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玖、【如果得江山會失去他,我甘願放棄這江山。】
田城,窗邊月光下,男子拿着布小心擦拭着劍。
少女靠在門邊看着,男子臉映着雪,冷峻中帶着幾分堅毅。
忽而聽他道:“出來!”
少女以為自己被他發現了,猶豫間正要走出,然屋中突然多出一個玄衣人來。
“主上。”
拭劍的手一頓,男子瞥了他一眼,“不要如此叫我。”
“無論主子承不承認,主子身上流着,依然是周氏之血。”
“……”
“我說了,我只認環良為父,我只能……是環雅風。”
“主人忘了當年爾父如何慘死于那原淵手上了麽?這萬裏江山本是主上,為何主上不願拿回來?”
“……”
“是為了……他?”
“住口,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環雅風出手,黑暗中劍光一閃。
只聽得叮地一聲,劍釘入柱。再細細看去,屋中玄衣人早已消失,仿佛适才只是一是錯覺。
男子擡起頭來,淡漠地道;“你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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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這才意識到,适才屋中兩人是知道她一直在旁。那麽……自己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到的?她心中一片陰霾,看着男子,生怕他殺人滅口。
周氏後人?環雅風居然是前朝……餘孽?
“環大哥。”她怯怯地叫了一聲。
“怎麽?不喚我子敬哥哥了?”
少女咬唇,悄悄後退了一小步。
不知為何,此刻的環雅風讓她覺得害怕,不再是那個嬉笑的不羁少将,也不是那個浴血沙場救她的英雄……邪肆中帶着三分殘忍,這才是他麽?
“适才聽到之言……忘了吧!”男子起身,拔出劍,收入劍鞘。
“你真的是……”少女驚詫。
“是與不是,又有何幹?如果得江山會失去他,我甘願放棄這江山……”男子迎着雪夜月光,唇間一聲既不可見的嘆息。
“那個他,是顧大哥?”
“是。”男子似想到什麽往事,嘴角微揚,眼中多了幾分暖意,“我愛他。”
她出神地看着眼前男子,想到那個孤身立于晚風中的身影。是啊!他們兩人,都是天子驕子,又有誰配不上誰?但不知,三十年前宣帝與顧皇後,是否也如此……
夜深,環雅風躺在床上,想到那個玄衣人适才所言。
天下,說不動心,那是假的;說不恨京都那些人,也是假的。可是他也還記得朝恩離去前與他說的話。
其實與顧朝恩相處,他也知道,那人是恨那上位者的,然對于原家,他有超出常人的執着,他恨那人,卻千辛萬苦要保住那人的江山……這其中怕也是有很多秘密吧!
可是,顧朝恩不說,他也不敢去碰這逆鱗。
他會等,等那人真的放開心結,将所有事都告訴他。
遠在京城的顧朝恩自然不知道環雅風的心事。
明月下的雪帶着幾分凄冷,顧朝恩披着皮裘望着那輪明月,心中五味陳雜。
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宏願是不是正确。為什麽自己一心想要輔佐的兄弟,卻對自己存有這樣的心思。
宮門還有一個時辰才能開啓,可他突然又失了回楊府之心。
想到剛才狠狠甩原啓的那一個巴掌,顧朝恩就明白,他與那孩子師徒之情,就此斷了。
知道他那心思,他哪裏還有臉回去為人師?
至始至終,顧朝恩都将錯攬在自己身上,是他不該對那孩子表露太多不該的關愛,才會惹他注意,才會惹他想歪。
東宮正殿,太子原啓撫上那火辣辣生疼的半邊側臉,想到那人臉上的冷漠,無聲落淚。
“為何那人能得你傾心,我不可以?太傅,你偏心了!”
“太傅,你怎麽可以……丢下我?”
