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刺刀還是毒藥
輪到江若皺眉:“我沒……”
他氣尚未喘勻,怕那煙燒到別處,低頭去看,被子上果然燒出一個焦黑的洞。
慌裏慌張跳下床,按亮頂燈,江若攥着被子仔細瞧,手指伸進去拈出一撮粉屑狀棉絮,哀嘆道:“完了,破壞公物了。”
席與風被他撩撥得興起,又被扔在半道,也不惱,看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反而勾唇:“這不算公物,賠錢就是。”
“那今晚怎麽辦?就只有兩床被子。”
“不是還有一床?”
江若扭頭,順着席與風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床,又看回他。
确認席與風在用眼神肯定他的想法,江若唇角揚起的同時,很輕地挑了下眉。
二十分鐘後,渾身水汽的席與風從衛生間出來,就見原本各據一邊的兩張床已經并到一起,江若正趴在“大床”中間,兩條腿懸空晃啊晃。
手裏捏着一支未點燃的煙,聽見聲音回過頭,一副等累了的慵懶模樣:“你好慢啊。”
席與風問:“真要學?”
“當然。”江若把煙和打火機一起遞給他,“從點火開始。”
大概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要求,席與風在床邊坐下,接過打火機,單指開蓋,滑動幾下砂輪。
頂燈已經關掉,火苗在眼前升起,從內焰的深藍過渡到刺眼的明黃。
說不清在看什麽,席與風停頓一會兒,把蓋子“啪”地蓋上,煙也塞回盒子裏。
江若愣住:“幹嗎收起來……你不打算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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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與風語氣淡淡的:“我什麽時候答應要教你?”
“你是不是還把我當小孩?”
“嗯。”
“後天我就二十三了,我——”
江若自己收了聲。
他看見席與風側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難怪說後天去吃燒烤。
像是自覺失言,江若翻個身躺到床的一邊,撈過半條被子蓋住自己,臉對着牆。
聽見身側窸窸窣窣的動靜,席與風也躺下來。
時間悄無聲息地向前走,到底是江若忍不住,掀起另外半條被子往身旁的人身上丢。
幾乎是同時,聽見那人很低的聲音:“有什麽想要的?”
跟兩人建立關系之初沒什麽不同的口吻,卻讓江若心頭一跳。
沒停多久,他說:“我還得在這兒待一個月,你有空的話,給我的花草澆澆水吧。”
席與風的回應也幹脆:“說點實際的。”
江若并不認為這個要求不實際,但他也确實想象不出席與風拿着水壺澆花的樣子。
于是又思考了下,說:“那就,當大明星吧。”
席與風低笑一聲。
聽這口氣,好像還挺不情願。
“想演電影?”
“怎麽,席總打算把我捧到好萊塢去?”
“看你自己的本事。”
“什麽本事?”江若轉過臉,看向身邊的人,“床上的本事嗎?”
席與風沒回答,擡手按滅床頭燈,狹小的空間徹底失去亮光。
黑暗中,江若聽到即便沒睡着也平穩規律的呼吸聲,以及淡到聽不出情緒的兩個字:“睡吧。”
以往生日的前一個白天怎麽過的,江若都記不太清。
這次亦然,他只依稀有印象,席與風開了一上午視頻會議,聽得他昏昏欲睡。
吃過午餐,面積小到容不下第三個人的房間裏當真來了第三個人——席與風請來的醫生,檢查江若的腳是否真的無礙。
人走後,面對江若“你是不是想做世界上第一個能管住我的人”的疑問,席與風的回應是:“可以不去醫院,但我沒答應不讓醫生來。”
對此江若依舊是擡杠,具體怎麽說的他自己也忘了,大概不是“我自己的腳自己不清楚嗎”,就是“我們舞蹈家扭腳很正常”。
事實上扭傷恢複确實很快,當天晚上,江若就能一腳高一腳低地下樓去買東西了。
買的安全套,他總覺得今晚跑不掉。之前沒準備是因為沒想到席與風會來。
為了不那麽明顯,順兩條毛巾一起結賬,完美诠釋小沈口中的“欲蓋彌彰”。
王姐掃條碼的時候用看流氓的眼神看他,問他禍禍了哪家小姑娘。
“哪來的小姑娘。”江若坦誠道,“金主探班來了。”
王姐當他又滿嘴跑火車:“哦,怪不得能演主角。”
“嗯哼。”
“這位金主貴庚啊?”
