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等下你試試
一場雪,從年底下到年初。
劇院對元旦當天的演出非常重視,提前半天召集演員們到現場,進行最後一次彩排。
除了舞臺布置,新年新場次的服裝也有所改變。作為領舞之一,江若自是也拿到了新服裝——白色寬松裙褲,和領口開得很大的一件罩衫。
這兩年江若拍過的雜志封面數不勝數,對這種極省布料的清涼裝束見怪不怪,他排練結束拿到服裝就先換上了,外面套一件長羽絨服,在休息室和其他演員們一起吃盒飯。
吃到一半,小沈進來,在他耳邊說了點什麽,江若三下五除二往嘴裏扒幾口飯,扯一張紙巾邊擦嘴邊說:“各位慢慢吃,我有事出去一趟。下午散場都別走,請大家喝奶茶!”
在一衆“謝謝江哥”“江哥萬歲”的呼聲中,江若揮揮手,快步往外走。
他的保姆車停在劇院外的停車場。
穿過雪後蕭索的林蔭道,越過一片渺無人煙的廣場,站在車前,江若稍稍平複了呼吸,才伸手去拉車門。
一腳剛踩到車上,扶着門框的手腕被握住一拽,身體不由得前傾,撲進一個雪松混合着煙草味的懷抱裏。
就着這個姿勢,江若的下巴擱在席與風肩上,忍不住笑:“你也不怕來的是別人。”
席與風的手掌托在他後背,唇貼在耳廓旁:“你的腳步聲,和別人不一樣。”
被問到哪裏不一樣,席與風不答,轉而問:“吃過了?”
江若點頭:“你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早知道也給你訂一份。”
“不用。”席與風說,“下午還有事,路過這裏順便來看看。”
江若挑眉:“這回是真的路過?”
席與風淡淡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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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前科累累”,江若并不怎麽相信。
他給席與風倒了杯溫水,并趁席與風不注意擡手碰了下他的額頭。
溫度正常,看來沒有被傳染。
而江若因為身體前湊,露出了掩在羽絨服裏大開的領口。
眉心頓時攏起,席與風問:“穿這樣不冷?”
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想着席與風還不知道罩衫和裙褲中間還漏一截腰,江若說:“場館裏有暖氣,而且跳起來的時候熱都熱死了,怎麽會冷?”
席與風又看一眼江若露在外面的脖頸和鎖骨,不再多言。
并不寬裕的一點時間,兩人坐在車上,透過窗戶賞雪。
其實沒什麽看頭,正午太陽出來,被鏟到道路兩旁的雪堆也開始融化,路旁的常青樹被風一吹,藏在葉片之間的雪撲簌簌往下掉,遠看如同一處小型雪景。
也算達成了初雪時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願望,江若單手托腮,胳膊肘撐在桌板上,眼睛一瞥,看見對面坐着的人根本沒在看雪,而是在看自己。
臉騰地燒紅,江若發現自己變了,變得比從前容易害羞。
或許,這就是包養和戀愛的區別。
不過兩者也有不少共通之處。
比如碰到這種情況,江若的反應依舊是湊近,挑逗。
撐起的桌板被放下,整具身體幾乎挂在席與風身上。江若擡手摸他的眼睛,呼吸纏繞間,滿意地看着那雙冷冽的眸染上濃郁的墨色,
“幹嗎看我?”江若問。
席與風始終凝視着他:“不能看?”
互訴衷腸時的心緒澎湃已經過去,今天的席與風比昨晚克制許多。
也有可能是怕一發不可收拾,他的吻落在江若唇角,臉側,耳根,輕得像羽毛拂過。
倒是江若,不滿足于這淺嘗辄止的觸碰,拉了席與風的一只手,沿着羽絨服下擺伸進去,往自己腰間送。
很快,手掌越過光滑的布料,摸到一片細韌柔軟的皮膚。
确認席與風的眼神更加深暗,江若勾唇笑:“這裏有點冷,你幫我焐一焐。”
車外化雪天寒地凍,車內生火般熱流竄湧,讓人幾乎冒汗。
只不過這次的親昵仍沒能盡興。忽聞一陣腳步聲逼近,緊接着車門被敲響:“江老師,你在裏面嗎?”