“顧朝恩,你逼我的……”
狠狠将桌上所有東西都拂到地上,宮人聞聲進來。
“服侍本宮早朝!”少年臉上淚痕早已悄悄抹掉,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好!顧朝恩,你不是要當丞相麽?本宮又怎麽能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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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了的太子,和環雅風比起來,不知道誰武力值更高?O(∩_∩)O~
拾、【我既是你兄長,那個位置你繼不繼承還不一定!】
元昭二十年春末。
這一年,環雅風奪回北疆六州,終于在梁城一洗舊恥。
顧朝恩坐在窗邊,手中時北方傳來的佳訊,他知道,那個人就要回來了。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四年過去,窗外梨花勝雪,擡手提筆要給那人回信,忽聽小厮進屋道:“老爺,殿下來了。”
手一僵,墨汁灑在白紙上,暈開。
“右相大人今日好生清閑。”十六歲的少年,鴉發松挽,面若冠玉,眉宇間隐隐有當年原淵鎮軍時的霸氣,曾經純真無邪的一雙眼睛幽黑似深潭,他已無法猜到眼前這少年心思。
三年前,宣帝忽舊疾複發,将政權交予太子手裏,破例命他顧朝恩為右相,攝政之用,一時震驚朝野。當時人人皆道,這顧朝恩曾是太子恩師,如今又如此得聖寵,有媚主篡位之嫌。
然若這是第一道雷,那麽不再易容的顧朝恩出現在朝堂上時,又是引起一片嘩然。
那與故去顧皇後相似的容顏,隐隐在昭示着什麽,但無人敢說什麽,畢竟皇帝都還沒承認呢!
于是,這右相顧朝恩就這麽尴尬地處在那裏,朝中自恃老資格的元老有刁難他,然顧朝恩就是有手段擺平,他私下建了一天機府,搜羅朝中衆臣貪污腐敗罪證,在必要時恐吓下威甚至動真斬了幾個朝中官員不成器的兒子,其雷霆手段,生生把左相氣得卧病在床,一時朝中無人敢與他分庭抗衡。太子對他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事實真如此麽?顧朝恩一陣苦笑。
這人是算準了他對權勢熱愛,以此為要挾啊……
“顧卿在想什麽?”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摸上了臉,顧朝恩回過神來,見少年正認真地看着他。
“殿下到訪,可是有事?”
“無事就不能來麽?”手指輕輕按住那淡淡櫻色的薄唇,原啓眸中眼色更深了幾分。
“微臣不是此意。”
“顧卿,我想你……”原啓輕道,探過身去,卻被一手推開。
“殿下,這樣做,就是萬劫不複了。”
“萬劫不複麽?本宮早已無法回頭了。顧卿莫非忘了那日群宴後發生之事?”
顧朝恩臉色霎時變得青白,握緊拳,“那是臣糊塗。”
糊塗得認錯了人麽?
“當日顧卿欠了本宮一個交代,本宮今日前來是為要賬。”
其實那日,顧朝恩什麽也未做,他只喝醉了。被他扶到東宮殿中時,燈下細看,那一雙眼亮若星辰,雙頰緋如桃瓣,原啓心中一漾,俯身吻他,卻被他翻身壓住,小心密密輕吻,宛若珍寶,身上衣衫漸漸少去,片片桃花在燭光掩翳下充滿旖旎,這才是銷魂滋味。原啓任由他擺布,只覺身心如在雲端,然下一瞬卻摔得他鮮血淋漓。
他叫他,子敬……
精心設計的群宴,想看看他醉後失态,想讓他直接成為自己的人。然在這一刻,全都成了笑話。但終是不甘心,于是又一場陰謀因運而生。
第二日,看那人睜開眼後悔恨與痛苦,狼狽地逃離。從來沉穩的太傅,居然也會有如此表情。
“原啓,當日發生之事追溯到底與你有無關系我也不想明知,但你不要再逼我!”
“這就算逼你麽?那我殺了環雅風,滅了楊家滿門呢?”
“你敢!”
“本宮天命之子,有何不敢?”
顧朝恩看着眼前少年,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的錯得離譜。
本以為少年心性,将仰慕當成愛慕,然四年了,眼前少年卻從來未嘗放棄,步步為營,一心要将他拖入地獄成魔。
“你可知道……我乃你兄長?”輕嘆,他終究還是逃不過這宿命,将那身份道出。
“那又如何?”
“又如何?”顧朝恩突然大笑,“原來你早知道。既然知道你就應該明白我們既是兄弟,怎能行亂倫之事?更何況……我既是你兄長,那個位置你繼不繼承還不一定!”
