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在等你
《懸崖》正式公映之前,還安排了幾個城市的點映,主要面向媒體和影評人,不需要演員出場。
為騰出時間跟下個月的路演,江若在參加《演員的花路》錄制時格外拼命。第三輪的主題是硝煙戰火,江若演的是一名士兵,為了形象貼合,他在排演同時增加運動量,但時間還是不夠,肌肉沒練出幾塊,人先瘦了一圈。
對此衛楚琳笑道:“要不別演士兵了,去演難民吧。”
陳沐新則表示:“增肌需要技巧……不過你現在這身材剛剛好,能适配的角色也多,沒必要刻意去改變。”
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陳沐新不再管江若叫“江哥”。
江若大概能明白,這跟當初自己不願意喊“席總”,偏要以全名稱呼,是差不多的心思。
也懶得去糾正,畢竟都答應人家一起吃飯了,何必在一個稱呼上較真。
不過這頓飯一時半會兒沒吃上。陳沐新上半年拍的一部劇臨時需要補拍鏡頭,還都是外景,節目只錄到一半,就被召回大西北了。
上飛機前還在給江若發消息,站起來快一米九的大男孩用着小熊哭泣的表情包,讓江若等他一個月,回來再一起去吃飯探店。
江若被他這仿佛生離死別的可憐勁兒弄得哭笑不得,回複說:別哭了,西北幹旱,小心臉蛋裂開。
陳沐新立刻發來一個小熊笑臉。
第三期緊張錄制的同時,《演員的花路》一、二兩期正式上線。
第一期沒什麽好說的,主要介紹嘉賓和競演規則,然後評委進行示範表演。
第二期播到江若的那場《沉默的愛》,與競演時的順序不同,他的出場被剪輯到最後。
江若回看這一期是在某天排演結束後的深夜,經過三天的發酵,彈幕數量已經極其可觀。
前面幾場表演,彈幕只占了屏幕的一半,大多是“他怎麽也來參加這個節目了”“沒戲拍了吧憐愛了”“這破演技沒戲拍挺正常的”之類看熱鬧的,輪到他的時候,彈幕一下子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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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都驚訝于江若竟然能請到衛楚琳和他搭戲,後來有人科普這倆在《日月荊山》裏就有一段情,不過劇裏男二為救女主死了,這次《沉默的愛》相當于平行時空發糖了吧。
此話一出,立馬有人跳出來反對——要說《日月荊山》,男一和男二才是真愛!
接下來的彈幕,開始圍繞三個人劇裏劇外的關系展開。站女一男一的認為官配不可拆,站女一男二的堅持BE才是愛情的真谛,而站男一男二的,不遺餘力地指路讓大家去看陳沐新邀請江若作為友人參加的那兩期綜藝,說——戲裏都是假的,真人秀才是真!
各說各話一片混亂,看得江若一個頭兩個大。
剛想把彈幕關閉,忽然看見一條——快閉嘴吧你們,這場太棒了,誰不看誰虧
自這條之後,彈幕逐漸少下去,好像觀衆紛紛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劇情上,無關話題的讨論漸漸止息。
約莫五分鐘後,彈幕再度肉眼可見地多起來。這回幾乎都是關于表演的讨論,誇編劇厲害的,贊燈光布景專業的,誇衛楚琳穩得一如既往的。
自然也有點評江若的——
身段真漂亮啊,不愧是舞蹈學院出身
我要是這個女孩,肯定跟啞巴弟弟在一起,多養眼啊!
我記得他,演過莺飛的男二,跳舞賊牛逼
他叫江若?莊導沖戛納的電影是不是他演男主?
是欸,之前還以為他帶資進組,這麽看還是有兩把刷子
何止兩把,我一刷的時候哭成狗
用手語說我愛你這段,太虐了吧,我的眼淚不值錢
歡迎來江若超話獲取更多物料,新電影《懸崖》八月上映,請大家多多支持!
