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讓你別撩我
淩晨四點半,天邊浮起一線暖色調的白。
江若側身朝裏躺在床上,指腹悄悄地在眼角磨蹭,試圖藏匿某些痕跡。
即便神志昏聩,耳朵也一直豎着,聽見席與風在屋子裏走動的聲音,還有衛生間傳來的水流聲。
過一會兒,腳步聲再次靠近,江若忙将眼睛閉緊,感覺到一只手探上額頭,停兩秒移開。
緊接着,聽到将車鑰匙從桌上拿起的動靜。
江若沒忍住,出聲問:“你要走了?”
席與風站在門口:“嗯,走了。”
江若半顆腦袋埋在被子裏,因此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他悶聲說:“哦,那你走吧。”
再次睜開眼,聽到刷卡開門的動靜。
慢吞吞地轉過身來,入目一道白襯衫黑西褲的熟悉身影,江若稀裏糊塗地嘟哝:“你不是很忙嗎?”
席與風沒理。
“你是不是回來看看我……是死是活?”
嘆了口氣,席與風走到床邊:“你這張嘴。”
并無責備,盡是縱容。
讓江若心尖發軟也發顫,但求這夢再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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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裏不需要收斂,他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伸向席與風:“我這張嘴,用處多着呢。”
吃好吃的,說“你別走”,還有……吻你。
像是不用他說也能洞悉,席與風握住江若伸過來的手,另一只手再次擡起,撫上他柔軟的發頂。
這次不是為了探測體溫,而是單純的安撫。開口時,先前的陰沉也淡了:“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接下來這一覺,足足睡到日上三竿。
雲收雨霁的天氣,拉開窗簾就有大把陽光灑進。江若手忙腳亂地找鞋穿,聽到席與風說已經幫他向劇組請了假,直接愣在那裏。
“請假……請了多久?”
“三天。”
“拍攝怎麽辦?我還有好幾場戲。”
“延後了,他們先拍別的。”
“那……那這三天,我幹點什麽?”
這個問題略顯多餘,席與風還是回答了:“靜養。”
可江若閑不住,就一條好腿也要在屋裏來回蹦,看着席與風對着電腦屏幕心無旁骛,更有一種就自己無所事事的緊迫感。
江若找碴般地問:“那這三天,你幹什麽?”
席與風擡眼看他,淡淡地說:“我也靜養。”
中午小沈來了一趟。
江若去開門,趁席與風在屋裏閉目小憩,問小沈昨晚到底怎麽回事。小沈如實交代:“您受傷了,我實在不放心,就把這事告訴了施助。”
江若一臉“果然如此”,又問是什麽時候告訴施助的,小沈說淩晨兩點多。
接着确認了劇組那邊的工作安排,江若擺出兇神惡煞臉:“不是說聽我的話嗎?讓你別告訴那邊,你偏要先斬後奏!”
小沈自知理虧,垂頭道:“可是您不肯去醫院,萬一有個好歹……”
無非也是擔心他的身體。
江若本也沒生氣,但警示還是要給到。
“那你告訴施助也沒用啊。”他聳肩,“就算席總人來了,我也不可能去醫院,這世上能管住我的人恐怕還沒出生。”
說完發現小沈的眼神似有躲閃,江若後背倏地一涼,轉過頭去。
就在身後幾步之遙的地方,席與風單手抄兜,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嘴角卻微微勾起,像在說——哦,是嗎?
整整半個下午,江若都安靜如雞。
他把小沈送來的食物收拾好,按說明書吃了消炎藥,然後拆開藥膏給自己抹。
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江若已經恢複了力氣,抹藥的過程如同完成一套體操動作,擺了好幾種一般人做不到的高難度動作,折腰,擰胯,胳膊翻轉360度……絲般順滑,盡顯身體的柔韌。
抹完神清氣爽,擡頭見坐在隔壁床的席與風正看着他,江若眉梢一挑:“我厲不厲害?”
席與風不說話。
“想不想在床上也試試新體位?”
等席與風站起來,江若又慫了:“還是算了吧,這兒床太小施展不開,而且我還要拍戲。”
他雙手撐着床單往後退,卻還是被上前的席與風俯身,大手一把握住細瘦腳腕。
抓的是沒受傷的那只,輕輕松松把人拖回床沿,才改握另一只小腿,左手去拿跌打藥膏,開蓋,挖一指,往紅腫的腳踝抹。
江若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剛才哪兒都擦到了,唯獨忘了扭傷的腳。
而席與風顯然不擅長給人抹藥,黏糊的藥膏抹得薄一塊厚一塊,傷處沒塗滿,自己手上倒粘了一坨。
看着他越發緊蹙的眉,江若想笑,腿往回縮,伸手去推他:“我自己來……”
卻被席與風連手腕一塊兒制住。
動作有些粗暴,聲音也發啞,除了“別動”,江若還聽到他說:“別撩我。”
于是後半下午,江若更安靜了。
他把已經翻爛的劇本又拿起來看,一遍又一遍背誦早已爛熟于心的臺詞。
還不忘分心留意隔壁床的動靜。席與風一直捧着電腦工作,偶爾出去接電話,回來時身上的煙味必濃幾分。
晚餐還是小沈送來的。影視城周遭人多嘴雜,即便兩人的關系圈內心照不宣,為了江若未來的發展,低調行事還是很有必要。
吃的是去過的那家茶餐廳的外送餐點,雖不比堂食新鮮熱乎,卻也比周圍小飯店的粗糙家常菜強得多。
江若卻吃得嘴裏沒味,又開始懷念路邊攤的煙火氣。
他咬着筷子向席與風提議:“我們後天去吃燒烤怎麽樣?”