眼見得少年臉色微變,終究還是有幾分不忍。
“請殿下回宮吧!今日之事,只當一場大夢。”
“顧朝恩,我不會放棄!總有一日,你會後悔,你會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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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受問題在我這裏一直是個謎。某影最讨厭在這問題是JJYY~
拾壹、【只要環雅風來求,他就一定會答應。】
顧朝恩自認不會求原啓,然所有事情,人算不如天算。
收到環雅風書信時,顧朝恩就此陷入猶疑中。
梁城,環雅風望着榻上重度昏迷的少女,一雙劍眉皺成一團。當初何太守亂點鴛鴦譜,他自認拒絕了,誰知在出得田城時,這何采蓮也偷偷逃了出來。
“環大哥,我敬佩你,讓我跟随環家軍吧!早年我與娘學過一些醫術,或許能幫得上忙!”少女笑得坦然,軍中從來都最缺軍醫,有一個主動上門,環雅風自然樂見其成。于是也沒猶豫答應了她,就這樣,奪取六州時,她也一直随軍。
而就在不久前,梁城之役收尾時,突然冒出一群平民打扮的刺客,招招欲奪其命。環雅風猝不及防,匆忙拆招。然城牆上突然飛出流箭,那閃着藍色幽光的箭尖往背心呼嘯而來,他意識到之時,擋在他身後的少女已倒了下去。
刺客,是為殺他而來,他欠了這女子人情。不知何太守知道了此事會有何臉色。他拒婚一事已鬧得何家丢了面子,若這女子再為他死……
何采蓮所中之毒,軍醫束手無策,若扶蘇在此,必定是有辦法吧!
的确,顧朝恩收到信依據症狀已經想到所中的是什麽毒,想到那箭若射中的是環雅風心口,便忍不住一陣後怕。立即着手寫解毒藥方,然寫了幾字後突然又頓住。
有一味藥,北地沒有,民間也不會有,而恰巧此藥西夏曾進貢入宮。眼下要救那女子,只能求兩人,可偏偏,他誰也不想去求。
到這一刻,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原啓做的手腳,他真的派人去刺殺雅風?然說什麽也沒用,原啓他贏了,因為無論中毒者是誰,只要環雅風來求,他就一定會答應。
遠在梁城的環雅風還不知道,他這一封書信會讓自己心愛之人付出什麽代價。何采蓮身上毒蔓延不是很快,然也不能撐久,于是……在京都藥方和那味藥寄到之時,他只悄悄松了一口氣。
東宮殿內,東風輕輕揚起白紗,桌上點了一夜的紅燭火焰跳躍閃耀,突然輕輕一顫,燭淚滑落,無聲落入燭盤。桌案上,金樽青煙袅袅,漸漸消散,恍若一場春夢無痕。
這是……誰的洞房花燭夜?
嗤——真的……很疼……
芙蓉錦絨軟榻上,風華絕代的男子散着一頭青絲眼神茫然地望着床頂重重幔帳,赤裸的上身青青紫紫,而那些殷紅的痕跡則宛若女子胭脂,妖冶異常。突然又想起六歲那年,雍州天災,顆粒無收,收留他的田氏一家因為當年母親救命恩義,賣兒賣女依然不肯丢棄他。然所謂京城來的赈災官員,卻用那一雙渾濁的眼貪婪地看着他,與田家家主商量要買他。不肯,用搶……
當夜,他一次嘗到恐懼的滋味,那人的臉已記不清了,只記得那脖子上噴湧出的血,滾熱得燒灼着他的眼睛,他的臉。
拖着滿是傷的孱弱身子,他逃出了那個挂滿刑拘的血場。從此暗暗發誓,不再讓自己受傷,以後當上大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誅盡所有貪官污吏!
然後,孤身一人,乞讨上京。
他也不知道為何要入京,似乎田家人曾告訴他,他母親大家氣質,一看就是京城來的人。那麽……京城應該有他的親人吧?