…………
江若主要看自己的表現,彈幕只是順帶瞅兩眼。
表演快結束的時候,一條彈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能把無法訴之于口的愛演繹得這麽真實,一定親身經歷過吧
江若愣了一會兒,點開輸入框,打出“沒有”兩個字。
感覺說服力不夠,又添一句:他應該是體驗派,将自己融入了角色的經歷
發出去之後,才覺得自己這番“澄清”不僅無意義,還有點好笑。
像在欲蓋彌彰,卻沒有掩蓋住事實真相,反而更加暴露了自己。
總之這檔綜藝又為江若收割了一撥粉絲,并給《懸崖》的宣傳帶來了正面效應。
八月初在楓城舉辦的首映禮,江若作為配角本不打算參與,周昕瑤三番五次跑到錄制現場探班,帶來的零食都快堆成山,就為勸他參加首映禮。
理由也很充分:“你都在這錄影棚裏憋大半個月了,就不想出去走走?”
江若說:“就算想,好玩的地方那麽多,幹嗎要去那種應酬場合遭罪?”
“不是應酬,就劇組成員聚一聚。”周昕瑤說,“上回試映會中途出狀況,散得匆忙,後來人總是到不齊,老劉只是想請大家吃個飯。”
江若明白了,慶功宴。
不去的話非但有端架子之嫌,還顯得不合群。
江若還是疑慮:“只有劇組成員嗎?”
周昕瑤一看有戲,忙趁熱打鐵:“當然,一個包廂就一張圓桌,你覺得能坐下幾個人?”
衆所周知,酒店常用的圓桌尺寸,最多坐二十個人。
但江若忽略了一種情況,即劇組成員占一個單獨的包廂,隔壁另開兩桌,分別給金主爸爸和記者們坐。
首映會結束跟車來到錦苑的江若大呼上當,扭頭就要走,被周昕瑤攔住:“兩個包廂中間隔着堵牆呢,你別往那兒跑,就碰不到他。再說他那麽忙,這種小場合多半不會來。”
江若有被安撫到,點點頭,又猛地擡頭:“你怎麽知道我不想碰到他?”
“這不明擺着嗎?你就差把‘不想碰到席與風’六個字寫在腦門上了。”周昕瑤攤手,“雖然我覺得你倆挺可惜的,但也不至于強行當媒婆。”
“可惜”這個詞,讓江若有片刻的恍惚。
看他的表情,周昕瑤以為勾起了他的傷心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江若亦配合地嘆了口氣,深沉道:“雖然但是,那是七個字啊。”
“……”
周昕瑤險些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
一頓飯吃得甚是和諧,劇組同僚們閑聊近況,插科打诨,再舉杯共祝票房大賣,兩個小時就過去了。
散席後,江若落在最後出去,往洗手間去之前,餘光瞥一眼隔壁包廂。
燈沒開,看來也已經散席。
周昕瑤在樓梯口喊他:“快點快點,樓下停着好幾輛空車。”
“你們先走吧。”江若說,“我喊保姆車來接。”
“好吧,那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嗯。”
進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江若後知後覺剛才周昕瑤讓他注意安全。
不禁失笑,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不安全?
總不至于走得好好的,又被從拐角冒出來的人擒住,那人還正好被下了春藥,需要他來給他瀉火。
如此離奇的事,發生過一次就夠了。
洗完手出去,江若一面走着一面掏出手機,快到樓梯口時,忽然聽到有人喊他。
“江若。”
低沉的聲音,宛如來自夢中,卻令江若的腳步頓住,蒙然地偏頭看過去。
樓梯拐角,熟悉的暗處,個子很高的男人站在那裏,單手抄兜,另一只手夾着一支快燒到尾部的煙。
身影孤孑,仿佛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
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走上前的,江若想,權當是正常交際,總不能聽到人家喊自己的名字,扭頭就跑。
他選了句最不容易出錯的開場白:“席總也來這裏吃飯?”
席與風側過身,把煙按滅在牆邊的煙灰缸裏,再丢進垃圾桶。
然後轉過來,看着江若,“嗯”了一聲。
他們之間隔着标準的社交距離,理應難以發生三句以上的交流,然而出乎意料的,席與風反過來問:“你呢?”
