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道:“情若兄弟?血肉相還?好狠的心,不愧是木家的兒子……”
齊正跪下:“皇上,臣追他們回來?”
南宮決擡頭便笑了:“由他們去吧,反正,這黎安宮,他早晚都是要自己回來的。今日留在這裏的是兩根手指,他日,便是他整個身體。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田,他能去哪裏?”
齊正不語。
南宮決凝視着那包了木華黎斷指的絲帕,輕聲道:“小東西,你還真是驕傲,難得有人能夠調教你,便讓他陪你幾天也就是了,早晚你還是要回來的。你以為什麽都象這血肉,說斷就斷了嗎?”
一紙封條埋葬了西王府所有的繁華,昔日的庭院深深、車馬頻繁成了今日的亭臺空置、避而遠之,但正好成全了無處可去的石繇菊和木華黎。
石繇菊抱着支持不住的木華黎進入王府,找到木華黎昔日住的凝碧軒,把昏睡中的少年放在床上。房中精致的擺設或者不見、或者打碎了,連床上的被褥都已經沒有。看着在初秋的夜風裏有些瑟縮的木華黎,他也躺在床上,抱住木華黎。
木華黎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溫暖,偎了過來,深深地藏進他的懷裏。石繇菊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發間,也睡去。
朦胧中有什麽東西在臉上滑過,石繇菊睜眼發現木華黎已經醒了,但偎在他懷中動都沒有動過,只是擡頭望着他的臉,用手指描募着他臉上的傷痕。
見石繇菊動了,木華黎更緊地把他抱住,壓在身下,手指依然沒有離開他的臉:“兩道傷痕,這麽長,是誰傷的你?告訴我?”
石繇菊知道他傷勢未愈,沒有多大力氣,但沒有掙紮,道:“黎,這王府……”
木華黎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什麽都不要說!那天父王把你趕出王府,你是不是被姓何的帶走了?是不是他的傷的你?何家是太後的娘家,一向不把我們木家放在眼裏,何定然那人又最是陰險,別人喜歡的什麽他總要搶過來弄壞了才罷休,一定是他傷的你!”
石繇菊默然,他從不知道木華黎天真明淨的眼睛也可以這樣冷厲,那充滿恨意的眼睛,并不僅僅為的是自己。他輕柔地把木華黎扶坐起來,自己也坐好,微笑道:“黎,你是不是認為,陷害你父王的也是何家?”
木華黎離了他依在窗前,把自己包着布、僅剩了三指的左手放在眼前,沉默不語。那小巧的手掌上,掌心是長年練槍磨出的繭子,指尖在清晨粉白的陽光下幾乎是透明的,如一瓣才開的白蓮。
良久,木華黎道:“可能是何家,父王上過奏章,說何家依仗太後、交通外官、依勢淩弱、辜負聖恩、有忝祖德。但也不一定,不一定……”他神色陡然淩厲起來,“無論如何,我都會查清楚,木家四虎,我難道是白吃飯的!無論那個人是誰,我都讓他死!”
“你是說……”石繇菊心裏陡然一寒,想起昨夜他斷指的決絕,想起那天木華黎在亭上的琴聲。音為心聲,他心中藏着那樣的乾坤,又怎會是自己印象中那個單純莽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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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暗自揣測,木華黎卻已經靠了過來,雙臂摟住了他,把頭放在他肩上,低聲道:“鴻,你是來救我的,是不是?你會武功,而且比我好,是不是?那你幫我好不好?”
石繇菊心中一動,他不相信木華黎對自己的身份沒有一絲的懷疑,但見他如此親昵地依靠着自己,溫暖的身體緊貼在自己身上,淡淡的發香圍繞在鼻端,心道:“便是明天就死了也沒什麽,這世上除了他,我還有什麽可留戀的?”