約莫半分鐘後,小沈得到允許拉開車門,看見車裏的二位一個坐前排一個坐後排,衣衫整齊,臉色卻都不太自然。中間的小桌板不知什麽時候收了回去,水杯擺在窗臺邊,剩下半杯水搖搖晃晃,像是剛經歷了劇烈震蕩。
江若欲蓋彌彰地把羽絨服的拉鏈往上拽了拽,問小沈是不是團長找他。
得到肯定的答複,江若站起來,給席與風丢下一句“電話聯系”,就十分高冷地下車去了。
前往團長辦公室的走廊上,趁四下無人,小沈問:“這事要不要向鄭姐報備?”
“……什麽事?”
“就您和席總複合的事。”
江若一噎:“你看出來了?”
小沈擺出職業微笑:“實在很難看不出來。”
想來也是,先是着急回楓城,接着留宿席與風家,今天席與風本人都來了,剛才還那麽大動靜……換誰都不可能覺得他們倆只是普通交朋友。
可是他倆才剛說開在一起,關系尚不穩定。
江若想了想,說:“我會找個合适的時機告訴鄭姐,這事先保密。”
之後将近一周,江若都忙得腳不沾地,果真只能靠電話和席與風保持聯系。
舞臺劇的最後一場落幕,江若原本有兩天休整時間,孰料臨時接到一檔訪談節目的邀請。
鄭依婷那邊一合計,播出時間正好在春節期間,既能給今年參加戛納的《皮囊》做宣傳,又能借舞臺劇的餘熱鞏固一下不求虛名的藝術家人設,兩全其美,這節目必須上。
江若就上了。
由于是臨時救場,對臺本和彩排的時間很有限,江若精神高度集中,兩天沒怎麽合眼,錄完節目後整個人都在打飄。
他推掉節目組共進晚餐的邀請,在小沈的指引下走到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前,手腳并用地爬上去,眼睛都沒睜就往席與風懷裏鑽。
被問到想吃什麽,江若砸吧兩下嘴,說:“想睡覺……回家,睡覺。”
席與風便将人送回了新租的房子。
這裏的門也是指紋鎖,席與風握着江若的手指開門,進去後直接把人抱起來,送回房間的床上。
江若困得要命,還不忘照顧“客人”。
他擡胳膊朝外面指:“客廳有電視,你先看一會兒……我就睡一個小時。”
事實上睡了兩個多小時。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江若頂着惺忪睡眼從卧室出來,席與風果然在看電視,看的是之前他參加的《演員的花路》,好巧不巧地播到《沉默的愛》那期。
頓時精神抖擻,江若沖上前搶了席與風手裏的遙控器,說:“不準看這個。”
換了一檔喜劇類節目。
晚餐是壽司。江若搬到這裏之後點過幾次外賣,選了其中口味最好的一家日料店,照着席與風的口味點了兩個清淡的拼盤。
吃完已經是夜裏十點,喜劇節目都播到第三期。
席與風擔心江若累着,坐了一會兒就要走。
大衣搭在手臂上,行至門口,聽到身後一道聲音:“你是不是在等我說那句話?”
席與風回過身,看見江若雙手抱臂,歪靠在門口的鬥櫃旁。
他穿一身居家的棉質睡衣,姿勢慵懶而放松,身後落地燈暖融融地發光,符合席與風目前所知的,關于家的全部想象。
也因此一時愣怔,席與風問:“什麽?”
江若彎着眼睛笑:“你是不是在等我說,‘今晚就別走了’?”
