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後來為了趕公交,關于夏之星學鋼琴的這件事冷暖草草答應下來。
她上車刷了卡找到一個空位坐下,戴上耳機剛挑好一首歌,主屏幕的橫幅上突然彈出一條支付寶的消息。
随着冰冷的機械女聲念到:“支付寶到賬,一萬六千元。”
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冷暖很快切換到了軟件裏,是從夏之星的賬戶裏轉過來的,看着這驚人的數字,她整個人怔住。
回過神後才想起切到微信,扣了一個問號過去:【你這是……】
夏之星回的很快:【我先存幾節課。】
大腦飛速轉了一圈,按這樣來說的話,他起碼存了一百節課,冷暖點到手機自帶的計算機軟件算了算。
一周兩堂課,一個月四周,也就是一個月最多可以上八堂課,還不除去如果周末有事的情況,這樣的話一百堂課起碼要……起碼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全部上完。
想到夏之星的水平,冷暖不經想到他能不能堅持到課時全都上完。
但既然收了錢,她也沒再說什麽。
冷暖:【沒問題,那從什麽時候開始?】
夏之星近乎秒回:【今明我要趕研究報告,下周六要去一趟國家天文臺,周日有一項交流活動,下下周的話應該可以。】
“……”
就是這兩周的行程安排,冷暖總算是明白了他要存課時的原因,因為夏之星真的很忙,她不經想到,在一年半以內真的可以上完所有的課嗎?
冷暖:【好的,沒問題。】
十一月末,栖霞寺香火正旺,整座山漫山遍野都是火紅的楓葉,錯落有致,光影斑駁,冷暖周五下午沒有課,被宋遇晚抓來山上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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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衣櫃裏的衣服不算多,基本上就那麽幾件。
她今天穿的黑色大衣還是之前和宋遇晚逛街的時候看見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只是試了一下就決定買了。
售票處,冷暖排隊買了兩張票,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把票給她就被宋遇晚拉着到門口的一個推車攤。
攤子前面人很多,兩人等了幾分鐘才慢慢輪到她們。
這是一個串轉運珠手鏈的小攤,串珠的奶奶是本地人,孫女和兒子兒媳都在外地工作上學。
平日裏自己沒什麽事做,她喜歡編織,兒媳上次過年回來就給自己進了點這種珠子,好讓她一個人在家不無聊。
誰想到老太太腦經一轉,就這樣出來擺攤了,誰能想到生意還挺好。
宋遇晚打量了一下攤位上已經編織好的串珠手鏈,随便指了一個問:“奶奶,編一個大概多少錢呀?”
老奶奶放下編着手上的繩子,擡頭看向她,臉上漾着笑慢慢地說:“都是五塊一個珠子。”
“這麽便宜!暖暖我們也來編一個吧!”宋遇晚晃了晃冷暖的胳膊。
冷暖笑着:“好呀。”
珠子有很多,兩人找了有一會兒才找到兩顆複數的珠子遞給老奶奶。
“奶奶,分別都是‘晚’和‘暖’編織在一根繩上!”宋遇晚說。
老奶奶笑着應了:“好、好。”
冷暖瞥見旁邊裝着各式各樣銀挂墜的箱子,她指着問:“奶奶,這個是串在哪裏的呀?”
老奶奶認真跟她解釋:“這個是串在手鏈最中間的,懸挂在那裏的,”老奶奶從旁邊拿起一個剛剛串好的手鏈,“就是這樣的。”
冷暖眸光一動,問:“那我想再加一個這個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不過這個要加五塊錢的。”
冷暖笑着:“好。”
冷暖從箱子裏找到一個自己想要的圖案遞給老奶奶,宋遇晚挑了一只小鳥圖案的挂墜,她們又加了一些小珠子,最後是每個人三十塊。
“奶奶,我看別人串這種手鏈都挺貴的,您怎麽賣得這麽便宜呀?”宋遇晚在她桌對面坐下。
老奶奶一邊編着繩一邊說:“進來的成本價本來就沒多少錢,”她擡頭看了一眼周圍,笑着:“能看到戴着我編織的手鏈的大家開心快樂,我老人家也就開心。”
冷暖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周遭來串手鏈的都是一些年輕情侶,他們互相戴着刻有對方名字的手鏈,笑逐顏開。
的确,在無數的瑪瑙珠中找到對方的名字,遇見即是上上簽。
冷暖看着老奶奶編織手鏈的動作,到最後的挂墜時,她心尖疏忽一顫,又不可意味的笑了。
如果星星是長夜的遺憾,那麽代替某個字的銀挂墜就是冷暖的遺憾。
想被他知道,又怕被他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戴上串珠手鏈,冷暖和宋遇晚和老奶奶道了別後很快檢票入了景區。
紅牆青瓦在紅楓交融之間,古色古韻,景區入口有送三炷香,可以去古寺祈福,冷暖道過謝,和宋遇晚随着行人來到點香處,虔誠禱告,希望家人平安喜樂。
寺裏的兩棵銀杏全黃,從栖霞寺背後的山路拾級而上,一路都是光影斑駁。
走到紅葉谷花費很多精力,最後宋遇晚實在是沒有精力了,兩人才決定在亭子處休息。
這一休息就是一個小時,她們到紅葉谷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鐘了,雖然很累,但看到滿山的紅楓如晚霞般絢爛,宋遇晚覺得一切的勞累都是值得的。
冷暖将手機相機打開,對準了滿是紅楓的美景,按下快門,她揚唇,欣賞着“山石水林亭”為一體的紅楓觀賞區,不經感嘆:“一座栖霞山,半部蘇陵史。”
宋遇晚笑着,應聲道:“就像你說的,紅色的榉樹,棕黃的法國梧桐,”她想到什麽,看向冷暖問:“暖暖,你畢業後會回申海城嗎?”
