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需要陪伴
假期第二天,江若起晚了些。
打着哈欠從客房出來,看見席與風坐在餐桌前,很難不驚訝。
“今天不是周一嗎?”江若拿起手機确認,“是周一啊,你不去公司上班?”
席與風看他一眼:“誰說上班一定要去公司?”
江若懂了,居家辦公。
老板就是任性。
剛撸起袖子要進廚房,聽見席與風說:“早餐一會兒到。”
江若眨眨眼,不太信的樣子:“外賣小哥能上得來?”
高檔住宅安保嚴格,江若曾經嘗試點過一次外賣,送餐小哥被保安攔住不給進,好不容易電話溝通放行,又上不了需要驗證身份的電梯。
最後是江若跑下樓去拿的,一頓外賣比自己出去吃還麻煩,讓江若自此打消了點外賣的念頭。
也因此對席與風口中的送上門的早餐格外好奇,江若洗臉刷牙之後就坐在客廳一門心思等,聽到門鈴響時一個激靈,開門見是席與風的助理,腦袋又耷拉下去。
等施明煦從身後拿出紙袋放在桌上,江若的眼睛再度亮了起來。
助理是來送文件的,順便完成上級的指令——去茶餐廳買早餐。
人走之後,江若一面咬着熱乎乎的叉燒包,一面問:“席總這算不算假公濟私?”
好些日子沒聽他用這帶有幾分戲谑的稱呼,席與風想了想:“不算。”
畢竟有開工資,而且今天是工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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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江若點頭,“那就是違法亂紀。”
席與風:“……”
吃完早餐,兩人當真幹了些亂紀的事。
是江若主動勾引,問席與風要不要一起下泳池來場鴛鴦浴。
用詞大膽,舉動更大膽。一捧帶着消毒水味的水潑在前胸時,席與風下意識皺眉,又被一捧水澆濕了褲腿,才有所反應,連扯帶抱把人從水裏弄出來。
在岸邊鬧了一陣,交換一個有着彼此味道的吻,江若“深明大義”地推席與風去工作:“不是說在家裏辦公嗎,你電腦呢?”
等席與風打開電腦坐下看郵件,江若便坐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
“這邊什麽都好,就是外賣小哥沒法上來,你們有錢人難道不吃外賣嗎?
“話說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肉?不過其實我什麽都吃,不挑食。
“新劇組大家都不熟,好久沒打牌了……你最近沒有團建嗎?就是上回那種聚會。”
席與風把視線從屏幕移到江若身上,見他手指在腿上無意識地敲,好像真的手癢想摸牌,笑一聲,說:“玩上瘾了?”
江若坦誠道:“準确地說,是對贏錢這件事上瘾。”
可惜今天周一,而且這會兒太陽當空照,大白天不好攢局。
江若看了半上午劇本,休息時間拿着好不容易找出來的電視機遙控器盤弄,又想試語音控制。
席與風處理完郵件,正打開一份上午剛送來的文件,見江若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道:“語音控制是開啓的狀态。”
江若立馬坐直:“是有什麽專屬口令嗎?”
“它會識別聲音。”
“哦,我懂了,和Siri一樣。”
席與風以管理者身份進入後臺,讓江若對着系統說幾句話,将聲紋錄入。
于是之後的半個小時,江若樂此不疲地和智能系統互動,“打開電視”“關閉客廳窗簾”“掃個地”,甚至“你叫什麽名字”“你是男的嗎”“可是你聲音好甜哦”……
回應時有時無,面對系統偶爾的無言以對,江若向席與風提議:“不如給它取個名字吧,不然它都不知道我在喊它。”
席與風但笑不語。
又玩了一陣,江若突發奇想喊:“芝麻開門!”
本是玩鬧之舉,門真能這麽開豈不是早就遭賊了?