京城沒有親人,幸好……還有一個所謂的‘舅舅’,願意要他,栽培他。
可是他現在覺得,不如當初在雍州被人折磨至死的要好!至少、至少那個時候,那個六歲的孩子不懂……何謂尊嚴。
“扶蘇,扶蘇……”眼前一黑,一只手蓋住了雙眼。溫熱的氣息,由耳尖到脖頸,然後……一雙玉臂勾住了他,那人清朗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扶蘇,今日我真開心。我以為,以為是個夢而已……”
是夢呀……只不過,不知是誰的春夢,誰的噩夢?
“扶蘇,扶蘇?來人……”最後,他只聽到那人張皇的叫喚,似從很遠很遠傳來。
舅舅,你說的對,原家之人,都不值得原諒,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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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虐得不盡興怎麽辦?咂嘴,那就繼續呗!
拾貳、【顧朝恩,你好狠的心啊!】
“混賬!”原淵氣得擡起顫抖的手,抓住床沿盛藥玉碗狠狠擲向原啓。
藥汁與血順着臉慢慢滑到下巴,落入衣襟,原啓一動不動低頭跪着。
“你……你可知道他是誰?”
“兒臣知道。”
“知道你還……”
“兒臣要他。”
“你……這是亂倫!”
“亂倫又如何,兒臣就是想要與他一起。”
“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唯有他……不行。”
“為何?只因他是我兄長?”
“啓兒,你應明白,九五之尊,沒有任性之時,你這副模樣,讓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予你手裏?”
“是不是天下與他,我只能選其一?”
“他日你君臨天下,還是能見到他。”
“可是那不一樣!”
“呵,那你認為,若非你身為太子,會發生此事?”
是啊,若他不是太子,又豈會得他關注?又怎麽能與他同塌而眠?
“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古江山美人難兩全,朕也不逼你。”
原啓還在抉擇時,北地又傳來鞑靼和談的消息。原來這幾年鞑靼內憂外患不斷,再加上西夏莫名停手隔岸觀火,鞑靼終于還是無法再堅持下去,要求談和。
和談消息傳回朝中,滿朝皆是喜色,随之又開始憂心這前去和談的人選。
本來自然是應該讓顧朝恩這右相去,然顧朝恩‘操勞國事’倒下了,于是朝中又亂成一團,有急着争功的,也有害怕鞑子骁勇,推拒不去的,一時間金殿如同菜市場,甚有不服對方者如潑婦争着争着厮打到一起,侍衛連忙上去拉住。
太子冷眼看着衆臣争吵的嘴臉,心下一片灰暗,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人身著官服凜然肅立,衆人噤言模樣。顧朝恩,難道真的要放棄你麽?我……如何舍得。
舍不得啊……
正在衆人争議不絕時,一只官靴輕輕踏入殿檻。
“臣顧朝恩,自請入北議和。”清冷冷的聲音,卻似有魔力般,整個金殿頓時靜得銀針落地可聞,這一場景,與多年前這人自請北上助軍退敵多麽相似啊!只是那時朝臣皆恥笑他,而此時,卻無人敢辯駁。
“本宮不準!”太子擡起頭,卻見那人直直看向他,眼中沒有任何感情。
“臣,自請入北議和。”決絕地聲音,沒有半分猶豫,仿佛這不是請求,而是平淡陳述。
“太子殿下,軍事并非兒戲。”
“本宮說了不準就是不準。”太子厲眼冷冷掃過群臣,“李卿,适才不是你要自薦議和?”
“臣……臣……忽然想起家有老母須贍養。”被點名的是一年輕言臣,悄悄看了一眼針鋒對決的兩人,頓時覺得芒刺在背,其他言官也吓得冷汗直冒,生怕也被點到。
“臣,自請入北議和!”顧朝恩的聲音再次響起。
“朕準了!”身後,傳來宣帝渾厚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咳嗽。
“吾皇萬歲——”群臣紛紛下跪。
病中的原淵由宮人攙扶着,慢慢坐上皇位,看也不看身邊臉色微白的太子,只注視着顧朝恩。
“謝皇上。”顧朝恩不卑不亢地謝恩。
起身的瞬間,原淵覺得眼前這人,是越來越像阿錦了……然他終究不是阿錦。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而他原淵,除了父親之職,還是一個皇帝。
帝王家,須以天下為重。
只是,天下為重何為輕?當年阿錦與這如畫帝業讓他選,他還會選後者麽?