兩人并肩走着。
“嗯,會,”
冷暖不是一個會為了安慰而讓別人落空的人,她如實說:“我的家人都在那邊。”
宋遇晚颔首,“其實我還是很好奇,你當初為什麽會考蘇大?明明申大的德語系更好一點。”
申海大學的外國語學院是出了名的好,而以冷暖高考的分數,進申大是毋庸置疑的。
“原本是想考申大的,但是後來媽媽幫我改了志願。”
宋遇晚剛想說,都什麽年代了還偷改孩子高考志願。
話沒出口,冷暖踢了一下地上的一塊石頭,輕聲叫了她的名字:“晚晚,其實,我家欠了很多錢。”
宋遇晚的瞳孔一縮,下意識偏頭看過去,冷暖低着眸,看不清面容的神色,她語氣淡淡:“當時我高三,那些人每天都會來要債,怕影響到我,媽媽後來就幫我申請了住宿,”
“她怕我上大學了他們會來學校騷擾我,所以幫我改了志願,”
她停頓了一下,眸色淡了淡:“我爸爸在我高考完的第二天,車禍去世了。”
一六年的二月,也是冷暖高三那年的寒假,冷钰的公司因為經營不善和市場等等的原因而宣告破産,付清了拖欠員工兩個月的工資,家裏所有的存款都被挖空。
冷钰賣掉了他們原本住的公寓,冷暖更是主動放棄了學了很多年的鋼琴,在申海一附中附近的小區租了一間屋子,低廉但實惠。
但即使這樣,還是避免不了每天被人敲打着門和步步緊逼的要債,所以後來,阮鳴幫她申請了住宿,并叮囑了她非必要不要回家。
冷暖是高三下學期從音樂生轉回的文化生,所以臨近高考的那幾個月她的壓力很大。
即便她的文化課成績并不是很差。
宋遇晚再走了兩步,停下了步伐,耳邊劃過“呼呼”風聲,周圍萬籁俱寂,注意到周圍董靜聲的變化,冷暖回頭看她,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
一道道穿林的斜陽光柱穿過火紅的楓樹映照在宋遇晚身上,神态淡淡卻又有說不盡的溫柔。
“冷暖。”宋遇晚難得叫她全名。
“你知道我剛剛求佛,求了什麽嗎?”
冷暖搖頭。
伴随着風聲,她輕笑一聲,向前走了兩步,疏忽抱住怔愣的冷暖,在她耳邊輕輕落語:“願佛祖保佑我的暖暖,多喜樂,長安寧。”
只是一瞬間,冷暖倏忽一怔,只是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從眼眶順着臉頰滑下,好像冷钰去世後,好像就沒人跟她這麽說過了。
她閉了閉眼,揚唇說:“我們都要。”
多喜樂,長安寧,祝你也祝我。
……
下山時已經兩點半了,宋遇晚這才注意到景區入口處的左右兩側居然還有幾排風鈴,微風拂過,上千只風鈴同時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
“在這兒許下的願望,風都聽得見。”
宋遇晚也不知道上哪兒拿了兩只風鈴回來,遞了冷暖一個。
冷暖接過她遞來的風鈴,還在想寫什麽時,宋遇晚已經提筆。
“希望我的白馬王子可以注意到我。”
宋遇晚邊說邊寫,最後署上自己的大名。
冷暖聞聲笑着,提筆一字一句認真寫下,最後和宋遇晚一起挂到繩上。
欲離開之際,宋遇晚瞥見了楓樹旁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拍了拍冷暖,指着那處問:“暖暖,你看那是不是小夏教授呀?”
聞言,冷暖往宋遇晚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确是夏之星。
他在打電話,仍然穿着那件常年不變的黑色大衣外套,夏之星身旁還站着一個人,從遠處看他,冷暖總有種熟悉的感覺,但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五官。
那人的視線望過來,對着身旁的男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夏之星很快擡頭看向她們。他揮了揮手,挂掉耳邊的電話,朝這邊走來。
“好巧,你們也在這兒。”夏之星說。
“嗯,好巧。”
冷暖颔首,走近,她總算是認出了他身旁的人。
記憶裏的他叫賀不辭,是夏之星的高中同學,比他大一歲。
冷暖禮貌地問了好:“你好。”
男人輕點頭,一句“你好”後就沒再說話。
“準備走了嗎?”
冷暖點了頭:“剛準備回學校,然後就看到你了,”她想到什麽,補充說:“你們。”
夏之星聞言笑了,“行,周一見。”
“嗯,再見,周一見。”冷暖抿唇。
“夏教再見!”
望着女生離開的背影,夏之星的目光順勢瞥到入口的兩側,輕蹙了眉,賀不辭往前走了兩步,剛想出園就被夏之星叫住了。
“不出園?”賀不辭問。
夏之星“嗯”了一聲,淡淡說:“還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麽?點香嗎?”
“不是。”
賀不辭不像蕭何那麽愛說話,也沒多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往回走。
栖霞寺的香火不斷,檀香煙随風而過,輕扣着青樹下的那一排排風鈴。
無數信徒走過這條祈願的路,希望風可以聽見,為此虔誠的祝福他們的愛人,而風鈴下随風飄忽不定的詩箋,是他們許下的祝福。
藏匿于千千百百的風鈴中,一張寫着心願的粉色詩箋在空中飄蕩,紙面上豎着寫着三列工整清秀的字,是少女最為虔誠的祝福:
願他無疾無憂,百歲安生,日月星辰照坦途。
——冷暖
作者有話要說:
“一座栖霞山,半部蘇陵史。”——原句“一座栖霞山,半部金陵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