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叫我什麽?”
雖然聲音沉穩,但時而錯拍的呼吸,昭示着席與風的內心并不平靜。
而江若心髒仿佛還遺落在阒黑的悲涼裏,因此聽到這真摯的告白,不禁有一種在經歷某種煎熬的錯覺。
可這冰火兩重天的煎熬,這止不住的戰栗,他甘之如饴。
進而迫切地想見到電話那頭的人。江若正要開口,在聽筒裏聽見航班信息播報的背景音,忙問:“你……你在哪裏?”
沒等問完,耳邊忽然沒了聲音。
放下手機一看,通話已然挂斷。再打過去,無人接聽。
握着手機在酒店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江若撲倒跳到床上躺下,沒到兩分鐘鯉魚打挺坐起來,繼續打。
還是沒人接。
剛剛才把席與風搞懂的江若,又開始不懂了。
甚至想打開百度搜索——表白完就挂電話,是什麽意思?
是在報複我一開始沒接他電話嗎?可他不是這麽小氣的人啊。
江若糾結得磨後槽牙,點開微信界面再确認一眼。
最近的一次語音通話結束在三分鐘前,通話時長十五分零八秒。
也不是在做夢。
難不成是因為超時了,覺得占了便宜,所以不好意思?
等到收拾停當坐上前往電影節的車,江若才從小沈那裏得知昨天頒獎禮現場外有名藝人被群衆扔了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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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的娛記們很快把消息發到網上,起初為了買關子故意隐去那名藝人的姓名,一時猜測四起,當晚所有拿獎的藝人無一幸免,都被提及。
其中“黑臉”走人的最佳男配角江若,成了重點懷疑對象。江若後來細翻朋友們發來的消息,發現其中确有幾個問被砸雞蛋的是不是他。
江若恍然:“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席與風那麽着急給他打電話,問他有沒有事。
心又軟了幾分,像被烤化的棉花糖。可還是聯系不上人,江若着急,讓小沈給施助打個電話,問問席與風這會兒是否在忙。
施助接了,答說:“席總今天沒來公司。”
江若忍不住湊到話筒前:“他去哪兒了?”
“海市,昨晚連夜走的,說臨時有事。”
江若一愣。
又打給方姨。方姨說席與風昨天就沒回來,只在下飛機後給她打了個電話,說在外地,并告訴她手機快沒電了,聯系不上的話不要擔心。
“也不知道什麽事走得那麽急。”方姨在電話裏嘆氣,“連個充電器都沒空回來拿。”
江若也嘆氣,心說要是能知道他在哪兒,我現在立刻把充電寶給他送過去。
想到在語音通話裏聽到的航班播報,江若眉頭皺得更緊。
——他不會飛到海市,在機場打完電話,又飛回楓城去了吧?
——不,不應該。席與風那麽冷靜一男的,做不出這種沖動的事。
還是着急。
江若伸長脖子朝前看,遠遠看見場館的圓頂,嘗試問小沈:“你說我能不能以身體不适為由,向莊導請個假?”
“為什麽要請假?”
“反正就是個跟看片會差不多的場合,少我一個也不少……”
小沈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看着他:“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是電影的男主角?”
“……”
江若洩氣地坐回去,退而求其次地說:“那幫我改簽一下機票,要電影節之後最快飛楓城的航班。”
同一時間的楓城,從海市來的航班落地,席與風下飛機後,先在機場休息室眯了一會兒,然後直奔公司。
昨晚看到新聞後他就給江若撥了電話,連着兩通沒被接聽,他方向盤一打,直接開車往機場去。
走得匆忙,席與風除了人、手機、身份證,什麽都沒帶。
到海市才發現手機快沒電了,臨時找地方充電怕來不及,便按照事情的主次順序先給江若打電話,确認江若沒事才安心。
回過頭來想,席與風都覺得這種行為堪稱莽撞,一時腦熱貿然沖過去,極有可能給江若增添負擔。
至于那“五分鐘”,或許也是沖動的結果。
先前在孟家,席與風就對孟潮堅決的态度有所觸動,後來在電話裏聽見江若充滿抗拒的語氣,不由得想到那天在他新家樓下看見他對朋友笑那樣開懷,面對自己時卻态度冷漠,一個眼神都欠奉。
這感覺好比漲潮,看着海水一浪比一浪近,生存空間被一寸一寸擠壓,臨到頭猛一個大浪過來,頓時将他逼到了不得不自救的境地。
他怕再不說,就真的來不及。
所以哪怕希望渺茫,哪怕時機并不合适,席與風還是開了口。
用最簡單樸實的語言,毫無技巧地把江若先前問過的那些、可能想知道的那些,一股腦全都說給他聽。
也正是因為沒有面對面,席與風才有和盤托出的勇氣。
中途一度不确定電話那頭的人還在不在,稍作停頓,聽到微弱而均勻的呼吸聲,席與風才定神繼續。
也萬分慶幸,是在說完最重要的那句話之後,手機才自動關機。
連上車載充電器,停在某個紅燈前,手機開機,席與風拿起來看一眼。
原來早就超過了五分鐘。江若一直沒喊停。
看到後來江若連續打過來的幾個語音通話,席與風躊躇片刻,打字回複:剛才沒電了。
便放下手機。
并非不想回電話,也從施明煦處得知江若找過他,只是考慮到這個時間江若應該在參加電影節,不便打擾。