望着那人絕然而去,太子原啓只覺得心中某個地方突然又開始荒蕪。
一夜纏綿,只是一場空夢而已麽?
太傅,我與他,你究竟還是站在那一邊……
當初你甘于雌伏,也是為他?
太傅,那我呢?我算什麽?我許你如此衆多權力,許你丞相之位,到頭來卻換得你如此對我?
顧朝恩,你好狠的心吶……
“皇上!”身後宮人一身驚呼。原啓回過頭去,卻只見到宣帝慢慢倒下。
錦帕悄然滑落,上面是一片殷紅血跡……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多少年前的那個草室,環堵蕭然,那個叫阿錦的少女一身嫁衣站在他面前,明明那上面沒有半片繡花,卻美得如此動人。少女面含羞澀,眼中滿是柔情。
她說:你來啦!
他含笑,慢慢向她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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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草野出身皇帝的帝王生涯,終于落下帷幕。
寫到最後那一段,某影自己居然哭了。身為作者,肯定會比讀者看文看得更認真。
或許對一些人來說,這場景有點經典得狗血了,可是,小影覺得,已經無法再添多餘的筆墨。對于很多經歷貧困苦難的夫妻來說,或許以後會有背叛,可是患難時的真情,是一生難以磨滅的。原淵當上了皇帝,身為九五之尊,孤家寡人的後半生,在回首往事時,自然最懷念的就是與顧禾錦在草室簡陋困苦的生活。
開始收尾,因為上一篇《落花》有人說中間有幾個情節太趕,所以我盡量放慢節奏,就一寫無法收拾,越寫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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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兩次無限都是壯烈犧牲的無辜的盛藥的碗,原淵摸不到其他東西砸就只能砸你啰!話說皇上,乃是由多痛恨吃藥啊?
拾叁、【要說赫連哀一生,最痛恨的就是中原兩人。】
元昭二十年,宣帝薨。太子原啓即位,是為啓帝。又年,改立年號崇寧。
而此刻,什麽都不知道的顧朝恩,還在趕往北地的路上。這次卻不是去田城,而是駱北十三州之一梁城,也是鞑靼與中原的邊界城邑。
還未到梁城城門,遠遠就看見有人立于蒼涼的土坡上。
阿暮定睛一看,道:“大人,是環将軍!”
聽到那個名字,顧朝恩只覺得心裏一緊,伸手想掀車簾,卻還是頓住了。
馬車慢慢向那個黑點駛近,終于停了下來。
“環将軍。”阿暮恭恭敬敬地下車。
環雅風點了點頭,見那人遲遲不下車,就主動上前開車門。車門一開,就見那人一身淺藍衣衫,似不适應刺目陽光用衣袖擋着。
他就這麽等着,等他漸漸适應,兩雙眼相對,然後相視一笑。
“你知道是我?”顧朝恩臉色還有些蒼白。
“不派你還能派誰?你這只狐貍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此番這群北蠻子要遭殃咯!”
“呵呵。”顧朝恩輕笑,扶着車壁要下來,然身子一輕,被一雙強勁的胳膊抱住。
“多日不見,怎麽瘦了?”眼見得心上人憔悴模樣,環雅風不禁心疼道。
“哪有,如今顧某可是當朝右相,你這輕狂之徒,還不快将本大人放下?”
“見你這小模樣,我真是心疼……要不還是留下吧?”環雅風抱着他,突然道。
顧朝恩頓時沉默,環雅風見此輕輕一嘆,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卻見壞中人突然擡起頭來,認真看着他:“好。”
“你同意了?”不敢置信,環雅風以為自己幻聽。
“不過要待和談結束,我回去将右相之位交出,就立刻來北地……與你團聚。”
“怎麽突然又願意了?”
“只是覺得朝堂并不适合我,或許我真的是思慮太重,需要……好好休息。”
環雅風知道,事情或許并非顧朝恩說得那麽輕松,能讓他退縮的,看來是很麻煩之事。但這些與他又有何幹,他的扶蘇……終于等來了。
此刻,這個威震漠北的鐵血将軍,笑得跟個孩子似得合不攏嘴,圈緊手中的人兒。
“好,留下來,留在漠北,我再将你養胖回來!”
