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在青樓當廚子(11)
重重宮闕內昏迷不醒的太子秦澤并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如此厚望,他的意識如同漂浮的雲霧一般時聚時散,一時還無法完全融入這具過分年輕的軀殼裏。
人為實體,靈為虛無,由虛入實就會經歷一場胎中之謎,這個與衆不同的靈卻抓住了一點意識的靈光,記起自己并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卻又和這具身體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靈冥思苦想半晌,忽然在這具身體的記憶裏找到了答案:他并非是大楚如今的太子秦澤,而是三百年前建立大楚皇朝的秦昀。
秦昀生于前朝一個普通士族之家,經歷多次戰亂後,他與弟弟秦昭相依為命,他散盡家財招攬青壯編軍,弟弟在後方收攏流民穩定民心,兄弟二人合作無間,先下縣城再下州府,豎起保皇大旗,借前朝餘威鏟除當時勢力最大的反王劉景,後末帝禪位,他做了十二年皇帝,因為無子又将皇位傳給弟弟,真正實現了兄弟二人年少時吹下的牛逼:打進皇城,占了龍椅,你我兄弟均分天下,共做皇帝。
皇朝傳承三百年,秦昀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重歸人間的一天,他依稀記得自己死時見到了陰司鬼王來拜,州府城隍相送,之後的記憶便消失了,仿佛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這三百年後的不肖子孫身上,哦,還不是他的不肖子孫,而是弟弟的。
秦昀雖然瞧不上死去的太子,但心情倒也不壞,大楚畢竟是他一手締造,得知他死後國祚綿延,又重活了一世,上天到底待他不薄,只是他稍微回憶一下這個死鬼太子的記憶,便覺頭痛:他前世金戈鐵馬打天下,從來也沒想過兄弟之間能鬥成烏眼雞,尤其這個太子自負嫡出,看不上所有的弟弟,把人往死了折騰,幾乎沒有轉圜餘地,也就是上頭還有個老皇帝,大家都做着表面文章罷了。
秦昀心中感慨,卻也沒有多想,悠悠然睜開眼睛。
從今日起,他就是秦澤了。
張小白就是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玩笑似的小說世界其實還是有原型的,原型就是作者所在的大世界一段強盛王朝的歷史,如今小世界将要升級,紫微星君遙遙一瞥便記起某段下界經歷,下凡的那一念也同樣想起了“前世”。
張小白在适應了侯府生活之後沒多久,年關就到了。
上京城的冬日是幹冷的,大年三十那天雪下得很大,落雪聲沙沙的,張小白用洗幹淨的鵝毛一點點地掃了一罐子“葉上雪”存起來,準備等到開春釀酒,以往放在仙界,廚神開口說準備釀酒,那些好酒的神仙立馬為他上天入地搜羅釀酒的材料,放在這定北侯府,幾乎無人問津。
孟覺年輕的時候好喝兩口,從軍久了整日禁酒,卻沒有把他的饞蟲禁出來,反而久不飲酒漸漸地也就戒掉了,聞見酒味都覺得刺鼻,剩下的都是女眷……哦,孟廉也能算半個女眷,也都不怎麽喜歡酒味。
所以張小白這次的釀酒前置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完成,唯一陪着的就只有他掌心兩生鏡對面口水長流的太白金星,所謂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說的就是定北侯府一家和李長庚了,張小白走得突然,仙膳宮裏除了一鍋紅燒豬腳和幾壇子仙釀之外幾乎什麽都沒剩下,李長庚以前豪橫的時候喝一壇送一壇,現在沒有了,改數着酒壇過日子。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雖然定北侯常年在邊關,但定北侯府也确實是有那麽幾門親戚的,窮親戚們趕在年關之前陸陸續續地來上門拜訪,富親戚……也就是定北侯夫人的娘家燕國公府,則選擇過年上天派遣世子上門送禮,順道見一見張小白這個剛剛認祖歸宗的小輩。
燕國公姓李,燕是第一任燕國公的出生地燕郡的代名,燕國公世子李文佳今年二十歲,把上京纨绔排排名,這一位是當仁不讓的前十種子選手,只是比起顧川那樣的低等纨绔,李文佳這種會玩的高門子弟在別人家的父母看來,甚至還是品學兼優的代表,至少定北侯夫人就對自家娘家這個侄兒非常喜愛。