席與風發現重點:“後天?”
江若當即改主意:“算了還是不去了,吃了又要胖。”
雖然聚少離多,但兩個人好像都适應了這種目及之處只有對方的相處模式。
天色暗下來,江若打開前不久剛從網上淘的二手投影儀,挑了部電影,點擊播放。
這時候就要感謝賓館的牆壁是簡單素淨的白牆,不需要幕布投影效果也不錯,泛黃的牆壁甚至給電影畫面增添一種老舊的複古感。
和江若挑的電影也很搭,這次看的是《利刃出鞘》,看了開頭五分鐘席與風就笑了,問江若是不是就喜歡看這種有錢人爾虞我詐自相殘殺的戲碼。
江若非常無辜:“我哪知道你們有錢人這麽會玩?”
這回的線索比上回埋得深,江若看得入神,席與風卻靠在床頭睡着了。
想必是因為昨夜幾乎沒睡。小沈說兩點多給施助發的消息,席與風三點多到,江若算過時間差,應是接到消息就往這邊來了。
把電影聲音調小,江若蹑手蹑腳下床,扯起堆在一旁的被子蓋到席與風身上。
席與風醒來的時候,電影還在播放。
畫面上的黑發女孩看着牆上老人的遺像,口琴聲響起,被驅逐出莊園的人們神情一致的木然,擡頭往上看。
席與風動了一下,試圖把僵硬的手抽出來,擡眼看見趴在床邊的江若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再指指電影畫面。
席與風就沒出聲,陪他看到畫面出現黑底白字。
電影結束,當江若得知席與風醒來是因為被蚊子咬了手背,立時有些窘迫。
“這兒蚊子多,開空調都不管用。”他起身找東西,背對着席與風翻地上的行李箱,“剛才看到關鍵情節,有點緊張,就……拉了你的手。”
然後一直沒放。
給席與風抹花露水的時候,江若見他面色不豫,不确定他是起床氣沒消,還是手被握出薄汗心情不佳。
後來是席與風自己沒忍住,問:“什麽味道?”
他罕見地流露出冷漠以外的情緒,江若很是稀奇:“花露水的味道啊,你沒用過嗎?”
席與風抿唇不語。
江若便明白了——沒用過,這是第一次。
想來他們有錢人有更高級的驅蚊方法,犯不着搞得渾身都是刺鼻的香精味。
倒意外地激起了江若的玩心,給席與風抹完手,又舉着瓶子放佐料一樣淋在他身上。
面對席與風無語的表情,江若笑得直不起腰:“這裏蚊子毒着呢,不多用點,明天醒來肯定被咬成篩子。”
可是席與風有着自己獨特的味道,也不會輕易沾染別人的,因此半根煙的工夫,那來自花露水的劣質香氣就散了。
江若洗完澡出來,就看見白衣黑褲的席與風斜倚床頭,跷起一條腿,夾着煙的手搭在膝上。
看起來完全不像會出現在這裏的人,有一種與陳舊逼仄的房間格格不入的昂貴感,上次他留宿在這賓館的雙标間時,江若就發現了。
或者更早,在江若把他形容為可望不可及的“高級貨”的時候。
興許在熱氣蒸騰的空間裏待久了,江若久違地産生一種頭腦發熱的沖動。
這一回,他走上前,抽走席與風指間的煙,送到自己嘴邊。
抿住深吸一口,毫不意外地再次被嗆到。
對上席與風那雙含笑的眼睛,江若難得沒有表現出羞窘,而是輕咳幾聲,将煙遞回去:“你教我抽。”
他站在床邊,背脊挺直,微擡着臉,視線卻朝下,濃睫投落兩片陰影。
皎月清輝披在他身上。
讓席與風想起那個初春的夜晚,将點燃的煙從他手裏奪走,卻又在轉身之後将煙丢進垃圾桶裏的人。
一樣倔強。
一樣美得攝人心魄。
于是教學開始之前,一個深而綿長的吻作為預支報酬。
把江若拉到懷裏,為了避開他的傷腿,席與風的動作裏有一種與他的氣質不相符的小心謹慎。
唇舌厮磨,如同缺氧。
分開時江若眼神渙散,氣息也是亂的。
這略顯茫然的模樣卻仿佛讨好到了席與風,他捏着江若的下巴,視線流連在脖頸之下分明的鎖骨,以及随着呼吸起伏的更深處。
嗓音很輕,摻雜幾分無奈:“讓你別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