“撲哧……你當喂豬吶?”
鞑靼派出的和使,正是赫連哀。
要說赫連哀一生,最痛恨的就是中原兩人:其一,便是顧朝恩,此人讓他初嘗敗績;其二,便是環雅風,此人讓他再無功績!可謂……宿敵!
多少年後,有喜好歷史軍事的專家仔細研究過赫連哀一生戰績,最後的結論就是:此人生不逢時。若沒有遇到顧朝恩和環雅風,此人率領的鐵騎或許早已踏平中原九州。也幸得中原有顧環此二人,才能使得原家天下免遭鞑靼屠戮。
然幾年後環雅風的颠覆,是否也算原家命中一劫?這就沒人去議了。
而此刻,在看見顧朝恩與環雅風一同進入議和廳時,赫連哀只恨不得轉身離開。但是……不行。議和乃兩國大事,怎能因為個人恩怨而甩手對待?
“不知貴國議和誠心何在?”這不,顧朝恩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幹淨利落。
“我鞑靼願意割讓溟池、尹川兩地。”赫連哀身邊的和談令立刻道。
“僅僅如此而已?赫連将軍,依顧某看,我們還是明日再戰吧!”顧朝恩一雙鳳目潋滟,展眉輕笑。
那和談令頓時臉色不好看起來,轉頭看了赫連哀一眼,見他皺眉,頓時又想起二皇子當初旨意,頓時又道:“敝國還願獻出秦山,梁府三座煤礦!”
“我們中原不像你們漠北,需要大量煤禦寒……”顧朝恩蹙眉沉吟狀,“不若将三座煤礦換做鐵礦?”
其實在來時的馬車上,他早已想好了此番議和是一定要在鞑靼的鐵礦上敲一竹竿,南方缺鐵,因此中原在器械上總稍遜于北方。至于北方城池……土地貧瘠種不了多少糧食,又不适合中原人入住,要來了也是雞肋。
“我們走!”赫連哀突然起身,沉聲道。
“将軍……”和談令吓得縮了縮脖子。
“過來!”赫連哀幾乎是用吼的了,想他十歲出征以來,哪裏受過此等鳥氣,見己方人跟娘們似的給對方耍,頓時心裏不爽到頂。
“赫連将軍真的不打算繼續?”剛走了幾步,身後一個清冷冷的聲音傳來。
他頓時渾身一僵,卻聽那人又繼續道;“王室衰微,四方割據加劇,西夏臨陣倒戈,如今與我中原一戰,赫連将軍覺得還有何勝算?”
“你那座鐵礦,如今談了是我們的,不談,到時一戰還是落入我手,赫連相信不會如此無腦吧!”
一句句看似不經意地冷嘲熱諷,卻句句戳向他心口。
是的,戰場非兒戲,如今還能與他大晏“議和”,他日環雅風北侵,可就不是和談了。
“何況顧某只要一座鐵礦,并不過分吧?”顧朝恩見他松動,頓時又上軟的。
最終和談還是順利地結束。當然,赫連哀在議和書上看清鐵礦名字後咬碎銀牙,一拳把和談令打得三個月下不來床此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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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咱最萌赫連哀啦~此刻再拿他出來遛遛,純粹是洗白他和顧朝恩關系,大夥兒不要誤會認為其中有JQ啊~文中朝恩雖然太過搶眼,也沒有到是男人女人都愛他的程度。
至于大虐麽~望天,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拾肆、【朝恩,如今,我只有你了……】
梁城敬慈寺因為連年戰火,早已破敗不堪,唯一保存較好的就只有大殿。殿中佛龛設得極深,當初繁華時應也曾雕梁垂幡,香火長明。殿正中一尊泥塑千手觀音像,金漆早已掉得徹底幹淨,底下幾十條胳膊也都斷了,留下最上邊那幾對,或結寶印,或持法器,朝天支楞着。
此刻,顧朝恩擡眼望着菩薩依稀慈悲的輪廓,雙手合十,心中反複默念:“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而腦海中反複出現的是那一張張或恐懼或熟悉或痛恨或無奈的畫面:田氏一家破敗的窗戶;若幹年前那滿地血腥的暗室;硝煙彌漫,血肉模糊的田城城樓;環雅風太守府執手溫柔許誓;宣和殿年邁皇帝渾濁卻滿懷留念的眼睛;東宮紅帳中原啓欲念翻滾迷失自我的癫狂……
“……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
不,忘掉,忘掉。疼,頭疼……
“當當——當——”鐘聲袅袅,從遠方飄來,空靈而純淨,一聲聲,直撞擊入靈魂深處。
“聽說做這事會比較疼,我記得……你最怕疼,還是讓我在下面吧!”
