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宋姝月嘆了口氣,實在沒法只能跟着宮女來了裏間,看到了魏武特意給她準備的舞衣。
那舞衣輕薄如蟬翼,其間綴有璎珞,但是布料少得可憐,上衣齊胸貼身,腰間半露。
宋姝月兩指虛虛地捏着這衣服,眉頭緊皺,這樣的衣服她怎麽能穿出去。
但這其實怪不得魏武,西涼民風彪悍,女子的衣裳形制不似燕國保守,冬日許是看不出,但春夏的衣裙卻是差異顯著,因此這舞衣尋常西涼貴女也常穿。
她僵在了原地,思索了一番,對着那宮女說:“同你們太子殿下說,我面皮薄,只肯跳給他一個人看。”
宮女聞言笑着應喏,随後便轉身離開了。
果不其然,魏武聽到這話,頓時喜上眉梢,随随便便找了個借口,急匆匆地把人都趕走了,但獨留下了魏槐,反正是自家人,那麽見外幹嘛 。
因此,宋姝月穿着那舞衣進大殿時,餘光瞥見座下那人時,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恨不得扭頭就走。
這魏武當真是傻子嗎?她是他的太子妃,他為何還要将魏槐留下。
不過,這也不礙事。
上場後,她眉眼含笑看向上首的太子,随後應着鼓聲,開始揮動水袖,跳起了幼時學過的那支燕曲舞,舞姿靈動如弱柳扶風,翩然又似驚飛的鴻雁。
這支舞據說是先皇後衛氏所創,幼時,父皇曾特意讓人教過她。
一次,在宮宴上,她一舞出名,人人都誇五公主年年輕輕,舞姿卓越,有先皇後遺風,父皇為此給了她許多賞賜,但母後知道後,卻怎麽都不肯讓她再跳。
而且太傅有時會在旁邊唠叨,貴為公主,怎麽能以色事人,久而久之,她便未曾跳過這舞了,但今日卻仍有幾分從前的風采。
她足尖輕點,一躍而起,水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形,衣服上綴着的璎珞也随風搖曳着,發出清脆的響聲。
場下的舞姿何其靈動,當真是叫人過目不忘。
魏武的眼睛像是粘在了宋姝月的身上,手指摩挲着下巴,兩只眼睛都放着金光,一想到一個月後的大婚之日,他的心裏便美滋滋的。
而底下的魏槐卻是嘴唇緊抿,手指用力地攥着酒杯,指骨泛白。
他看着上首的太子,眼裏仿佛淬着濃濃的毒意,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挖下來。
他自嘲般地冷哼一聲,仰頭将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很好,宋姝月,你成功了。
他現下有些後悔那日失态,叫她察覺出自己的心思。
她就是仗着自己對她仍有情誼,現下開始有意無意地報複他,想盡辦法叫他不痛快。
雖然他很清楚她的小心思,可每一次都無法避免地被她挑起情緒。
也許,這就是因果報應。
但她不知道,這般,只會讓他更恨太子,更恨這待他不公的世道,總有一天,他會把她搶回來,讓她只對他一個人笑。
一舞畢,宋姝月面頰微紅,有些乏力,本想先行告退回紫宸宮,但太子擋在了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攔住了她,目光有意無意地在她的身上游離,勾着唇角地說:“公主舞姿當真動人,莫不如孤親自送公主回去。”
宋姝月開口婉拒,但魏武非但不聽,還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許是有些醉酒了,眼下的他眼尾泛紅,雙眼迷離,有些神志不清。
就在場面僵持之際,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宋姝月面前,将她護在身後。
她定睛一看,微微詫異,随後餘光瞥見太子不悅的臉色,喝道:“十七,退下,不得無禮!”
但那人恍若未聞,倔強地擋在她面前。
宋姝月有些恍惚,猛地想起了在淺水村那擋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
而記憶中的身影冷不丁與面前這人重合了,她的呼吸一滞,心裏隐隐有了一個破天荒的想法。
她從前為何沒有發覺過?
回到紫宸宮後,宋姝月一臉嫌棄地将那舞衣丢給春韭,吩咐她扔得遠遠的,再也別讓她瞧見。
“跪下!”她看着面前立着的那人,板着臉道。
可面前這人腰身板正,半晌仍沒有動靜。
“本公主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想起今晚的事情,宋姝月心裏隐隐有些擔憂,這太子雖然是個草包,但貴為太子,自然不容許有人忤逆他。
十七沖撞了他,若是他有心為難,她這個有名無實的和親公主也不一定護得住。
十七跪了下來,但是仍舊挺直着背脊,似乎這是刻進骨子裏的習慣。
“公主今夜冷嗎?”
宋姝月一愣,不曾想他竟會如此發問,眼下雖是回溫的春天,那大殿內也燃着炭火,但她穿着那輕薄的舞衣,自然是遍體生寒的。
“我替公主去小廚房要碗姜湯。”說完後,十七起身離開了屋子,絲毫沒有要等主子回應後行事的打算。
宋姝月有些頭疼地看了他一眼,這人今天怎麽我行我素的,如此一根筋,倒是跟那人……
突然,她想起了在宴廳那一霎的恍惚,看着十七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刨去樣貌和聲音,他同太傅的确有太多的相似之處,這難不成只是巧合?
