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只想要
這事江若聽過就算,沒往心裏去。
只是回憶了下,印象中席與風從來沒有提過他的父親,倒是方姨提過兩嘴,說這位老爺明知席望塵不堪用,還不遺餘力要把他往“正路”上領。
可見這老爺是個偏心的,席與風那麽優秀他不重視,席望塵那麽廢物他卻捧在手心,無非看席與風沒有母親護着好欺負。
江若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開始憤憤不平,給安何打視頻電話的時候還拉着張臉,接通後把對面的安何吓得不敢吱聲。
兩人通過屏幕對視半晌,到底是安何憋不住:“哥你……生氣啦?”
江若冷哼一聲:“你為個男的玩離家出走,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安何撓頭:“也不算離家出走吧,不是給你留了字條嗎?而且你随時都能聯系到我……”
江若翻白眼:“那我還得謝謝你和我保持聯系。”
“其實我本來打算直接關機,”安何瞧着江若不善的臉色,小聲道,“就怕你去報警……”
“我确實會報警,如果這電話沒打通的話。”江若剛回到楓城就接受消息轟炸,這會兒才松口氣,在沙發上坐下,“說說吧,怎麽回事,那個姓孟的也要結婚了?”
安何垂低眼簾:“之前好像……但後來沒成。”
“那你跑什麽,提前做準備?”
“就、就是在大城市待夠了,想呼吸一下農村的新鮮空氣。”
“你在老家?”
“嗯啊。”安何舉起手中的一捧種子,“春耕呢,等到夏天,請你吃又大又甜的西瓜。”
“別轉移話題。”江若喝道,“到底怎麽了?春節那會兒你就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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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手壓了壓草帽的帽檐,安何咕哝道:“也沒什麽,就是覺得與其幹耗着,等一個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結果,還不如成全他。”
江若嘆氣:“可不可以講點我能聽懂的話?”
某種程度上說,安何和江若的性格有相似之處,都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
因而江若越是追問,安何越是倔着不肯明說,捂着鏡頭說鄉下信號不好,又說該去忙農活兒了,末了不忘提醒江若不要把他的行蹤告訴別人,就把視頻挂斷。
再打過去,幹脆不接了。
把江若氣的,差點買張車票奔安何老家,把人逮住了問清楚。
這邊氣還沒順,那邊門被敲響。
問了兩聲是誰都沒人答,自上回被綁架後就很注意人身安全的江若,蹑手蹑腳走到門邊,從貓眼裏往外看。
然後懷着疑惑把門打開一條縫,問外面站着的人:“你來幹嗎?”
孟潮沒回答,擡手将門一推,側身擠進去,客廳廚房逛了一圈,便大步往房間去。
“喂,誰讓你進來的?”江若忙跟上,“你站住!再往裏走我報警了啊!”
房子不大,很快就搜完一遍。孟潮不死心地又回到安何住過的那間房,打開衣櫃,彎腰看床底,連桌子下面都翻了,站直的時候臉色比進門時更陰沉。
“他人呢?”
“誰?”
“安何。”
江若哼道:“我還想問你呢,把他藏哪兒去了?”
孟潮看着江若,似乎想從表情判斷他是否說謊。江若也回瞪他,一副理直氣壯毫不心虛的模樣。
兩人互瞪了半天,孟潮先敗下陣來,沉一口氣,問:“安何他,沒有回來嗎?”
“沒有。”江若說,“他把東西都搬你那兒去了,還回這兒幹嗎?”
“那他有沒有和你聯系?”
想到安何的叮囑,江若說:“這話該我問你。”
孟潮抿唇,不說話了。
江若追問:“你倆怎麽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像是沒聽進去,孟潮看向安何房間牆上的年歷,表情裏多了一種無可奈何的頹喪。
他無視了江若的問題,默默轉身,朝外面走去。
又在快到門口時停下腳步,扭頭對江若說:“把你的卡號發給我。”
江若什麽都沒問出來,已經很煩躁:“要卡號幹嗎,給我打錢?”
孟潮“嗯”了聲:“三十萬,安何的心髒手術費用。”
江若有種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的不爽,語氣就不怎麽客氣:“不是說了嗎,這是我和安何之間的事,跟你沒關系。”
“跟我沒關系?”孟潮忽然笑了,“他可是我弟弟啊。”
江若嘴角一抽:“我知道你倆私下有稱兄道弟的情趣,倒也不必——”
“難道他沒跟你說嗎?”孟潮打斷他的話,“你們關系那麽好,他當真什麽都沒告訴你?”
江若心頭無由地一突:“告訴我什麽?”
孟潮轉過身,目光深沉,平日裏的玩世不恭收斂得一幹二淨。
聲音也透着沉重:“告訴你,他原名叫孟澤。”
“他是孟家流落在外的真少爺,也是我……法律層面上的弟弟。”
五月的楓城已有入夏之勢,正午烈日當空,不少路人已經打起了遮陽傘。
與之相比,醫院的走廊裏則冷清得過分,偶有探病者往來,腳步很輕,說話聲都刻意壓低,唯恐驚擾了在此休息的病人。
頂層單人病房,席與風坐在外間的沙發上,腿上放一臺筆電,右手肘撐着扶手,左手在觸控板上滑動,似在處理文件。
施明煦打來電話,說公司又有幾個高層要來醫院看席成禮,席與風說:“讓他們來吧。不過事先提醒一句,老席總還沒醒,就算帶着文件來,也沒人給他們簽。”
施明煦應下了。
放下手機,沒安靜多久,外面隐約傳來喧嘩聲。
“我來看我老公都不行?你們是不是也被席與風那小畜生買通了?讓開,讓我進去!”
