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為你來了
假期最後一天,江若終于履行承諾,給席與風系了回襯衫紐扣。
兩人面對面,江若跪坐在床沿,一邊系一邊說:“說好的天天給你系,結果……”
站在床邊的席與風接話:“結果?”
“結果太忙了。”江若笑起來,“除非你不工作,我去哪裏你就跟到哪裏。”
“可以是你不工作,待在家裏。”
“那不真成了金屋藏嬌?”
“未嘗不可。”
手上動作頓了下,江若拿不準席與風這話幾分真幾分假,兀自笑着:“我可不想每天待在這金籠裏等你回來。”
席與風沒回應,江若擡頭,對上那雙淡漠如初的眼睛,不禁松一口氣。
“而且,我還要拍戲呢。”說着,江若湊上去親他的唇角,“也是在給你打工,你們資本家就知道壓榨員工。”
這倒提醒了席與風,臨分別前,江若被他按在床上狠狠壓榨一番,把昨晚欠下的補了個齊全。
席與風好整以暇,襯衫扣子都沒解,相比之下江若狼狽了些,剛穿上的衣服褲子被扔了滿地,事後抖着腿下地去撿,再挨件穿回去,躺床上半天才緩過來。
席與風一早就去公司了,安排了車讓老劉送江若回劇組。
下午江若拎着包下樓,出電梯就看見小沈迎上來:“施助讓我跟車,和您一起去。”
施助代表的是席與風,江若點頭,和她一起上車。
待開到路面上,柔和的夕陽光灑進車裏,江若發現小沈頻頻看他,表情些許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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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會兒手機振動,拿出來一看是小沈發來的消息:江老師,脖子。
江若便打開後排的鏡子照了照,發現脖子左側極其明顯的一塊紅痕,當場石化。
礙于前面有老劉,江若也通過微信和小沈對話:有創可貼嗎?
小沈回複:有,但是個人建議不要用。
江若:為什麽?
小沈:或許江老師聽過“欲蓋彌彰”這個詞。
江若:……
也是,據說之前某影帝嫖娼被舉報,就是因為他大夏天口罩帽子捂得太過嚴實,引起了群衆的注意。
江若默默将T恤領口往上提了提,瞥見小沈一臉“我懂”的謎之微笑,窘迫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給席與風發消息:你害我社死了。
十來分鐘後,席與風回過來一個問號。
見他“裝無辜”,江若惡狠狠地打字:下回我也要在你脖子上留記號!
席與風回應得十分幹脆:嗯。也不是沒留過。
雖然只是随口一說,但兩人都沒想到,這個“下回”一拖就是一個月有餘。
楓城夏季雨水多,古裝劇的外景拍攝一再被耽擱,假是不可能再放了,導演焦頭爛額地拉着跟組編劇改場景補情節,把能放到室內的都改到室內,争取按原計劃結束拍攝。畢竟大家之後的檔期都安排滿了,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裏耗着。
修改劇本意味着臺詞也有變動,這些日子江若除了拍戲吃飯睡覺,幾乎都捧着新劇本。由于看得細鑽得深,還發現了其中幾個和原劇本有出入的邏輯漏洞,告訴給跟組編劇時,那小姑娘感動得差點拉他轉行寫劇本。
江若搖頭道:“不了不了,這要是給我寫,不可能出現男二為了女主犧牲自己的情節。”
跟組編劇好奇:“那要是你,會怎麽寫?”
江若想了想:“我會讓男二遁入魔道,攪弄風雲,然後發動戰争,把女主從男一那兒搶過來。”
跟組編劇一臉震驚:“沒想到江老師柔美的外表下,藏着一顆如此狂野的心。”
江若哈哈大笑。
實際上該劇男二的人設和江若本人相去甚遠,演起來不太拿手,也因此江若格外用心,在運用表演技術的基礎上,竭盡全力和角色共情。
這天拍一場重頭戲,也是男二的高光時刻——在他選擇放棄女主,将要前往山中閉關修行之時,恰逢女主被敵人擄走,他以身犯險前往魔界相救,最後女主被随後趕來的男主救下,他卻因為起初的寡不敵衆受了重傷,未待回到天界就身亡殒命。
咽氣前,手中還握着女主小時候送他的一枚銅鈴铛。
一場雷雨交加的戲,恰逢外面電閃雷鳴下起暴雨,可謂天時地利。
雖然拍攝不算很順利,雨一時大到攝影機沒辦法對焦畫面,後來雨勢減弱,才重新給演員們收拾造型,斷斷續續拍完。
收工已是深夜,雨剛停不久,參與拍攝的演職人員都精疲力竭。戲份最重的江若尤其,浸水的發套和戲服山一樣壓在身上,加上剛才又是舞刀弄劍又是嘶聲大喊,這會兒早就沒了力氣,導演喊“咔”之後,他就癱倒在地。
小沈抱着毯子擠進人群,一把沒把江若拉起來,慌道:“江老師你怎麽樣?”