“多日不見,怎麽瘦了?”
“見你這小模樣,我真是心疼……要不還是留下吧?”
“好,留下來,留在漠北,我再将你養胖回來!”
子敬,是啊!還有子敬。這一人,永遠在他身後,默默支持他。人生在世能幾時,為何心心念念都是那些不堪之事?說好的放下,為何還要自欺欺人?
槲葉滿天,環雅風站在石階上擡頭,心想這時節應該有大雁為何一只也不見?那肥肥的大雁若能打下一只給扶蘇壯壯身子也好!
或許他的心思太明顯,身畔那掃地僧人也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生怕其在佛門淨地濫殺無辜,雙手合十,直呼‘善哉善哉’!
他不悅地回頭怒瞪那老胖僧,心道,長得那麽肥,怕也沒少偷吃肉吧!
然回頭瞬間,發現适才在殿內之人如今已緩緩出來,向他走近。
“終于願意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此落發修行呢!”環雅風連忙湊上去,說出的話依然很欠。
顧朝恩但笑不語,倒是那老僧人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能放下心結,是一喜事。”
“多謝主持指點。”顧朝恩回道,還想再說什麽,已被不耐煩地環将軍拖走。
遠遠還聽到環雅風道;“你明日就要離開,今日趁天色還早我們多獵些獵物來!”
是夜,兩人同眠榻上,顧朝恩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聽着環雅風說自己身世。
“……就是這樣,當年我娘是宮中一宮女,原淵破城時她連同其他一些宮人被敬帝拖去寵幸一夜……後逃出宮城投奔了兄弟,這才發現自己懷有身孕。她悄悄生下了我,過繼給兄長環良,也就是我爹,爹早年受傷無法生育,因此即使知道我乃……前朝餘孽,仍視我如己出。”
“朝恩。”雙手扶上了肩,那人輕喃,“如今,我只有你了……”
顧朝恩回過神來,黑暗中探過手去,摸上那人的臉,似安慰。
“對不起。”
“早晚一日你都是要知道的。”
“那你如今……那個位子,還想要嗎?”心裏一痛,卻還是生澀地開口問道。
“不要了。”
“為何?”緊緊抓着被子的手不由松了幾分。
“因為,若我要,你就會走。”
“……”
“呵呵,當初知道自己身份時,說不想那位子是假的,可是我也明白,天下沒掉餡餅好事,若以你離開為代價換得此間天下,我寧可不要。”
“好,我們誰也不去貪想它。”
“朝恩,你……是那人之子罷?”
“是,我母親是顧禾錦。”
“呵呵,你個傻人,從顧氏之姓就可以猜到了。”
“我未曾想隐瞞身份,只是……不想認那人而已。”
“我知道,若我是你,我也不想認他!”環雅風說着,心裏卻猶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将宣帝去世的消息告訴他呢?連日将京都傳來的消息瞞下,也是見他終日憂思,不忍再添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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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不得不,走到這一步麽?】
京都宣和殿,年輕的帝王一身白底玄紋孝服,眼圈微紅,是連夜批改奏章之故。
離父皇駕崩,已一月有餘,漠北卻遲遲不傳來消息。
那人,怕是早已經将帝都忘了,與自己心愛之人朝朝暮暮,樂不思蜀吧!
他既如此無情,為何我還要手下留情?
“皇上,右丞相回來了!”
墨瞳劇烈縮緊,手一頓,放下禦筆,“宣顧卿……長清殿候旨。”
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