誰想話音剛落,大門“嘀”的一聲響,應聲而開。
手上拎着滿滿兩大袋菜的方姨走進屋,擡頭就看見客廳沙發上的兩個人滿臉詫異地盯着她看,仿佛她是魔術師大變出來的活人。
花了點時間弄明白席與風大周一的為什麽不去上班,方姨一面将購物袋裏的東西往外拿,一面打量在水池邊幫忙洗菜的江若。
“那小夥子你——”
沒等她問完,江若自報家門:“我叫江若,阿姨你可以叫我小江,我是席與風的……朋友。”
“朋友”的定義過于籠統,方姨也不是傻的,想着先前席與風和他父親吵架的內容,再聯系席望塵偶爾帶回來的“消息”,心裏便有數了。
到底只把自己當保姆,也沒打算置喙席與風的感情生活,方姨很是淡定地點點頭,轉身打開冰箱,把做好的熟菜往裏放。
臨近正午,席與風進書房接了通工作電話,又和下屬開了個短暫的視頻會議,回到客廳的時候,離廚房還老遠就聽見方姨的笑聲。
江若也沒想到光是讨論做菜心得,就能将阿姨逗得這麽開心。
“小風高中畢業之後就出國了,在外求學那幾年都沒吃上什麽好東西。”
“這不是吃上了嗎?雖然至少有一半進到我肚子裏。”
“有你在我反而放心,他一個人的時候啊,經常把菜放到變質都想不起來吃。”
“這不暴殄天物嗎……阿姨您放心,以後我就算不在這兒,也會提醒他吃冰箱裏的菜。”
話題始終圍繞着席與風,方姨總是不放心,問江若菜的口味怎麽樣,哪些席與風伸筷子比較多。
江若想了想,說:“我感覺他不太吃得慣中餐,而且不喜歡重口油膩。”
“怎麽會!”方姨驚訝,“他喜歡吃紅燒肉,要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還要多放糖,是夫人告訴我的呀。”
關于席家的八卦之前從林曉那兒聽過一些,江若拿不準方姨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哪位。
方姨便解釋道:“夫人當然是小風的親生母親。她可是個好人哪,只可惜真心錯付,那會兒為了老爺,她連小風都能扔下不管……”
說到這裏,忽然一陣叩門聲,扭頭看去,是席與風。
視線相交時,江若一霎怔住,因為席與風近乎冰冷的眼神。
“我來倒杯水。”席與風說着,從旁邊的碗碟架上拿起一只杯子。
後來江若想起,吧臺那邊也有水,沒必要舍近求遠特地跑到廚房。
這麽做的原因顯而易見——不想讓江若繼續聽。換言之,方姨要說的那些,江若不可以知道。
是一種把他當外人提防的戒備,雖然按他們倆膚淺的肉體關系這樣理所當然,但作為被防備的一方,心涼在所難免。
午飯後方姨離開,走之前拜托江若盯着席與風好好吃飯。
“這孩子從前受了太多苦。”方姨也不再多說,“現在日子好過了,沒那些束縛,我也不希望他總是不開心。”
上了年紀的人總把吃飯當作第一要緊的事,江若曾經也這麽認為。
可是他不知道這“苦”是哪種“苦”,更不知道席與風眼中到底有沒有真正的要緊事。
江若只感到一種無從下手的茫然。
不過到底只是個小插曲,加上早有心理準備,一場午覺醒來,就算翻篇了。
下午江若去了趟超市,采購吃的喝的及生活用品。
結賬的時候拿了幾支水果味冰棍,回去先把它們摁進冰箱,摁完江若順手拆了支塞自己嘴裏,關冰箱門的時候,看見席與風正從書房裏出來,便問他:“吃冰棍嗎?”
席與風看他一眼,說:“你吃吧。”
江若便連吃兩支,算上席與風那份。
晚餐前肚子就開始隐隐作痛,多半是胃受了涼。也不能全怪他貪嘴,這兩天又是睡沙發又是泳池玩水,跳舞的時候還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的身體不适,反倒讓江若有種“病魔終于降臨”的落定感。
本沒打算告訴席與風,但許是飯量減少太明顯,收拾碗筷的時候,席與風問:“不舒服?”