“大我半輪。”
“還很年輕嘛。”
“長得也巨好看。”
“運氣不錯啊。”
江若嬉皮笑臉:“誰說不是呢。”
買完東西回去,席與風沒在屋裏。
許是在處理什麽事情,半個小時前他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拆了盒安全套,抽兩個塞到枕頭底下,江若自認愛崗敬業,心想這每年一次的所謂特殊日子,在做愛中度過也沒什麽不好。
做愛,這詞編的,好像必須要有愛才能做一樣。
如此胡思亂想着,門被敲響,開門見是小沈,又在小沈的指引下繞至賓館後門,看見一臺黑色的SUV,以及背靠車門銜着一支煙的席與風,江若有好幾秒定在幾步之遙的地方,不确定般地躊躇不前。
直到席與風摘下唇邊的煙,蹍滅,眼含三分笑意:“不是想吃燒烤?”
車子駛出影視城時,江若透過車窗回頭看。
從前他只能看到在門口等活兒的群演,今天才發現這地方車水馬龍的熱鬧,有閃爍的霓虹招牌,有游客的歡聲笑語,還有蹲守新聞的娛樂記者,以及等待偶像路過的粉絲。
而他和他,卻要遠離這裏的繁華喧嚣,去往未知的地方。
有點像私奔。
腦海裏剛冒出這個念頭,江若就忍不住發笑。
為自己偶爾與浪漫沾邊,卻不切實際的幼稚幻想。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仿佛游離在現實和虛幻之間。
他們來到距影視城約十公裏的一處美食街,像是早就預約好,車直接開進去,停在一家燒烤店對面。
席與風提前表明态度:“自己去吃,我在車上等你。”
雖然知道他這樣的人不會輕易降低标準改變原則,哪怕只是一頓飯,江若還是覺得這種把人送來吃東西,自己卻連門都不進的行為堪稱奇葩。
連帶胃口也變差,江若進店随便點了些東西,直接打包,不出一刻鐘,便拎着打包盒回到車上。
面對席與風對飄出的味道皺眉嫌棄狀,江若理由充分:“一個人坐那兒吃也太傻了,回去我和小沈分着吃。”
車子再度啓動,走的卻不是來時的路。
江若問去哪兒,席與風還是那聽似疑問卻十足篤定的語氣:“不是喜歡看電影嗎?”
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燒烤店兜一圈,再去往最近的商業中心,真正坐到影院裏,已近零點。
只有一部國産文藝片可選,工作日的夜晚觀衆寥寥,他們選坐最後排,前面幾對情侶各據一排,頭挨着頭,說着即便旁人聽不見,也大致能猜出內容的悄悄話。
電影內容其實挺有意思,探讨人生、愛情,一些必須摔個狗啃泥才能懂得的道理。
許是體量不夠的關系,內容顯得有些瑣碎,表達也晦澀,稍一走神就脫節了似的錯過很多東西。但并不妨礙江若被某些情節打動,并記住了其中一句有意思的臺詞。
離別才是真正的永遠——主角念出這句話時,江若不由自主地偏過頭,看向身邊的人。
席與風這次沒睡着,仍然靜靜坐着。線條銳利的側臉讓他整個人顯得極不真實,深褐色的瞳孔中映着銀幕上變化萬千的畫面,像駐足在黑暗中的冷峻神明,俯瞰人間百态,卻不受影響,不沾分毫。
散場時,江若摸出手機,看到幾條新消息。安何卡點發來生日祝福,祝他新的一歲紅遍大江南北,林曉也祝他壽比南山,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去吃火鍋。
這提醒了江若,讓他開始後悔選了燒烤。聽說市中心新開了家有雙人雅座的火鍋店,沒那麽吵,或許說幾句好聽的話,席與風會願意纡尊賞光。
可是江若一向不會說好聽的,因此從零點到現在,連席與風的一句祝福都撈不着。
回去的路上,江若随着車內舒緩的音樂搖頭晃腦,問:“這就完了?”