除此之外,席與風承認,他是有意拖延。
他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真正的掏光底牌,把選擇權交到江若手中。
因而有一種等待審判般的無力感,畏懼遠大于期待。
江若似乎确實在忙,一直到下午,都沒回複消息。
也沒打來電話,弄得席與風另起不安的情緒,點開微博,看見江若的粉絲團于三分鐘前更新的現場照片,松一口氣。
晚上有場應酬,方姨正好說要回主宅那邊拿東西,席與風讓老劉去送,并讓方姨幹脆在那邊住一晚,省得趕夜路。
方姨心領,并在電話裏道:“明天我順路跑躺菜市場,小江愛吃我做的臘肉,今年多做些。”
席與風看一眼日歷,“嗯”了一聲。
飯局定在錦苑,都是一些來往多年的合作夥伴,談天敘舊的同時,不免推杯換盞。
散場的時候,席與風才遲滞地覺得頭重腳輕。昨天一宿沒睡,今天又忙碌一天,任是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
何況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有一些勇氣,不代表從不後悔;有殺伐果斷的時候,偶爾也會心生猶豫。
一路昏沉,直到開回市中心,被鳴笛的喧鬧吵醒,席與風睜開迷朦的眼,看見指甲蓋大的冰晶狀物體落在車窗玻璃上,才知道下雪了。
這是楓城今年的第一場雪。
記得江若在前段時間的采訪裏被問到,初雪時想和誰在一起,江若笑着說:“當然是和喜歡的人。”
席與風拿出手機,點開下午看過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江若身着剪裁合體的西裝,微笑着沖鏡頭打招呼,從容不迫的姿态,在人群中耀眼奪目。
他現在在海市,周圍熙熙攘攘,都是喜歡他的人。
這其中,說不定也有他喜歡的類型。
想到這裏,席與風心口微微發涼。
好像灌進冷風,又好像雪落在心裏。
沒在樓下逗留,席與風乘電梯直達頂層。
一層只有一戶,從電梯口到大門口需要經過一條走道。
不确定是否錯覺,邁出電梯的時候,似乎聽到一些動靜。
燈火通明,席與風懷着疑惑,步步走近。
按說這種情況,心裏至少有幾個猜測,或者一個範圍,得到結果的時候,才不至驚訝。
可是席與風沒有,毫無預設地走過去,在“結果”呈現眼前時因為擅自跳過一個步驟,直接愣住。
在距離不到兩米的地方,厚重的雙開門前,男孩穿着和照片裏一模一樣的西裝,等在那裏。
他似乎等了有一段時間,可能正在休息,背靠着牆借力。看見席與風,他立馬站直身體,受到驚吓似的睜大眼睛。
他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無數次看向席與風時,都眼波流轉,滿含情意。
可是席與風現在不确定,這雙眼睛裏還有沒有自己。
兩人對視一會兒,到底是江若沉不住氣,說:“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不複往日清亮,略微沙啞,許是受了風寒,說完還輕咳一下。
也正是這聲咳嗽,把席與風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他走上前,垂首輸入指紋,問站在身旁的人:“怎麽不先進去?”
“滴”一聲,門打開,同時傳來江若的聲音:“這又不是我家,我總不能……”
總不能随便進去。
席與風在心裏幫他補全後半句,還沒來得及體會悵然,又聽見江若說:“可這裏是我男朋友的家,我等在門口,應該沒問題?”
很難說清此刻的感受。
好像做好墜落準備的人,被一把拽回安全地帶。又像雪落在地上,沒等到堆積,就融化成水。
握在門把上的手不由得一緊,席與風站在那裏,一時沒有其他反應。
而沉默落在江若眼裏,多是不好的含義。
“你忘了自己在電話裏怎麽說的?”他心急地上前一步,“還是你打算賴賬——”
不過這次沒等到說完,江若就被抓住胳膊,緊接着被一股大力拽進屋內。
肩背碰到牆壁前,有一只手虛攬住他的腰,讓他免受撞擊。
屋內沒開燈,玄關光線昏昧。
江若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困在由臂膀圈出一片幽閉空間裏。
靜到能聽見對方略顯急促的喘息。
“叫我什麽?”席與風問。
極近的距離,過分低沉的音色,讓耳膜泛起一陣奇異的酥麻。
這種角逐時刻,越是退縮,就越顯得差勁。
于是江若迎着黑暗中火熱的一道視線,擡着下巴說:“男朋友啊。你表白我接受,不就是——”
依舊沒能說到最後。
席與風捧起江若的臉,低頭,封住他總是亂說話的唇。
是終于拿到赦令的人,迫不及待地,吻他失而複得的愛人。
作者有話說:
小江之前不接受的原因:他給不了我想要的。
小江現在“突然”接受的原因:他給了我想要的。
說明白點就是——
之前不接受是因為小席什麽都不說,不說小江在意的那些傷害,也不說愛,更不坦白,小江沒有上帝視角不敢去猜,看不到希望,也得不到安全感。
現在是因為小席把之前逃避的問題都說清楚,還敞開內心表達了愛,按照小江的性格,當然是毫不扭捏地接受了。
很簡單的腦回路吧,非要寫得更清楚就真的會很白開水很難看(就像這段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