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在地上不能動彈,而那兩條人影已經到了五丈之外。
油紙傘靜靜地在雨中撐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相互依靠的兩個人一個長衫飄飛、一個緊身劍袖,一剛一柔渲染出無邊的柔情與媚惑。
躺在爛泥中的老大慌亂地開口:“兩位公子,這凄風苦雨的,可是忘記了客棧怎麽走?不如在下送二位回去?”
“送是不用的,把你手裏的那封信拿出來我們看看就好。”很輕的聲音,辨不出男女的柔媚,帶着歌詠一般的韻調,“我們并不想殺人。”
老大顫抖道:“哪裏有什麽密信了?我們哥兒幾個是馬場的,過來客棧弄兩鐘酒、嘗嘗葷腥。”
“那麽,我自己來找好了。”輕飄飄的布片長了眼睛一般,落下來正好蒙住老大的眼睛,依次施為,三人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是淡淡的清香若有若無的飄在鼻端,冰冷的手沒什麽溫度,很順利的摸去了藏在懷中的油紙包裹。
另一個聲音,冰淩相撞樣的清朗:“只有死人才不會出賣我們。”
還是那柔媚的聲音:“不要殺人,他們……也有親人。”
“好!”爽快地答應,接着道,“不想死,就說出點兒令我滿意的來,否則,我手中的槍可不認人。”
老大惶然道:“公子,我們只負責拿了這封信送到馬場去領錢,別的小人真的不知道。馬場在西邊,再走十五裏便到,公子可以騎了小人的馬去。”
“還沒用刑,說出的話會是真的麽?”木華黎低笑兩聲,手腕一翻,已經恢複為七寸短棒的銀槍重重擊在老三的左臂上,伴随着骨裂的聲音,老三一聲慘叫:“我說……”他果然是三人中最懦弱的一個。
石繇菊悠然道:“別真動手,他們說就好了不是?”
老三痛得咬牙呻吟、氣喘籲籲,老大、老二也已經因恐懼而喘息。但他們果然不知道什麽,把三個人丢下不管,兩人揀了兩匹馬快速離開。
三人躺在地上,暗暗詛咒那清冷的少年,若不是聲音柔媚的少年在旁邊勸着,三人早就見了閻王,雖然現在還是在泥地上動不得,但留下命總是好的。
腳步無聲,卻帶起一陣冷風,三名漢子身首異處,血水被雨水沖淡,流進樹叢深處。黑衣的颀長身影望着在三十丈外停下的那兩個少年,淡淡一笑,然後消融在夜色中。
雨小了,淅淅瀝瀝,一點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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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覺得奇怪?”石繇菊走出不遠便勒住了馬匹,“在這樣的黑夜裏,他們只見到我們的身材,不應該立刻就知道我們是男子,就算在白天也常有人認錯了我們的。我有種直覺,這件事情也許是事先安排好的。”
“安排好的?”木華黎蹙起眉,有些孩子氣地捉起石繇菊的手貼在臉上,“很可能,我們先來看信比較好!”說着,松了手翻身下馬,把信撕開。
石繇菊落在他身邊,一手亮出火折子為他照着。火光中,木華黎向着他一笑,把他摟緊,目光卻專注地看向那封密信。
良久,木華黎一笑:“全國各處馬場都是何家負責的,平王既然讓他們準備馬匹備戰,一則證明平王已經和何家勾結,二則證明平王起兵在即。如果這信是假的,馬場中安排了圈套的話,我們的行蹤應該已經被平王和何家掌握。”
石繇菊接道:“如果這信是真的,那麽,客棧掌櫃那裏應該還有其他的線索。總之,回客棧比去馬場要好些。”
木華黎卻沒有回答,仰頭望着漆黑的夜空,慢慢道:“你要的是皇位,我不管,也不用我管,可你為什麽要奪走我的親人?為什麽!”