席與風則還是那句:“還有什麽想要的?”
氣氛正好,車內木質調的香氛熏得人喝醉似的發暈,一個“你”字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江若吃吃地笑:“其實,我以前總以為你們有錢人平時不吃米飯。”
“那吃什麽?”
“像電視裏那樣,肉眼牛排,魚子醬,配82年的拉菲什麽的。”
席與風說:“要是喜歡,明天帶你去。”
“不喜歡,不要。”江若緩慢地搖頭,“又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回去洗了個澡,頭腦清醒不少。
已經冷掉的燒烤暫存在賓館樓下的冰箱裏,江若趴在床上玩手機,點進安何發來的鏈接,看到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超話,還有那個讓他萬分羞恥的宣傳視頻。
總共三個贊,其中兩個是安何及其小號點的,還有一個是安何的孟哥哥點的。
席與風說這只是前期準備,正式的宣發要等《莺飛》播出,鄭依婷那邊已經有系統的方案。
江若故意誇張地說:“那我就坐等沖上熱搜,一炮而紅咯。”
席與風沒理會,而是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巴掌大的方盒子,丢到床上。
看着那盒子彈起又落下,正好掉在手邊,江若一愣:“給我的?”
“嗯。”
“不會又是手機吧?”
席與風打算去洗澡,彎腰拿浴袍,起身時睨他一眼。
江若便笑:“今天怎麽弄得跟斷頭飯似的,難不成明天就要把我的黑料都公之于衆,讓我以另類的方式紅?”
将浴袍搭在手臂上,席與風難得有心思同他開玩笑。
“那你打開看看,裏面是刺刀還是毒藥。”
自然都不是。
席與風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江若還在擺弄從盒子裏拿出來的那條細鏈子,戴在脖子上好像不太對勁,繞在手腕上一圈太長兩圈太短,很是尴尬。
正要問是不是買錯長度或者送錯了人,席與風上前,從江若手裏将淡金色的鏈子抽走,手指捏兩頭扽平,接着俯身,屈膝半蹲下來。
腳腕被握住,江若還懵懵懂懂,不明狀況:“我的腳已經好了……”
直到那鏈子被放置在腳腕上,沿着凸出的腕骨轉一圈,恰好在另一側扣上,江若才眨了下眼睛,總算明了。
輕盈的一根鏈子,戴了跟沒戴差不多,只在晃動時,金屬與皮膚摩擦,帶來戰栗般的細微麻癢。
此刻席與風處于下方,袖口挽起,露出手腕和小臂,骨骼分明的手搭在江若腳背,修長手指拂過踝骨周圍,試圖将鏈子調整到位。
令江若渾身止不住地顫,腿又下意識往回縮。
席與風輕笑,問他:“怕什麽?”
江若深吸一口氣。
是啊,不過是個禮物,又不是沒收過,怕什麽?
可那鏈子随着他所有的動作,在燈下閃着波浪般細膩的光芒,江若甚至能想到自己戴着它跳舞的樣子。
如果觀衆是席與風的話。
終于調整到合适的位置,席與風松開手,站起來。
“很适合你。”他說,“生日快樂。”
而此刻的江若卻來不及品味得償所願的快樂。
他再一次因為對方不經意間釋放的溫柔感到恐懼。
像是身不由己地,離懸崖更近了一步。
于是在席與風轉身之前,江若拉住他浴袍下擺,用一貫輕佻的口氣,問出一個瀕臨越界的問題:“你送我這個,是想把我綁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