想着,他也抱住了木華黎,道:“黎,你放心,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幫你,就算為你死了,我也……甘願……”
枯枝敗葉在火中瘋狂地跳着最後的舞蹈,映襯得木華黎的臉格外靜谧。他手中握着樹枝,枝上穿着洗淨了的魚,烤得那麽認真,火光在他潔白的面頰上跳躍着,只有那雙眼深黑得看不見底。
石繇菊坐在他身邊,一針一線縫補着手中的衣服,不時擡頭看他一眼--木華黎厭極了那身輕軟的宮裝,寧願穿找到的被扔掉的下人舊衣,好在石繇菊對針線不陌生,才成全了他的心願。
烤魚的焦香絲絲縷縷地飄過來,木華黎歡歡喜喜地把魚遞到他面前:“我的手藝不錯吧?這是娘娘最喜歡的金絲鯉,樣子漂亮,味道也是不錯,我和三哥一起烤過。”
石繇菊幾乎笑了出來,想一對高貴的小王爺偷偷摸摸地藏在花園的角落裏烤他們母親最喜愛的觀賞魚,那該是怎樣的情景?可是他笑不出來,親人也好、快樂也好,木華黎所擁有的一切現在都沒有了,原因之一也是因為自己。想起十二年前自己家破人亡的那一幕,他知道木華黎的心中有多苦,也更加不敢告訴木華黎真相。自己武功學成的第一次出手就是殺了仇人全家,那麽如果木華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後會怎樣,他根本就不敢想象。
“嘗嘗!”去了刺的魚肉送到了唇邊,木華黎正歪着頭對他笑。他手上一痛,低頭卻是針刺破了手,一顆血珠正漸漸膨脹。木華黎已經搶先把他的手指拿過去,放在口中輕輕地吮吸幾下,又吹了吹,笑道:“娘娘痛了的時候就要我這樣做,還痛麽?放下來不要縫,吃東西。”
“好,真是很香。”石繇菊應了,拿過來慢慢撕下魚肉來吃。
雲淡風輕,夕陽斜挂在柳樹梢頭,自己手中,是心愛的少年用心烤得焦黃的魚,他此刻又拿起了一條魚在烤,一雙眼忽閃着,長睫撲朔如蝶--這樣的情景不是幸福麽?如果時光不再流逝,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如果木華黎只是個普通的少年,如果……一輩子這樣有多好?可是……
石繇菊終于問了出來:“你真的不要去看看王爺、王妃他們的……”
“我不去!”木華黎頭也不擡,“洗冤之前,我決不去!”聲音驟冷。
“那……我們從哪裏查起?不然去問問王爺的至交好友?”
一滴魚油落在火上,騰起一小股火焰,木華黎的手抖都不抖,語氣淡極:“官場人情薄如紙,何況西王府是滿門被滅,哪個還敢稱是父王好友?再者,我終日被關在府中,認識我的人沒有幾個,即使真的認識我,小王爺死而複生該是多大的事情,就算惹來詐屍之類的混話,這滿門抄斬的旨意可還在,你說皇帝哥……南宮決會怎麽做?他不會殺我,但我絕對再找不出第二次機會出來。他大大方方放了我,因為知道他知道我無人可求、無處可去,我無路可走的話只能乖乖回去求助他!但是我決不回去,我決不會……”他驀地住口,低頭開始向火裏填柴。
南宮決在禦書房徘徊不定的身影,木華黎或死或走的斷指決絕,抱在懷中時他身上異樣的馨香,石繇菊輕聲道:“他要你做他的……”
木華黎眉毛一掀,目光一凜,但随即神色又恢複如常:“他們閑來無事把我洗得幹幹淨淨,又抹香料又換衣服,還喂了藥讓我軟綿綿的,我若再不清楚怎麽回事,那就是白癡!但他想要對我下手,除非我死了,什麽都不再知道!他不是說證據确鑿麽?那我就去刑部看卷宗,我倒要看看是些什麽證據,那些做證的、上奏章的,我一個一個問過去、殺過去,不信找不到主使!”
石繇菊一陣心悸,手一松、魚落在地上:如果他去刑部看了卷宗,恐怕第一個殺的就是自己,該怎麽辦?
木華黎接着道:“我不知道朝廷的形勢怎樣,也無處去了解,辦法只有這一個,但是這很危險,你……肯陪我去麽?”說着,他已經拿着第二條烤好的魚湊了過來,撕下一條魚肉送到他唇邊。
石繇菊推開了他的手,握着他的雙肩、看着他的眼睛:“黎,難道你不問我為什麽會武功,我為什麽接近你?實話說,我根本不是戲子,我是殺手。那一次在酒樓受辱,是因為第二天的任務,我不能在那個時候暴露身份。我是個殺手,我……”
“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我。我還是小王爺時候,你陪着我可能是另有所圖;但現在我什麽都不是了、什麽都沒有了,你還是要進宮救我,還是對我好,你又圖的是什麽?我不笨,我看得出你從上面撲下來的時候有多心痛。”木華黎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娘娘說,你愛我,就象她愛我的父王那樣的愛我。”
看着他,石繇菊心中百味俱全,松了手軟軟靠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