換個人來當孫子,也許會對定北侯夫人充滿厭惡,但在張小白看來倒沒什麽,疼愛幼子不是毛病,毛病在于那個幼子本身有問題,和丈夫離心導致更加倚重娘家,這更正常了,娘家婆家,還有哪個女人重婆家超過娘家的?娘家是親人,婆家是外人,但凡是母親帶娃,基本上娃都更親母親娘家。
Advertisement
張小白是來當孫子的,不是來當孩子的,這也讓他對侯夫人的耐心更大了,畢竟親娘不喜歡沒法換,不喜歡奶奶遠着點就是了,更何況這奶奶也沒有刻意針對他,只不過是也不怎麽喜歡他而已。
張小白這些日子也學了一些禮儀,上前和李文佳見禮也不發憷,李文佳見到他……也确實沒法注意這孩子發不發憷,他自己有些發憷:這他娘的還真是和孟樓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李文佳和孟樓年紀相差十歲,在親戚之間,這代表着孟樓十幾歲還是個熊孩子的時候,李文佳這個母親娘家的表弟剛剛幾歲大,正是好玩的時候……故事很悲傷,提起就惆悵。
張小白叫了一聲表叔,李文佳一摸身上,把随身的一塊玉牌摘給了他,臉上挂滿笑容,“好,是個好侄兒,來拿着,過兩天表叔帶你出去見人。”
張小白接過見面禮,回頭看了一眼孟覺,不明白開春就要回邊關,還要他跟着這個表叔去見什麽人。
孟覺擺擺手,以為李文佳最多是帶小白出去玩玩,再認識幾個貴胄子弟,這些都不算事,張小白見了,也就對李文佳點點頭表示同意。
太子轉醒的消息傳得很快,就連孟覺這樣關起門過日子的邊緣勳貴都很快得知了消息,據說太子醒後第一時間替錢家求情,相當誠懇地表明了自己的過錯,兩父子徹夜長談,最終本該被夷滅九族的側妃錢家只死了側妃和父母一家三口,對比謀刺太子這樣的大罪已經是極大的寬仁。
說實話,太子這波操作……就連太子一黨的人都沒看懂,多新鮮哪,嚣張跋扈的太子殿下差點被一個女人弄死,醒來的第一時間竟然不是親自動手殺人而是替別人九族求情?要知道陛下把這些人關進大牢就是防着他們在家自盡好吧?
但不管怎麽說,太子的寬仁對于許多普通官員來說是個好消息,畢竟這是太子儲君,下一任皇帝,自古君強臣弱,君弱臣強,皇權和臣權之間永遠在博弈,一個寬仁的皇帝遠遠要比一個殘暴的皇帝好對付得多,明君千千萬,仁君有幾個?究其原因,殘酷的手段永遠比懷柔容易見效果,做明君很容易,做仁君卻很難,大部分寬仁的君王到最後都會成為庸主。
大楚開國之君秦昀就是個被記入史書的仁君,說一個前半生争霸天下,後半生執掌江山的開國君王仁慈,仿佛有些好笑,但秦昀對待百姓就秉承了一個仁字,他重視農桑,開啓海貿,與民生息,一生勤儉,誰也沒法說他配不上這個字,可誰也沒忘了炮烙淩遲斷肢宮刑這些在前朝駭人聽聞的酷刑就是從這位仁君開始,成為本朝常見刑罰的。
不是哪個皇帝都能做秦昀的。
新鮮出爐的太子秦澤仿佛絲毫沒有聽聞這些風聲,他對待兄弟的态度仍舊惡劣,只是比起先前激進又無傷大雅的敵對,他下手既快又準,在醒過來的第五天就成功搞掉了三皇子得寵的貴妃母親,而起因是他見了貴妃兩次,對貴妃的情感問題起了疑心,派人定點觀察,果然發覺貴妃和一個太監有不正當關系。
永德帝聽聞這事臉都氣綠了,和頭上的帽子顏色相得益彰。
二皇子前些天在家裏高興得很,太子沒了,老三倒了,就是輪也輪到他了,不料一朝——太子醒了,老三還是倒了,見到他過得不高興了,太子就很高興了,上書啓奏父皇,老二最近挺閑的,我看你也挺嫌棄他的,不如讓他早點就藩吧。
不.如.讓.他.早.點.就.藩.吧。
惡魔的低語在宮殿內回蕩,而他失了智的老父皇仔細想了想,似乎覺得很有道理,于是把他這麽個過完年才滿十五歲的皇子草草封了個顯王打發出去就藩了。
二皇子差點沒哭瞎了眼睛,本朝雖有皇子就藩的傳統,但一般都是等到兄弟登基才打發出去,畢竟做太子的能順順當當做皇帝的很少,這麽早把他打發走,這不講武德啊!
時年十二歲的四皇子秦瀾,他十二年的人生都十分陽光燦爛,直到遇到了蘇醒的秦澤這一大殺器,他的人生迅速地步入了冬天,秦澤還沒有對這麽小的孩子先下手為強的想法,不幸的是,四皇子與三皇子同母,也就是那位被查出和太監有不正當關系的,十分受寵的前貴妃娘娘。
幼小的主角攻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惡意,原劇情裏矜貴俊美的天潢貴胄迅速被摧殘成了一只小凍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