回想從前,席與風曾無數次把江若圈在自己的地盤,眼下是第一次,被江若留在某個地方。
江若的地盤有着他的特征,清爽的,溫軟的。坐在沙發上,接過江若遞過來的一杯熱牛奶,席與風恍惚覺得,撲面而來的熱氣,都與別處的不同。
江若睡前喝牛奶可以助眠,又說自己剛買了咖啡機,打算自己磨豆,每天早上喝一杯,提神。
這樣日常的對話,從前很少出現在他們兩人之間。由此再度意識到兩人關系變化的同時,席與風意識到,江若是真的打算在這裏常住。
至少,在兩人關系穩定之前,他不會搬回來與自己同住。
不是不能理解江若的謹慎和擔憂,因此即便失落,席與風也沒表現在臉上。
卻還是被江若看出一些端倪。
“想抽煙了?”江若指陽臺,“室內禁煙,你可以去那裏抽。”
被問到這是誰定的禁煙規矩,江若攤手道:“我租的房子,當然是我定的規矩。”
席與風笑了聲,忽然覺得釋然。
如果這就是平等的先決條件,如果這就是相濡以沫的第一步。
此刻兩人都不困,睡過一覺的江若尤其精神,點開一部電影,音量調低,邊看邊和席與風說話。
主要聊明年的一些安排。
《懸崖》剛在廈市拿下金雞獎最佳影片,明年《皮囊》會參加戛納主競賽單元,關注度帶來的壓力日益增長,春節後許導的電影,他必須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席與風認真聆聽,并不對江若的選擇發表意見,只提醒他不要太拼,應該把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
江若聽了大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誰,忙工作忙到發燒。”
席與風遞過去一個“彼此彼此”的眼神。
後來話題又繞回去,江若問:“這兩年也演了不少角色,你最喜歡哪個?”
席與風深深看他一眼,答案盡在不言中。
江若假裝沒懂:“他們都說我演的角色都和我本人很像,是這樣嗎?”
“不像。”席與風說,“你就是你。”
“真的?”
“嗯。”
“我還挺想接一些和我本人反差大的角色。”
“以後可以嘗試。”
被熟悉的詞語觸動心弦,江若笑着看席與風:“說起來,你還記不記得,欠我很多個以後?”
席與風當然記得。
非但記得,還能準确分辨當時和現在的區別。
當時的江若即便失望也不敢說,有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乖順,如今的江若,則能夠理直氣壯地“找他麻煩”,“抱怨”他不守諾。
席與風可以确定,自己更喜歡這樣心直口快,肆無忌憚的江若。
也因此産生後怕,關于先前急于把人追回時的強勢态度。
江若那樣驕傲,如何能忍受控制、逼迫,甚至威脅到人身自由的追回方式?再濃烈的愛,也經不住一再失望的蹉磨。
幸而江若願意給他提示,願意再試一次,否則他們倆真會走到陌路。
于是答應江若會兌現承諾之後,席與風又接連答應了其他要求。
“你也看到了,作為男朋友,我有自己的主見,不可能事事順你的意。”江若說,“我還會管東管西,比如會讓你出去抽煙。”
席與風幹脆道:“以後都出去抽。”
“我希望兩個人的事都有商有量,不要總是你單方面決定。”
“可以。”
“不準不回短信,在忙的話忙完了也要回。”
“好。”
“生病了要告訴我,不準自己一個人扛。”
“……嗯。”
“下次去吃燒烤,你不準留在車上,要跟我一起進店。”
“……”
“行不行?”
“……行。”
江若在席與風的底線邊緣反複試探,并在席與風的“退讓”中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當然要投桃報李。
江若側過身,一手搭在席與風肩膀,下巴壓在手背上。
席與風一轉臉,兩人鼻尖幾乎相撞,視線磁鐵般吸在一起。
“還有,”江若看着他,眼尾洇開兩抹紅,“偶爾我也會犯懶,不想自己做……”
他說得很慢,最後兩個字幾乎是氣音,席與風從他的嘴形判斷出是哪個詞,呼吸陡然一滞。
再起時有如實質,灼燙地噴在臉側。
江若聽見席與風說“沒關系”,還有“我幫你”。
玻璃淋浴間,嘩嘩的水流聲,蒸騰彌漫的熱氣。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自後頸出發,沿着脊骨向下移動,一寸一寸,抵達目的地。
即将深入探索時,江若忽然想起什麽,艱難地仰頭,微喘着問:“這一年,你真的沒、沒找別人?”
隔着氤氲水霧,席與風看向江若的眼神,迷離亦是迷戀。
此刻才是真正的克制,真實的隐忍。
江若也不是沒察覺到席與風身體某個部分的反應,尤其是在觸碰發生之後。
就着将人完全嵌入懷中的姿勢,席與風低頭去吻江若,手上動作不停,直沖進去,将一聲悶哼堵在唇齒間。
沉啞的嗓音響在耳邊,席與風說:“等下你試試……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那兩個字,是kuo zh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