可是,太傅如此清高孤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随意給人下跪,而且怎麽可能會像十七一樣那麽聽話,事只聽她的命令行事。
當然,今晚的除外……也不知這人是怎麽了,一臉幽怨,語氣也犯沖,就像是個深閨怨婦一般,倒襯得她是個負心薄情郎。
她左不過跳了一支舞,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思索着十七同太傅兩者的聯系,突然,憶起了從前表姐同她說的那番話,而當初在淺水村,她也曾無意中瞧見,太傅的右腿上确實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疤痕。
接下來的幾日,這個疑惑始終盤桓在宋姝月的心口上,叫她坐立難安。
為了求證,這天,她故意讓人弄髒了十七的衣服,随後偷偷地溜到他的房間,隐在暗處。
看着面前人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擱置在欄板上,宋姝月發覺自己面上燙得很,她是瘋了才想出這種不要臉的方法,而且怕打草驚蛇還親自出馬。
幸虧有一塊隔板遮擋,她偷窺此舉還不至于顯得那麽“下流”。
那塊隔板齊腿高,正好能瞧見小腿部分,這正合她的心意。
宋姝月用手掌死死地遮着眼睛,透過指縫專注地盯着那人勁瘦的小腿。
最後一層遮擋褪去,她的視線落在他的右小腿上,随後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雙瞳猛地放大,一臉不可置信。
屋中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暗處有一雙偷窺的眼睛,本想伸手去取幹淨的衣袍,但奈何手肘不小心磕到了那擋板。
“轟”得一聲,檔板倒在了地上。
宋姝月一愣,趕緊閉上眼睛,随後用手掌捂緊,下意識地就想背過身去。
許是動作幅度過大,發出一陣不小的響動。
“誰!”
她渾身一僵,捂着發燙的臉,朝門口飛快地逃去。
十七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認出了她的身份,手上捏着衣袍,僵在原地。
宋姝月面頰緋紅,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寝屋,飛快地躍到小榻上,将頭死死地埋進枕頭裏。
“真是羞死人了!”
春韭走進屋裏,看見的便是眼下這番景象:“公主,你怎麽了,發生何事了?”
“沒沒沒……什麽。”宋姝月蒙在枕頭裏,聲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十七侍衛在門外求見……”
“不見!”宋姝月斬荊截鐵地回了句。
春韭眨了眨眼睛,搞不清情況,但還是把公主的話原模原樣地傳遞給了十七侍衛。
過了半晌,宋姝月終于冷靜了下來,随後開始仔細地思索這件事情。
十七竟真是太傅?
她本以為太傅醒來後看見她留下的那封離別信,興許,會重新回燕京城做他那高高在上的國公府世子爺。
可眼下他為何要改名換姓地屈尊當一個小小的護衛?
難不成是為了她?
除了這個理由,宋姝月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了,太傅竟為她做到了這種地步,想起原本那張宛若谪仙的臉,她的心口莫名有些澀澀的。
十七的身份已然暴露,但黎硯池自己卻絲毫沒有覺察,畢竟他怎麽也想不到小公主會因為他腿上的傷疤就确定他的身份。
這傷疤他幼時便有,自己已然習慣了,除了與他親密的一些人,基本無人知曉。
向小公主透露線索的這段劇情并不是原書中林清禾的戲份,只是穿書的作者在內疚心理的驅使以及不崩劇情的前提下對女主宋姝月的善意提示。
否則,宋姝月壓根不會注意到這茬。
自從知道了他的身份,宋姝月就不再對十七命令這命令那了,而且在他面前也莫名有些不自在。
有時一看到他便會想起那日,那光潔的後背,勁瘦的腰身,肌肉恰到好處,随後,臉莫名刷得一下紅了。
而且,從前她還與太傅有過肌膚之親,原本以為再也沒有相見的那一日了,便也沒什麽所謂。
可現下,人就杵在她跟前,因此想起那一樁樁一件件,她就更不自在了。
而且太傅一早便表明了他的心意,這是宋姝月無法否認的,那她呢?
過了段時日,宋姝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再避着十七,反而變着法兒的對他好,每每看到他,眸子裏都星光點點的。
紫宸宮的人都當是十七侍衛頗得長樂公主的信賴,是公主面前的大紅人。
而這些東西自然也是傳到了魏槐的耳朵裏,甚至是東宮的魏武。
魏武一想起那日,那人渾身散發冷意地擋在那長樂公主面前,還有望向他那仇視的眼神,心裏便不大自在。
那公主以後是要嫁進東宮的,帶着這麽個不好惹的侍衛,他可不願意。
正巧,二弟知曉他的念頭後,給他出了個主意。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燕國侍衛,死了便死了,這裏是大涼,長樂公主就算是心裏再不樂意自然也沒有辦法,不如……”
魏槐當然也是瞧那人不順眼的,在他心目中,宋姝月是他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而且魏槐一早便查出了那侍衛的身份,他看向宋姝月的眼神壓根不是下屬對主子該有的。
這種男子看向心愛女子的縱容眼神反倒讓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小公主的太傅。
從前,老楊樹下,他明明察覺到小公主的太傅就站在樹後,他還偏要誘着她說出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情話。
小公主真蠢啊,絲毫沒有看出來她的太傅喜歡她,反而時不時同自己說太傅是如何嫌棄她這個學生。
沒想到,她的好太傅卻是如此用情至深,隐姓埋名跟着到了西涼。
一開始魏槐并沒有聲張,具體緣由他也說不清,許是因着那人能護她周全,他便忍下了。
若說從前的小公主不喜她的太傅,可眼下她改了念頭,魏槐便容不下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可能已經不大記得前面的劇情了(捂臉),穿書者兼原作者林清禾透露“右腿有傷疤”這個劇情在第九章 有提到過,因為她內疚自己給小公主安排了這麽波折的感情線,所以在不崩劇情的前提下善意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