最後是男主的演員上來搭把手,和小沈一起把江若扶了起來。
許是這場戲讓衆人對江若這個“資源咖”有所改觀,男主對江若的态度也比先前好些,告訴小沈說:“他剛才摔了好幾次,回去看看有沒有哪裏受傷。”
等江若從更衣室裏換了衣服出來,小沈就要送他去醫院。
“哪兒這麽嚴重。”江若臉色煞白,說話有氣無力,“就磕了一下,睡一覺就好了。”
小沈不敢懈怠,讓他坐下,擡腳,挽了他的褲腿去看。
然後不禁倒抽一口氣,只見那小腿上雖未見血,卻遍布瘀痕,一雙膝蓋也因拍了好幾遍的那場執劍跪地的戲磕出大片青紫,砂紅色的血點密密麻麻分布在皮下,十分觸目驚心。
江若堅持不肯去醫院,小沈拗不過他,只好從隔壁的藥店買了活血化瘀的藥膏。
回去的路上,江若見小沈一手扶着他,一手舉着手機像要給誰發消息,先一步提醒道:“不要彙報給施助。”
施助知道了,席與風就也知道了。
小沈有些為難:“可是……”
江若說:“沒關系,等一覺醒來,我親自告訴他,絕不讓你被記過。”
話雖這麽說,其實江若并沒打算告訴席與風。
上周聽聞席與風近來很忙,連睡覺的時間都被擠壓,江若自覺這點小事不該打擾他。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總不可能放下工作連夜趕過來。
再說他又不是醫生,來了也沒用,到時候少爺習性上來了往那兒一癱,還得江若伺候他的飲食起居,何苦呢。
于是回到賓館房間,江若便心安理得睡下了,想着一覺醒來傷應該就好得差不多,權當這事沒發生過。
這一覺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半夜倏然醒來,睜眼的那一刻,通過全部感官反饋到大腦的信息都在告訴江若——你太天真了。
腿疼,頭疼,甚至連腰都開始疼。
江若撐着胳膊慢吞吞坐直身體,站起來的瞬間只覺天旋地轉,要不是扶住牆,怕是已經摔了。
感受到腳踝位置傳來的刺痛,江若垂頭看去,發現自己的左腳已經腫成饅頭。
當時正拍打戲,從高處落地的剎那,江若只察覺着力點不對別到了關節,為了不耽誤拍攝他沒跟任何人說,沒想竟然真扭傷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首先想到的是,明天可能沒法正常拍攝了。
光坐回床沿的動作,就讓他痛到咬緊牙關,後背冒出涔涔冷汗。伸手去夠床頭的水杯時,看見手臂上幾處斑駁見血的擦傷,江若竟苦中作樂般地笑一聲,心說這片酬要少了,又是幫改劇本又是受傷,回頭得讓劇組加錢。
正想着,忽聞幾下很輕的叩門聲。
江若先是愣了下,然後再次站起來,扶着牆單腳往門口蹦。
他以為是小沈來了,先前江若沒胃口不想吃東西,她說晚點把吃的送到他房間。
因此門剛開啓一條縫,江若就說:“我還是沒胃口,你自己吃過早點睡——”
接下來的話語就此消失,因為站在門口的不是江若預設中的那個人。
門什麽時候打開的,江若也不知道,他只聞到來人身上風塵仆仆的氣息。
借着門內的燈光,席與風自上而下掃視站不穩的江若,眉心蹙起:“怎麽回事?”
頃刻的恍惚,讓江若除了“你怎麽來了”,說不出別的話。
他有一種置身夢境的不真實感。不是從未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只是每每剛起了個頭就被他掐斷,然後不由分說碾個粉碎。
根本想都不敢想。
席與風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像在等一個答案。
倒讓江若想起分別時說過的“下回”,頓時因為自己想多了感到一陣輕松。
“今天不能給你留記號了。”江若艱難地轉過身,扶牆往回蹦,“等我休息兩天……欸!”
沒說完,被身後的人抄起膝彎打橫抱了起來。
江若第一次被公主抱,驚得眼睛瞪老大。
席與風表現得很自然,三兩步走到床前,把人輕輕放下。
卻在發現江若身上其他傷痕時面色更陰沉。
低頭看着江若,席與風又問一遍:“怎麽回事?”
被這樣一雙眼睛盯着,任誰都說不出謊話。
江若只好如實交代:“就拍戲弄的,下雨看不清路,也不知道磕哪塊石頭上了。”頓了頓,補充道,“當時沒什麽感覺,回來才發現腫了。”
“骨折?”
“哪能啊,就扭到了,沒看我剛才還走路呢嗎?”
怕給小沈招禍,江若盡量輕描淡寫,可席與風還是繃着一張臉。
江若試圖扯開話題,問他怎麽會過來,席與風說:“路過。”
弄得江若沒忍住笑:“席總是要在這附近安家嗎,怎麽總是路過?”
席與風沒回答,冷冷一眼瞥過來,仿佛在說——還笑得出來?
江若便使勁壓低唇角,正色道:“比起皮肉上的傷,還有一處傷,更嚴重。”
席與風問:“哪裏的傷?”
“心傷啊。”江若做捧心狀,“今天拍的劇情可太虐了,我舍命救女主,女主依然無動于衷,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說傷不傷。”
席與風:“……”
“不過現在好了。”江若彎着眼,“因為你來了,都說美麗的皮囊有治愈作用,你可比女主好看多了。”
分明是笑模樣,席與風卻看到他眼角泛紅。
未待确認裏頭是否閃着微光,肩膀忽地一沉,兩條胳膊纏了上來。
上半身被迫伏低,席與風聽見江若用濕氣濃重的嗓音在他耳邊說“別看我”,還有“馬上就好”。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
此刻的江若卻只覺得丢臉。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沒用,說着調情的話都收不住淚意。
以往這種時候,他都會偷偷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就算實在想找個人傾訴,實在需要安慰,這個人也不該是席與風。
而席與風卻在想,原來他也會受傷,原來他并沒有那麽堅強。
于是待江若竭力平複了心緒,想要後撤離開,卻被托在後背的手往前按,更深地陷入懷抱。
一瞬間心跳聲止息,呼吸都停滞。
也因此能足夠清晰地感受到貼着脊背的掌心的溫度,以及席與風低沉到近乎溫柔的聲音:“好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