低低的,除了石繇菊外任何人都不會再聽見、連激烈的語氣都沒有的責問,帶着聞者流淚的深重悲哀。
電光把荒野裏的一切映成慘白,然後,是一聲罕見的秋雷,沉悶、陰郁……
從後窗翻進他們的房間,一切都原樣未動,門還是緊緊地栓着,悄無聲息地打開屋門,看見店堂裏只有一個守夜的夥計低頭打着瞌睡,桌上的殘燭驟然亮了一下,然後徹底熄滅。
木華黎掠下樓梯,在那夥計睡穴上一點;石繇菊已經到了掌櫃的房間門口,單掌在門上一按,“咯”,門敞開。躺在床上的人倏地躍起,銀光射向石繇菊。石繇菊手中絲帶毫不留情地纏繞過去,有生命般靈活--既然做了唱旦角的戲子,手上便不該有兵刃磨砺出的粗糙,随處可得的絲帶也同樣能夠殺人。
掌櫃也非易與,手中刀迎向石繇菊的絲帶,向下一滑,本是上卷的絲帶便失去了勢頭,他右腿一擡已經踢向石繇菊胸口。石繇菊向後一撤,他剛要追擊,後面一道勁風,銀光驟亮,木華黎手中銀槍已裹住他全身大穴。蛇一樣的絲帶又纏上脖子,抑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呼喚,同時木華黎的槍杆已經砸上他的右腿,他一個踉跄,被石繇菊踹倒在地。
嚴刑審問,卻只得到了一封還沒有發出去的信,是給趙亭的,原來趙亭也是平王的人。木華黎喃喃道:“難怪卷宗中平王那份求情的奏章那麽特別,他哪裏是在求情,他是在催命!”
石繇菊把他緊緊摟在懷中,柔聲道:“沒關系,既然知道他要謀反,那麽自然有人會對付他,木家的冤屈,終有昭雪的一天。”
京城三十裏外、津門渡口。
津河水流并不湍急,但水面極寬,站在東岸望着西岸的人,僅僅是小小的一點,所以,只有渡口沒有橋梁。
天色已晚,夜渡的最後一班緩緩離岸,木華黎和石繇菊偎依着坐在船頭,互相汲取着溫暖。月影靜靜地浮在水面,渡船劃過的時候,被波紋打成了碎片,但很快又複圓。看着這情景,兩人都笑了,擁抱得更緊。
石繇菊在木華黎的耳邊低聲唱道:“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
木華黎低聲笑道:“我最喜歡聽你唱貴妃醉酒,扮上戲,什麽貴妃嫦娥都沒有你漂亮,等以後,你天天給我唱,好不好?”
“好啊,”石繇菊聞着他身上的清甜,心都醉了,還是低低的問:“我現在臉上有了疤,便是扮上戲,也漂亮不起來了。”
“誰說的。”木華黎看看旁人,船老大專心地搖着船,船艙裏的女子靠在丈夫的肩上,似乎睡得熟了,船尾的佝偻老者閉目養神,一個中年漢子躺在艙板上哼着小曲兒,沒人注意。便毫不客氣地在他頰上啄了一下:“鴻是誰也比不上的。回了那個清湖村,我種菜給你吃,你唱戲給我聽,一定會讓廖遠和狄風他們羨慕得不行。”
石繇菊笑出聲來:“那是自然,狄風怎麽比得上我的黎啊。”
兩人正笑着,突聽一人道:“小王爺,您調情也調得夠了吧?平王爺請您和這位石公子過府一敘。”
船老大戰戰兢兢地被推到了一邊,隐藏在陰影中的四個人圍了上來。
船停在江心,兩側都望不到岸邊。木華黎一向鎮靜的臉不自覺的帶了些許驚慌--他不會水。石繇菊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他是會水的,但也沒有把握在四個高手面前全身而退。
剛才發話的佝偻老者又道:“小王爺,你若束手就擒,小人自然保二位安然無恙。若是小王爺不小心掉到水裏去,小人幾個雖然會救小王爺上來,但苦頭總是要吃的。小王爺向來聰明,應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吧?”
木華黎鎮靜下來:“平王爺要和我敘什麽呢?不是要把我當作逃犯送給皇帝那裏去吧?”大眼睛忽閃着,天真而純潔。
老者冷笑一聲:“小王爺,不要裝了,路上的三批殺手都全軍覆沒,誰還信你是個幼稚的小孩?乖乖走了便罷,不聽話也簡單,弄翻了這船,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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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呵,黎,你在哪……”石繇菊伸出手去,想要象往常一樣,抱住木華黎或者讓木華黎抱住自己--但觸手所及,是遍地枯草、冰冷的河岸。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岸邊,遙遠處閃爍的不知道是星光還是漁火。
“黎……”石繇菊喃喃地念着,艱難地撐起來,卻痛得又跌在地上。傷口在左胸,那女子的分水匕還插在上面,不深也不淺,他咬了牙拔出來,敷上藥,撕下略幹的一塊衣襟胡亂纏上,然後又是一陣暈眩。伏在地上喘息半晌,擡眼四望,水波茫茫,那輪團團的月還在水上靜靜地浮着。
他親眼看着木華黎在三人圍攻下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