既然他問了,江若也不瞞着:“冰棍吃多了,胃有點疼。不過沒事,一會兒就該好了。”
席與風什麽也沒說,半個小時後,施助理今天第二次上門,來送藥。
江若看着滿滿一袋的胃藥,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席總沒說是什麽引起的胃疼,穩妥起見,我就把能買的胃藥都買來了。”施明煦說。
人走之後,江若把藥盒一個疊一個摞起,再嘩啦啦碰倒,唏噓道:“這下可真是假公濟私了。”又偏頭對席與風說,“席總記得給施助漲工資啊。”
席與風沒理會,而是走過來,從一堆藥盒裏翻出對症的遞給江若,就兩個字:“吃藥。”
江若其實沒有身體不舒服就吃藥或者去醫院的習慣,他習慣硬扛,反正人體有自我修複功能,小毛小病都能靠時間自愈,還省錢。
因此他從小到大別說進醫院,吃藥次數都屈指可數。小時候學跳舞難免磕磕碰碰,有一回江若轉圈轉暈了,停下來的時候腿一軟,摔倒前栽時腦袋正好磕在旁邊的凳角,霎時飙血。
當時舞蹈老師吓得不敢妄動,忙把他家長叫來,家長為了省錢沒帶他去醫院,就用紗布簡單包紮了下,沒兩天就愈合了。
就是留了疤,在左邊耳鬓發際線位置,指甲蓋大小,平時有頭發擋着看不見。并且江若總是懷疑自己學習成績一般是因為那次磕壞了腦子,不然當年說不定還要糾結一下到底選清北還是去舞院。
就算最後還當演員,宣傳時也可以拿高智商當噱頭,難道不比那個十七歲的錄取考試視頻強?
想到這事,江若一面不情不願地按照說明書摳出兩顆膠囊,一面問:“那個視頻……就是那個宣傳物料,最後怎麽做的?”
席與風就打開筆記本,播放給他看。
看得出來宣傳部門盡力了,除了在校時的幾段舞臺表演,還把江若參與過的影視劇片段幾乎都剪了進去。
包括群演龍套。
三分鐘不到的視頻,最後幾十秒江若是閉着眼睛聽完的。尴尬到自己不忍心看,還不讓席與風看,伸手去捂他眼睛:“別看了別看了,都是黑歷史。”
席與風不由分說捉了他的手,移開,堅持看到最後一秒。
進度條終于跑完,江若嘆氣:“給孩子留條底褲吧……”
席與風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像在問——誰不給你褲子穿?
晚上,病人江若穿戴整齊,老老實實躺在主卧的床上,和席與風蓋着被子純聊天。
準确地說是他說單口相聲,席與風偶爾應一聲。
連續好幾句沒被搭理,江若突發奇想,嘗試喊道:“關閉席與風的電腦。”
電腦自是不會聽他指揮,倒是席與風聽到這指令笑了聲,然後合上手中的筆記本放到床頭,躺了下來。
難得什麽都不幹的晚上,江若經歷了幾次動手動腳當場被擒,油然而生一種老流氓被迫從良的空虛感。
一空虛就想吃東西,江若坐起來,腳還沒着地,就被身旁的人叫住。
“去哪兒?”
“拿根冰棍。”江若主動交代,“胃已經不疼了。”
席與風問:“就那麽好吃?”
“好吃啊。”江若笑着說,“跟你們有錢人不一樣,我們窮人習慣抓住機會一次吃個夠。”
安靜片刻,席與風說:“明天再吃,沒了再買。”
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江若只好放棄。
但還是要走,江若抱起枕頭:“行吧,那我去睡了。”
剛扭身,手腕又被握住。
“很晚了,”席與風用不怎麽像命令的口吻說,“就在這裏睡。”
這晚,一向好眠的江若失眠了。
可能是因為明天下午就要回劇組,之後一個多月都沒的休息。也有可能是因為吃藥了,明天起床得先看看那藥的成分表。
城市的夏夜聽不到蛙聲,耳畔飄着幾縷微弱蟬鳴。
人在睡不着的時候,腦袋裏總是控制不住地回想一些近期發生的,卻被忽略掉的細節。
比如席與風心情不好的那天,也曾拉住他的手,讓他坐着別動。
原來并不是覺得他有多特別,而是需要陪伴。
這樣想着,江若仍然覺得慶幸,慶幸席與風會寂寞,也慶幸席與風偶爾寂寞的時候,是他陪在身邊。
哪怕席與風并不知道,作為開心果和性伴侶,江若偶爾也想在事後抱着他入睡,而不是一個人回到隔壁那張冰冷的床上。
忽然又想起窮人習慣抓住機會一次吃個夠,這個沒有科學依據的結論。
身旁貼着一具溫熱軀體,困意來襲時,江若迷迷糊糊地想,要是陪伴這種事,也能一次要個夠,就好了。