席與風擡手捏了捏眉心,把筆記本放在面前的矮幾上,起身走到門口。
門打開時,正對上挺胸叉腰要踹門的蕭茵。席與風眉宇微蹙,問:“吵什麽?”
旁邊負責登記訪客的護士無措道:“這位女士說要進來看席先生,我沒攔住……”
“席先生?”蕭茵瞪圓眼睛,“你口中的席先生是我的合法丈夫,憑什麽攔着不讓我看?”
尖利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無限放大,隔壁病房已經有人探身出來看怎麽回事。
席與風沉聲道:“你的合法丈夫剛從ICU轉到普通病房,要是想他早點咽氣,你盡管大聲喊。”
聽了這話,蕭茵才閉上嘴,瞪着席與風的眼神依舊兇狠,像要把他剝皮抽筋一般。
等進到病房裏,又換了副凄慘柔弱的面孔。握着席成禮紮了輸液針的手,蕭茵哭道:“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好不容易盼到兒子回家了,你又進了醫院。
“你說那大貨車是真沒長眼,還是明目張膽沖你來的啊,周圍那麽多車,怎麽就偏偏撞了你坐的那輛?
“快些醒來,差人好好查查這事吧,我實在有心無力,插不上手啊!世道險惡,人心叵測,我們娘倆不能沒有你啊!”
…………
席與風在外間原來的位置坐下,聽着蕭茵這番意有所指的哭喪,唇角一勾,露出一個譏诮的笑。
把得了失心瘋似的女人送走之後,席與風去到這層的前臺查看這幾天的探視者名單,交代護士有人想探訪必須經過他的同意。
回去路過樓梯間,看見一個人背靠牆壁,似在這裏站了有段時間。
孟潮面帶薄笑:“那我要來探視,是不是也得經過席總批準?”
兩人去到這層的公共休息室說話。
“我本來懶得走這一趟。”孟潮說,“家裏都鬧翻天了,實在待不住。”
沉吟片刻,席與風說:“抱歉。”
“欸我可受不起,這話還是留着對孟岚說吧。她那臭脾氣啊,這些天快把家裏能砸的都砸幹淨了。”
“你可以去我那兒住。”
“那晚上你給我留個門。”
“嗯。”
安靜一陣,孟潮問:“話說,伯父車禍,真跟你沒關系?”
席與風擡眼,無甚意義地看過去,孟潮當即一凜:“我就問問。不就是不想結婚嗎,不至于铤而走險做到這一步。”
接着又問:“都到這份上了,你們集團內部,應該沒人能與你抗衡了吧?”
“不一定。”席與風說,“他們如果團結起來,不容小觑。”
孟潮點頭:“難怪你要守在這裏,這種時候誰先得到伯父的支持,形勢上就越有利。”
兩人談了會兒公事。
總之席家和孟家的合作項目還在推進,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送人出去的時候,孟潮說:“對了,我今天見到你家大明星了。”
席與風一怔:“在哪裏?”
“他的住處。”孟潮說,“我去找安何,順便把那三十萬還給他。”
“三十萬?”
“嗯,去年安何做心髒手術,錢是你家大明星出的。”
去年……席與風蹙眉,似是想到了什麽。
“不過他沒收,因為——”孟潮說着自己卡殼了,笑一聲,說,“算了,這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你這裏已經夠亂的了。”
回到病房,席與風難得有空發了會兒呆。
倒也不是單純的發呆,腦袋裏走馬觀花地閃回了許多片段。
和江若的初見,那在藥性促使下迷蒙卻銷魂的一夜,以及後來的面談,江若聽說這三十萬是他應得的,幾近難堪的表情。
還有江若彎唇笑起來的樣子,難過落淚卻不肯讓他看到的樣子,跳舞時喘着氣卻無比快樂的樣子,在床上意亂情迷抱着他說還要的樣子……
或許是太久沒見面的關系,一聽說有關他的事情,回憶便傾閘而出,收也收不住。
又坐了一陣,席與風起身,打算去洗把臉,忽聞病床方向傳來細微的動靜。
繞進裏間,走到床邊,已經昏迷半月有餘的席成禮眼皮顫動,緩慢地睜開眼,竟是醒了過來。
看一眼旁邊的監測儀,一切正常,席與風沒有立刻叫醫生,而是拿起床頭的水壺,往玻璃杯裏倒水。
倒了半杯溫水,他舉着杯子,問躺在床上的人:“喝嗎?”
席成禮還戴着氧氣罩,嘴唇翕張,胸膛也跟着起伏。
他盯着席與風看,眼神裏有種無能為力的驚懼。
席與風見他這反應,卻覺得好笑:“不會連您也認為,這場車禍是我的手筆吧?”
他慢條斯理地把水喝了,空杯子碰到桌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席成禮在這段時間裏緩了口氣,隔着氧氣罩的說話聲發悶,席與風要湊過去才能聽清。
經歷一場嚴重車禍的人,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別傷害你弟弟”。
瞳色猛然暗下去,如同烏雲聚攏。席與風直起腰,冷聲道:“我怎麽不記得,我還有個弟弟?”
呼吸像是急促了幾分,席成禮竭力道:“你……你想要什麽?”
原以為還要兜圈子打太極,沒想老頭子這麽沉不住氣。
倒省得費口舌,席與風從床頭的抽屜裏拿出幾張紙:“婚我不結了,這協議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席成禮喘着粗氣,眼神裏流露幾分猶疑,像是在疑惑——如此大動幹戈,就為了不結婚?
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猜測有誤,那車禍興許真是一場意外。
而此刻的席與風,無暇顧及他在想什麽。
“孟家那邊我自會給交代,您只要簽個字,同意取消這門婚事。”
我只想要他回來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