江若愣了下,片刻後答:“跟劇組同僚一起吃飯,就《懸崖》劇組。”
說完才覺得後半句多餘,江若幾分懊惱地抿了抿唇。
幸好環境昏暗,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也因為暗,對方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我還以為這種場合,你不會來。”
“……必要的交際,難免的。”
“上回,你就沒出現。”
江若迷茫了一瞬,等搞清楚上回可能指的是試映會後劉導攢的幾場局,越發感到困惑。
那幾場都向他發出了邀請,而他都以工作忙為由拒絕了。
難道席與風去了?
他不是很讨厭這種場合嗎?又不是關乎生意的交際,無關緊要的局而已,為什麽不索性推掉?
可是這句“為什麽”,江若問不出口。
他不想總是那麽狼狽,更不想總是先邁出一步,又被兜頭而下的雨逼得退回去。
他也想雲淡風輕,也想游刃有餘。
于是江若說:“工作忙,抽不出時間。”
“嗯。”席與風說,“看到你參加的節目了。”
“是嗎?”
“方姨愛看,我也跟着看了。演得很好。”
“謝謝……方姨最近怎麽樣?我有段時間沒跟她聯系了。”
“挺好的,就是一個人孤單,總念叨你。”
…………
這樣看似尋常的對話,讓江若有種如坐針氈之感。
好像一望無際的海面,平靜之下,潛伏着伺機而動的巨浪,一個猝不及防就掀起來,攪得天地一團混沌。
為盡快結束這場交談,江若推說還要趕回排演現場。
席與風似乎皺了皺眉:“這麽晚,還要回去?”
“嗯。”江若說,“下一場後天進棚錄制,時間很趕。”
席與風擡腕看時間:“那我送你。”
“不了,小沈在樓下等我。”
說完不等對方回應,江若轉身便走。
有腳步聲跟上來,促使江若不由得加快步伐,試圖将這惱人的聲音甩掉。
卻又聽到他喊自己的名。
“江若。”席與風說,“電梯在這邊。”
腳步一頓,仿佛在這很短的幾秒鐘裏,算好了走樓梯和乘電梯各需要花費的時間,江若還是妥協了,硬着頭皮往電梯方向走去。
本想賭一把,沒想到了樓下,席與風并沒有往停車場方向去,而是站在江若身側,似在等他先行。
這讓江若有些尴尬:“車可能在馬路對面,你先走吧。”
席與風還是那句:“我送你過去。”
“不用。”
席與風恍若未聞似的,還是跟上來。
讓江若心中遲滞地升起一股煩躁。
這個人總是這樣。上次在雨中也是這樣,不由分說地要為他撐傘。
“我說不用。”江若擡高音量,“是聽不懂嗎?”
空氣霎時靜默,連夏夜微弱的風聲都清晰可聞。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錦苑大廳外的門廊,四周嘈雜,這邊的動靜全然沒有引起往來路人的注意。
如同被丢到一座渺無人煙的荒島,一呼一吸,目光所及,都只有對方而已。
此刻頭頂有燈,亮如白晝,更不容許江若無視對方。
捕捉到席與風眼中一閃而過的無措,江若命令自己別開視線,權當是錯覺。
然而聽覺尚存,他聽見席與風的語氣幾分無奈:“可是想見你一面,不容易。”
這句話和江若抛出的問題并無必然聯系,因此江若一時沒反應過來。
席與風接着說:“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去找你。”
無須對視,江若的心緒總算平複些許。為避免語氣太沖,他沒問“找我幹什麽”,而是說:“你不是也很忙嗎?”
哪來的時間到處跑?
聽見席與風低笑一聲,江若才驚覺,自己又把話題繞了回去。
畢竟這個問題之後還可以接另一句——你不是也很忙嗎,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忙,也不忙。”席與風顯然也意識到了,“要不是因為你,我不會來這裏。”
短暫的恍神後,江若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到自己面前,距離這麽近。
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煙草味,又是那樣不容抗拒地将他圍困,在一座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島嶼。
席與風稍稍傾身,附在江若耳邊,像是怕他聽不清。
嗓音像是混合了吹來的風,沉而空曠。
他說:“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