孫一般都可以稱一聲殿下,但殿下這個詞基本上是親近的心腹內臣才能稱呼的,張小白不懂宮裏的規矩,聽秦澤給了稱呼,松了口氣,連忙站正行禮,叫道:“見過殿下……”
李文佳能叫來的朋友在上京城的勳貴圈子裏都是比較有名的了,但這些人還真沒一個認識秦澤的,倒有幾個見過其他皇子,畢竟太子身份貴重,一直住在宮裏,見的官員倒是不少,這些無官無職的勳貴子弟是沒那個福氣窺見太子的,聽張小白開口,不少人立刻想到的也是二皇子,但張小白消息不靈通,他們不一樣,誰都知道二皇子前幾天已經被架走就藩去了。
對了,去的還是偏遠的涼州,據說二皇子走的時候哭得可慘了,太子殿下一直把人送到城門外十裏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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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皇子的話年紀對不上啊!也就是說這這這這個一點架子都沒有,蹬蹬幾下上到二樓來拍小孩後腦勺的年輕人,就是傳聞中嚣張跋扈欺淩兄弟的太子爺?
李文佳吓了一跳,他的幾個朋友也沒好到哪裏去,這時秦澤的護衛也都跟上了二樓,其中有個禁衛還在聚會的一行人裏找到了一臉懵逼的親弟弟,這下二樓的幾桌人是不用吃飯了,紛紛過來下拜行禮。
太子是一國儲君,見太子如見君,是要行叩拜正禮的。
張小白站得就很尴尬,他學過面君的禮節,但也沒覺得自己一個普通的侯府子弟能面見皇帝,也沒人教過他見太子要行正禮,他剛才站着行了半禮,這會兒要是再跪一下就顯得之前不知禮,但要是不跪,其他人都跪了他為什麽不跪?
這一下猶豫倒把秦澤看笑了,也就是個野生小孩了,但凡是公侯家養出來的孩子,別說十歲,就是五六歲也不會像這樣什麽事情得放在臉上,張小白沒猶豫太久,膝蓋一彎就要接着行禮,秦澤擡了擡手讓人起來,只道:“不用多禮,孤和孟白說話,你們都坐吧。”
張小白被點了名,半跪沒跪的也就起來了,李文佳覺得今天真是過得特別玄幻,有些擔心地看向張小白,這個倒黴侄兒卻沒注意到他,太子爺讓他坐,他也就真一屁股坐在了太子邊上,脊背挺得直直的——這根本就很失禮了啊!
比李文佳更覺得玄幻的是孟廉,孟廉本來對今天的收獲是非常滿意的,認識了好幾個世家公子,長相各有千秋,談吐也都十分得體,都是她喜歡的類型沒錯了,尤其是邊上有人做對比,想想也是,孟白一個在妓院裏長大的小孩,到了這樣的聚會上哪還敢吱聲?她和孟白同齡,想來過幾日名聲傳出去,誰都會知道當年孟樓留下來的孩子只是個廢物而已。
愉悅的心情一直到秦澤出現為止。
孟廉是第一眼在人群裏看到秦澤的,見到這個俊美公子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戀愛了,還是一見鐘情,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渾身過電一樣,滿心滿眼只剩下這個人,她緊緊地盯着這個人……然後他去拍了孟白的後腦勺。
要不是身邊的人拉了她一把,孟廉甚至都忘了要下跪,她整個人都呆呆的,幾次偷偷擡起頭去看秦澤的臉,有個禁衛發覺了,立刻低聲呵斥,孟廉心裏委屈極了,卻只能低下頭。
憑什麽她要退到一邊,孟白卻能坐在太子殿下的身邊?
秦澤今日心情不錯,衆人退到樓下時挪了挪位置,換成一條腿翹在桌上的舒服姿勢,起初吓了張小白一跳,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會這麽坐着,張小白猶豫了一下,起身把秦澤腳邊的兩道菜往邊上推了推。
底下唱着戲,秦澤沒來時張小白一直在聽,剛才錯過了一段,這會兒就有些接不上,他臉上自然而然露出一些困惑的神色,注意力也被分散下去,秦澤看得有趣,忽然開口說道:“孤替你做了臉面,怎麽不謝謝孤?”
張小白有些茫然,慢了一拍才想通關節:他的身份不太光彩,剛才衆人對他的态度都不大重視,如今他被太子單獨留下,确實是很得臉面的。
小神仙有些無奈,雖然他不是很需要這樣的臉面,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道了一聲謝。
朕難道是真圖你這一聲謝嗎?秦澤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沒當過爹,卻忽然體會了一把養崽的快樂,心情更加愉快了,伸出手薅了一把小孩的頭發,“待會兒跟孤走,找個館子給孤做幾個菜。”
張小白看了一眼,确認這裏是酒樓,還是很不錯的酒樓,不由看了看秦澤,他這樣直視儲君當然是很失禮的,但秦澤不在意,這小孩雖說反應慢點,但腦子不笨,很快自己想明白了。
在這裏做菜當然方便一些,但底下的人都在,要是知道太子看重他只是因為想吃他做的東西,對公侯子弟來說實在不是做臉面,而是丢臉了。
張小白這會兒像個老實的貓一樣坐在秦澤身邊,眼神時不時就要飄到這人身上去,實在很難把這樣一個肆意張狂的人和記憶裏的高嶺之花對上號,難道說紫微星君也像貪狼那樣有很多個化身嗎?
秦澤聽了一會兒戲就失了耐心,他肚子還是空蕩蕩的,姿态實在端不起來,随意扯了兩句話就迫不及待站起來催促,“時間不早了,孤吃完就要回宮理政,走吧。”
張小白張了張嘴,很想說做菜不要時間的嗎?你急着回去就回去啊,為什麽一定要吃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